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蛰伏与挣扎
赫连灼的身影消失在王帐门口,带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带走了方才那场短暂冲突的硝烟味。地毯粗糙的纤维摩挲着萧挽云的脸颊,残留着他靴底带来的冰冷雪屑和草屑的气息。
“……一件来自南边的玩意儿。”
“……我的战利品。”
那些话语,比严冬的寒风更刺骨,精准地钉死了她在此地的价值与位置。一滴泪痕在她颊边迅速干涸,留下紧绷的触感。痛楚(头皮被扯的疼痛,自尊被碾碎的剧痛)过后,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清醒。
她慢慢地,用手臂支撑起身体,坐了起来。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也藏起了她眼中所有翻腾的情绪。几个原本在帐内角落待命的戎狄侍女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方才赫连灼的暴怒和塔尔浑的逼问显然也吓坏了她们。她们偷偷瞟向萧挽云的眼神里,恐惧和疏远更甚以往。
萧挽云没有看她们。她只是默默地,伸出手,极其缓慢地将散乱的长发拢到耳后,露出苍白却异常平静的侧脸。然后,她扶着冰冷的帐柱,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新生的韧性。
她走到那面被搁置在一旁、蒙尘的北凛陪嫁铜镜前——这是她坚持留下的少数物件之一,赫连灼对此不置可否。镜面模糊,映出她模糊的轮廓,穿着不合身的戎狄袍服,脸色苍白,眼神却幽深得不见底。
“花瓶……”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极轻地吐出两个气音,嘴角似乎极其微小地勾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讥诮。
从这一天起,萧挽云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件美丽、顺从、且无知的花瓶。
她不再对腥膻的食物流露出任何不适,沉默地进食,即使胃里依旧翻江倒海。她开始极其缓慢地、笨拙地学习使用戎狄的餐具,偶尔弄出些可笑的动静,引来侍女们压抑的窃笑和更深的鄙夷。她似乎完全放弃了北凛的仪态,走路微微含着胸,眼神常常低垂着,带着一种怯生生的茫然。
赫连灼偶尔投来审视的目光,她便会像受惊的小动物般微微一颤,将头垂得更低。他似乎对她这副“认命”的模样感到无趣,监视和试探渐渐减少,注意力更多地投向了巩固权力和应对塔尔浑等反对势力的明枪暗箭。
语言是最大的壁垒,也是她首要突破的目标。
她开始留意。留意侍女们之间的低语,留意侍卫换岗时的简短交谈,留意赫连灼下达命令时常用的词汇。她记忆力极好,这是父亲早年亲自启蒙打下的底子。她将听到的音节碎片默默记在心里。
她的陪嫁极其寒酸,除了那面镜子,便只有几箱同样象征意义大于实用价值的丝绸和瓷器,以及——两个活人。
一个是从小伺候她的丫鬟,名唤汀兰,性子沉稳,识得几个字,这一路惊吓过度,病恹恹的,被安置在仆役帐篷里,勉强做些杂活,行动并不自由。
另一个,则是北凛朝廷象征性指派的一名老宦官,姓冯,年近五十,瘦小干枯,一路沉默寡言,仿佛一抹灰色的影子。因是阉人,反倒比汀兰稍少些忌讳,被允许在王帐外围做些传递打扫的轻省活计,偶尔能靠近王帐。
这是她仅有的、可能与过去有一丝联系的线。
机会来得偶然。一次冯宦官低头擦拭帐外铜器时,萧挽云正“无意”地在附近透气,被侍卫拦着不能远走。风吹过,将她手中一方素帕吹落,恰巧飘到老宦官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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