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弟】灯前十年雨

　　江秋明回想起过去，也明白了林豫为何找上楚绝。

　　已经是第五日。一天之中，杜春喜总会突然消失一会，只让手下看着楚绝与师弟，江秋明也习惯杜春喜这般瞒着他，不做他问，只静躺在床数日子。

　　他与楚绝，能说的除了师兄，只有林豫。楚绝显然对杜春喜没兴致，偶尔发问，都是说林豫：“我遇见他太晚。”

　　江秋明很想摇头，心道：遇见的时候对不对，不论早晚的。

　　“我也不知要不要谢你。”楚绝仿佛置身事外道，“他是为了你的。”

　　为了帮江秋明打听他那师哥如何，林豫好奇地四处奔波，直到误打误撞惹了楚绝。

　　江秋明还记得那夜，林豫浑身破破烂烂回来，双目兴奋闪光，他说了几句，无非是杜春喜去的叫玄冥教，此教颇为神秘，教主常年闭关，阴险狡诈。杜春喜受教主庇佑，也是江湖传说。江秋明双目失神，只觉天旋地转，而林豫丝毫没察觉到，只喃喃自语：“秋明，你说奇不奇怪，怎么都在说这杜春喜笑如春风来，可我觉得那右护法要是笑了，才叫春风荡漾。”

　　林豫再回来时，带身伤，说：“那个叛徒，竟然成了左护法，左护法左护法，那个右护法护他护得紧啊！”江秋明彼时能动弹，为他上药，道：“毕竟杜春喜不擅刀剑。我下次自己去找他 ”林豫疼得龇牙咧嘴：“那你可要小心点，那个右护法狠啊。”

　　后面林豫再也没带回来杜春喜的消息，终日在外，之后两人分别。江秋明也没想到，是林豫为人仗义，替自己打听，误打误撞遇到了此心所属。自己究竟算不算害了他，也害了右护法？

　　一阵沉默过去，江秋明道：“右护法，他第一次见你，就知道自己心悦你了。我没见过他如此提起别人。”

　　楚绝还是那副冷冷的模样，转过来看人，江秋明没见他笑过：“我知道。所以你对我有恩。江秋明，你想逃吗？”

　　江秋明不可思议瞪大双眼，楚绝道：“我不通这等邪术，但是也可以先将你藏起，我是下任教主，你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废人。”

　　“我现在动不得，你杀了我，也是一句话的事。”

　　楚绝摇摇头：“我只是……想林豫了。”

　　被塞入箱子时江秋明还有些恍惚，算不了时辰，呼吸加重，眼里只有一片黑，摇摇晃晃，不知到何方，直到浑身无力，沉沉睡去。

　　一阵哀嚎把他吓醒了，江秋明被吓醒，浑然不知外头发生什么事，来了什么人，只有血液渗透过缝隙，滴落在江秋明脸上，他死死盯着缝隙里的微光。

　　他正是靠着那条缝呼吸的，还没回过神，有一只手重拍下来，刚好挡住了那条缝，不知何为，江秋明愈加无法喘息，仿佛被人扼住喉咙，在自认为要死去的时候，箱子被人劈开，杜春喜脸上带血，笑眯眯地说：“师弟，我来带你回去了。”

　　被扛在肩上时，江秋明仍旧晕乎乎的，他的腹部被顶得痛，头又往下，更是气血冲脑，江秋明走得很急，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扛着个病人。“这是……”

　　“第六天了师弟，你连两天都不愿意等我。”杜春喜温柔笑道，手上动作粗鲁得很，一把就把人甩床上，撞得江秋明腰疼，他大口呼吸，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师兄向他靠近，却退不了。杜春喜先是抹走江秋明脸上的血，偏偏他自己手也不干净，江秋明叫着师兄，他还是不停下动作，甚至愈发用力，直到江秋明半张脸都是血污才喘气停下：“师弟，是你想走的吗？”

　　是，也不是。江秋明受够了动弹不得的日子，可听到楚绝要送自己走时却犹豫了，他自欺欺人，是江秋明不放自己走才走不得的，偏偏楚绝问：“你要是能走，你走不走，还是说，你根本舍不得？”江秋明心一横：“我怎么能舍不得我的仇人。”

　　杜春喜见他不回答，心中明了，细声道：“我回来以为你死了都要躲我，像当年一样。师弟，你以前说你不会骗我的，你说天塌下来，地陷进去，你江秋明一生一世都要跟着我，真心不变。”

　　抚摸着脸的手滑到脖子，杜春喜爱怜地看着江秋明：“你不要我。”

　　手越收紧，江秋明脸越涨红，他被杜春喜这恶人先告状的模样气到死也要回骂：“是你个混账先骗我杀了师父，是你杜春喜做了叛徒做了小人！这一切是你活该！”

　　杜春喜的手停了下来，因为江秋明哭了，他怒目直视杜春喜，泪流不止：“是你先骗我的，是你先不要我的。”

　　“不要你，我怎么不要你了！我一直在等你，在找你，要不是你我早该想死了！江秋明！我五年，我五年以来一直都在找你，我怕你受伤怕你死，我怕你蠢得活不下去，我做护法，所有人认识我，没有人敢杀我，我就等你听到我名字来杀我！”

　　江秋明红了双眼，不服气骂道：“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你吗！你凭什么那么心安理得活下去，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凭什么就算都到这地步了，我还想着不愧是我师兄。”

　　“我想过的，师弟，我想过我要不装做什么都不知道，我做你的师兄，你继续做小师弟，一切都没发生过，但是师弟，那一天我做梦了，我第一次梦到我的家人，我爹我娘放开我的手，他们什么都不说，我弟弟一直在哭，他在喊哥哥，我也在哭，你把我摇醒了，你一直叫师哥，把我叫醒了，我就想，我不能再做梦了。”杜春喜崩溃大喊，“我醒来的那时候，我想把你也杀了！”

　　江秋明突然说不出话来，因为师兄哭了。

　　过去，师兄爱说，你一哭，就下雨，我心里也要闷闷不乐。江秋明就破涕为笑，说，那可不行，我要你乐着，我不哭了。

　　江秋明不像师兄，师兄爱笑不常哭，除了认识的第一天。

　　现在是第二次，这哭了，不像下雨，不像打雷，师兄只是滴几下眼泪，江秋明突然觉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仿佛一场火下来，天地都倒回到洪荒。他不敢再说话了，不是因为师兄说要杀他，而是师兄哭了，他想抬手却动不了，心急如焚，双目颤抖看着已经陷入暴怒的杜春喜。

　　杜春喜走火入魔般说道：“因为我从遇见你师父那时候开始，就什么也没有了！”

　　“好，你江秋明不是心里只有你那个师父吗，不是觉得你师父行侠仗义，世间第一好吗，我就告诉你，你的好师父怎么做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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