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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
利益交换是世界上最简单也是最复杂的关系。
自从知道老板想吃我,我就开始疯狂找出路。求职信写了一堆,简历投了一堆,带资助的博士学位也在疯狂套。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教授回应,但是教授跟我说他要跳槽去某桥了,原来那个学校的资助给不了我了,问我愿不愿意自费。我听说某桥教职工薪资特别低,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跳这个槽。可能是不缺钱,图个名。英国自费读博能清空我的当前存款,但毕竟是某桥,也是老板的母校之一,我有点想去和魔鬼做交易。我跟教授说考虑考虑,毕竟离明年入学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我开始思考怎么去套路想吃我的变态老板。
没想到机会来得那么快。我又一次陪老板去雪场滑雪,老高在最前面开路,我跟着老高,老板在我后面。老板被后面摔倒的人冲撞到,不小心跌出了雪道,掉了下去。老高在前面太远没发现,我第一时间看到他掉下去后,跟着跳了下去。跳下去我就后悔了,下面是真的大自然野道,悬崖峭壁,有很多我在训练中从来没见过的状况。我本来想搏一个出路,现在看来可能要把命搏没了。
我努力观察,跟着老板滑,模仿他的动作,沿着他的路径走。毕竟他是真正的滑雪高手,走他走过的每一个点,生还率肯定比我自己瞎滑高。因为我跳下去比他晚,跟他有一段安全距离。我努力跟着他,保持距离,滑了不知道有多久,下面终于有平缓开发过的地方。老板跳了下去,我看到他落地后跟着跳了下去。
我平安落地。老板落地的时候好像摔到脚了,他站不起来了。我立即发求救信号,叫直升机来救援。当时天已经开始黑了。老板安慰我他没事,问我有没有受伤。我好像没感觉身上哪里受伤,但是真被吓到了。这是我第一次在悬崖峭壁上滑雪。说到底,我学滑雪的时间不算长。虽然训练时间特别多,但是其实没几次实战经历。刚才真是全凭模仿老板和平时训练的肌肉记忆。现在想想,非常后怕。
直升机把我们送到附近的医院。医生给我做了简单检查,我没问题。老板脚踝好像骨折了,在做进一步检查。我又累又饿,去咨询前台小护士。这里是法语区,我法语还很差,我跟对方讲英语,对方回我法语。我们鸡同鸭讲,互相听不懂。我把医院名称和地址发给老高,让他过来处理。然后给前台护士留了老高的联系方式和我的联系方式,就出去找吃的了。我出去买了点干粮,找了个旅馆开了间房,然后吃东西,洗澡,休息。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我太累了。然后一直在做噩梦,梦见自己摔到雪山谷地里,没有人来救援,又冷又饿。
醒过来以后,望着窗外白雪皑皑,我非常恐慌。我感觉我可能患上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我不应该睡觉的,应该做点别的事分散注意力。受刺激后直接睡觉会加剧刺激的印象。我觉得我不能在这里待着了,我坐火车回平时居住的城市。那里起码没有雪山,不会让我那么害怕。在回去的路上,我预约了心理医生做创伤后应激障碍测试。
回到城市,我做了心理测试。果然,中度PTSD。医生建议我远离刺激源,即与滑雪有关的人和事,去没有雪的地方休息一段时间。我跟公司告了假,立刻订机票去南欧冬天有阳光的地方。
我在马耳他接到老板爷爷打的电话。说非常感谢我,问我怎么样,听公司人说我去休假了。我卖惨说我诊断出中度PTSD,医生让我不要接触任何跟滑雪有关的东西,去没有雪的地方修整。内心希望老爷子能良心发现,给我点物质补偿,最好资助我去某桥读博。果然,老爷子问我有什么愿望,他可以帮我实现。我正要开口,他又说要当面感谢我,问我在哪里度假,他来跟我见面谈。感觉好像真的有希望去某桥读博了,我告诉老人家我度假的酒店。
我在马耳他见到了老板的爷爷。这是我被调来瑞士后,我们第一次见面。说实话,让百岁老人大老远跑来见我,还挺不好意思的,但是是他自己要来的,而且我看他比我还精神,也就不那么愧疚了。老爷子絮絮叨叨跟我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说要是没有我,他大孙子一个人掉下去摔坏了,发不了信号找救援,多危险。还说我好勇敢,听说我刚学滑雪不久,居然敢跳下去保护他大孙子,怎么怎么的。我说我也没多想就跳下去了,就是怕他掉下去出事。虽然知道老板技术好,但他毕竟是被撞下去的,我怕他失控了摔哪儿,没人知道他在哪儿,救援不及时出危险。跳下去后我才知道下面有多危险,还好我们最后都安全回来了,只是老板还是受伤了。老爷子说没事,小伤,他以前滑雪比这严重的伤多了。行吧,滑雪果真是高危运动。
老爷子可太能聊了,从他大孙子小时候的趣事跟我讲到老板近期的趣事。终于聊到重点了,问我有什么愿望。我假装不好意思地跟他说,我写的研究计划被一个即将入职某桥的教授看中了。他想邀请我去某桥读博,但是没有经费资助,而英国读博花销很大,我囊中羞涩。爷爷一口答应我没问题。但是,他跟我说那么多,主要是看出来了,他大孙子喜欢我。他年纪大了,人生的最后一个愿望就是看大孙子成家,希望我嫁给他孙子,然后他全力资助孙媳妇去某桥深造。我震惊了!不应该是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他大孙子吗?网络小说都是骗人的。我不想嫁给他孙子,我这次跳下去的主要目的就是骗去某桥读博的资助。但是我肯定不能这么跟他说,只能用缓兵之计。我说我是一个对感情婚姻很谨慎的人,以前从来没想过和老板能有什么姻缘,他这么一说把我吓到了。老爷子说,没关系,我慢慢考虑,他孙子是不会表达情感的人,所以他要帮忙走出这一步。
我还是第一次见人和钱你要么都要,要么都不要这种奇葩选择题。他也知道大孙子不和钱绑定推销不出去。凭什么我救了他,我还要以身相许啊?便宜都被他们占了。有钱人之所以有钱是有道理的,什么便宜都能硬占。
我在马耳他待了一阵,感觉不会做噩梦了,看到雪的照片也不害怕了,才回去。回去后,我去找心理医生做了复查测试。医生说我现在好了,但是还是要小心,说不定哪天受刺激又会发作,近期不要去滑雪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去了。
我刚回来没多久,老高就上门来批判我。他非常气愤地指责我恃宠而骄,忘恩负义。我莫名其妙,以为他吃错了药。他进一步解释,老板要不是担心我,落地的时候根本不会分心摔伤脚。那个雪场老板去了无数次,野雪他也经常滑。我如果不多管闲事跟着跳下去,老板根本不会受伤。我还觉得是我救了老板,装病跑去和爷爷要钱,明明是我差点害了老板。出事到现在我一次也没去看老板,完全没把老板放在心上!(原来我的搏命之举只是个笑话。)但我义愤填膺地反驳:“我跳下去是看见他被撞飞了,怕他掉下去摔晕了没人救他。我没找爷爷要钱,是爷爷问我有什么愿望,我说我想去读博士。我没去看他,是因为医生让我远离与那次滑雪事故相关的人,避免再受刺激加重PTSD。”然后我把之前医生的诊断报告和建议拿出来摔在他身上,打开公寓门让他出去。他面带愧疚地出门,我重重地砸上门以示愤怒。
我蹲在地上,感觉自己的某桥梦要破灭了。我这辈子很难再实现在象牙塔里当老学究的梦想了。我发消息给爷爷,告诉他,我认为婚姻是神圣的,我不会把它作为交易的筹码。从老高今天来闹看,老爷子也未必是真心感谢我,他只是想拿钱买个孙媳妇。然后我再发邮件给教授说,我无力承担自费读博的费用。
这是我第二次拒绝自费读博了。我很清楚,自己的学科即使博士毕业也很难找到一份稳定能养活自己的工作,近些年高校教职越来越难拿了。我不能花光存款去读博,哪怕是某桥。
没想到教授回了我邮件。他说老板的爷爷之前联系他,承诺会全力支持我读博,为什么我突然说无力负担自费。我没想到他们认识。但是,我突然有了新想法。即使我不能去某桥读博,我也可以借第三方势力来反抗。毕竟老板家算比较有声望的,他们会在意体面。我拒绝和老板结婚,但我是她的助理,以后处境可想而知的尴尬。我要想想办法,找一些可以和他们博弈的资本。
我委婉地跟教授说,老爷子资助我的前提是让我当他的孙媳,但我不想用婚姻做交换的筹码,而且对这个提议感到羞耻,希望教授能谅解我的拒绝并替我保密。教授说非常理解我,一定会为我保密,也会想办法帮我看一些带资助的博士项目。虽然都是客气话,但我还是很感激。学术圈的人,起码的共情力还是会表达一下的,不像资本家那么明显地异化他人。
接下来,我联系了之前联系我的媒体,表示医生说我的PTSD好了,可以接受采访。老板在当地算名人。当时他被撞下去,我跟着他跳下去的画面,被雪场的无人机拍到了。曾经有媒体联系想采访我,但是我当时因为PTSD拒绝了。
接受采访时,我告诉媒体,当时跳下去是下意识反应。我当时觉得有人被撞下去,没人跟着下去看他掉哪儿,太危险了。但是我跟着往下跳的做法很不专业,也很危险,大家不能效仿。然后,我向大家科普了一些我之后了解到的应对类似情况的正确处理方法,并且和大家分享了一些雪场遇险自救指南。
我想用媒体舆论道德绑架这家人,让他们在我拒婚后不敢做对我不利的事。虽然我觉得不至于,但还是要防患于未然。同时,和老板的关系也要修复。我接受完采访,买了一束花,去医院看他。我们有快两个月没见面了。这是我工作以来,和他完全没联系,没见面,时间间隔最长的一次。当然,我有充分的理由,医生的证明。
我刚进病房,他让我搬个椅子坐他旁边。我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在场陪侍的其他人,包括老高,对我的反应很震惊。老板哑然失笑,让其他人先出去,说想和我单独说会儿话。我一个人坐在他旁边,离他很近。这个场景,换在以前我会很害怕,但现在,我对他早就祛魅了。
他温情地笑着:“你知道你跟着我跳下去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又有多害怕吗?(这是在表白吗?)以后不可以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万事要以自己为先(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你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我可会了)。PTSD还去接受采访(没播出他就知道我去接受采访,果然是有势力的地头蛇),接受完采访又来看我。不怕又受刺激恐慌发作吗?”
他纯情的样子仿佛不知道爷爷来找我劝婚,老高来我家大闹。实际他肯定什么都知道,甚至有的情节有他安排的成分。我当然要捡好听的说。告诉他医生说我PTSD已经好了,不用担心。我好久没见他了,虽然听说他没什么大碍,很快就可以正常走路,但还是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他。
他笑嘻嘻地打趣:“所以说,是想我了?”
我真想给他一巴掌,但我不敢,只能沉默以对。
他继续耍无赖:“看来真是想我了,都默认了。那在这多陪我一会儿。”
我被逼无奈在里面待了很久,帮他剥橘子,削苹果,给他泡茶,甚至扶他下床上厕所。我出病房的时候天都黑了。外面只有老高一个人守着了,老高看我的眼神好像我已经委身老板了一样。我特别想揍他,但是我打不过他,只能无视他。
没过多久,瘸腿老板就完全恢复成正常老板了。当地好几家媒体转发了对我的采访。全公司都知道我是老板的“救命恩人”了,对我尊敬有加。瑞士姐也卖完分部回来了,她很生气,觉得我趁她不在偷家了。但是碍于我现在是老板的“救命恩人”,她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其实目前来看,我跟跳这件事,最大的收益是不用继续学滑雪挨抽了。但是,老板开始跟我玩起了约会游戏,经常要我陪他去吃饭。那种很浪漫的餐厅,跟他一对一吃饭。我不想去,他说陪他吃饭是做他助理的工作职责之一。
前台小姐姐很久没和我联系了。最近一次联系是在半年前,她说因为分部被卖她也失业了。我问她需不需要我给她介绍去我初中同学也是她学长开的公司做前台。她说暂时不用,因为她和乖乖女小助理双双失业后成了考公搭子。我当时衷心祝愿她们上岸。今天她突然联系我,告诉我她们双双上岸了。我真心为她们感到高兴!这样单纯美好的女孩子们,就应该在国家的保护下,幸福地享受岁月静好。
瑞士姐突然要约我吃饭。我虽然觉得她没憋好屁,但架不住她不依不饶,就去赴宴了。我也不是第一次赴鸿门宴了,最近隔三差五就吃老板的鸿门宴,鸿门宴都被我吃成食堂了。约在一个很有欧洲古典风情的餐厅,桌子都用繁复的帷幔围起来。刚坐下,瑞士姐就开始发难:“你救了老板,我很感谢你。但你想干什么?你为什么不拿钱走人?缠着他干嘛?”我差点脱口而出,你愿意给我钱吗?我马上走。但是估计我们两个价格谈不拢。我最近才知道瑞士姐也没多有钱,她家做生意全仰仗老板家喂饭。
我平静地说:“我没缠着他,是他天天要我陪他吃饭。”没错,我就是故意气她。
瑞士姐果真急了:“你以为你是谁?你算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我和他青梅竹马……”
我打断她:“你们青梅竹马,你那么喜欢他,那你们俩儿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没结婚?不是因为他不喜欢你吗?你都没点自尊的吗?天天拿自己的热脸贴他的冷屁股。有本事你别来为难我呀!你去逼他娶你啊!然后以老板娘的身份来辞退我啊!”
我觉得很没意思,起身离开了。我走出帷幔,发现老板坐在帷幔外的一桌,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我有点后悔没直接跟瑞士姐要钱,说不定要了老板就不会再缠着我了。但是转念一想,万一他恼羞成怒,用别的办法折磨报复我呢?
出了餐厅,我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老板的车停在我身旁,他让我上车,我乖乖照做。司机把隔板升起来,我被迫和老板在与世隔绝的后座——
他笑嘻嘻:“听到你说我一把年纪,我很不高兴,我也就比你大六岁。”(那可太老了,你在中国都考不了公了)
我不说话,他继续:“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会冒着生命危险跳下去救我?你那么在乎我吗?”(我跳的时候不知道有生命危险)
我:“我怕你死了,我就失业了。”
“哈哈哈……”他发出了我好久没听过的老钱笑声:“那我要是被逼娶了她,你是不是也会失业?”
“你会娶她吗?”
“你不答应嫁给我,我就只好娶她喽。”(那美国姐呢?你不考虑一下吗?)
“那她一定会感谢我的,我现在回去写辞呈。”
“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我知道你不喜欢被束缚。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是完全不被束缚的吗?你接受了我一个人的束缚,你就可以摆脱几乎所有其它束缚。不用再担心失业、签证、金钱、别人的压迫。”
我突然有点心动,好像是这个道理,他是懂怎么拿捏我的。
“也许结婚对于你来说太激进了。可以先试试做我女朋友吗?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交辞呈吧。”
我真的有那么需要这份工作吗?我答应了。
他进一步提出做女朋友是要履行做女朋友的义务的。为了履行义务安全,我们要一起去做体检。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医院。我觉得非常荒谬,一切都那么突然,我整个人都很麻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地经历完一次体检。他拿着我的体检报告看得很满意,他的体检报告看得我有点害怕。我很不理解,体检报告细致到写这种尺寸是正常的吗?他好像发现我看到那个数字了,摸着我的头说:“乖乖,别怕,第一次会很温柔的。”我一阵恶寒,我不想吃巨型烂黄瓜,我现在能后悔吗?虽然他没什么病,但是这根烂黄瓜被多少人啃过?
当晚,我被他睡了。第一次的确很温柔,但是他没有说第二次,第三次。他嗅着我的头发说他很克制,因为我很乖。我想起开始前我和他的对话——
“我想知道你看上我什么了?”
“我喜欢乖乖听话的聪明人。”
“我从来不乖,聪明人是不会乖的。”
“你会乖的,不乖是我没教好,教好就乖了。你忘了,刚来瑞士,你就乖乖配合,让我吊起来抽了。”
我试图用眼神杀死他,他温和地微笑。
我的确很乖,因为我发现只要表现出一点点反抗的征兆,他就会摁住我,加重力度,让我痛苦,但如果乖乖配合,他就会温柔抚慰,让我舒服。我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让我全盘接受甚至喜欢上他变态的游戏。他是能把强扭的瓜催熟成甜瓜的人。
自从得到这份工作,我就像偶然走上了神坛的人,不敢往下跳。就这样,我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与魔鬼做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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