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夜未明

　　若说刚到聚海盟还拿不准，在常盟主以蒋英杰试探她时，明寐就已确认林如雪现下一定就在聚海盟。

　　至于盟主为何选择暗暗试探而不是直接问她。

　　明寐猜他此前从未怀疑过林如雪会有人假扮，也想先探究一下他们这不知真假的二人有什么目的——毕竟没人会在意一个普普通通的闺阁小姐。

　　看来林如雪并没将宝图的事情吐露出来，明寐暗想，只是不知是她有心防备，还是她压根就没见过宝图。

　　两个原因在明寐看来都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想要从林如雪身上得到消息难度并不小。

　　与盟主见过面后她就开始思考对策，又仔细交代了纪修。可毕竟一下午两人都没有太多的独处时间，明寐不确定他有没有理解到自己的意思。

　　不管她心里如何做想，真正的林如雪已经来到了众人面前。

　　“来来来，快将林小姐迎过来，可巧了，今儿我这凑了这么多的林小姐。”

　　盟主仍是笑着，有着长袍的女子跟在高声叫喊的弟子后面，袅袅娜娜地走过来，到了盟主面前弯身行礼，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飘到了三仙岛众人耳边:“如雪见过常盟主。”

　　“如雪？林如雪！”月见华暗自惊叹，不敢置信地侧身望向坐在自己旁边的林如雪。

　　见她也是一脸惊愕，月见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听到前方邬兰亭在问盟主:“这位小姐是？还望前辈介绍一下。”

　　“世侄有所不知啊，你们今日也算来得正是时候，我面前这位林小姐七天前独自前来投奔聚海盟，我正愁这阵子她一个人孤单，你就又带了个林小姐来给她作伴。”

　　盟主说着，望着邬兰亭开怀一笑：“白水堂堂主林孝义二女林如雪，邬世侄怎会不识呢？”

　　坐在桌旁的明寐当机立断，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前辈这是何意？刚刚还与我嘘寒问暖，现今又行此举羞辱于我。前辈若不欢迎我，直说便是，何必搞一个真假莫分的人来笑话我呢？”

　　长袍女子被她说得莫名，听到她旁边的月见华搂着她叫她如雪安慰她，顿时也急了，三两步冲到明寐面前逼问她：“你说你叫什么？你如果是林如雪，我又是谁？”

　　“谁知道你是从哪冒出来的什么玩意儿！”

　　明寐从月见华肩膀上抬起头来怒视她，想也不想地反击。

　　身旁的纪修看着她流畅的反应都忍不住想为她鼓掌，还没来得及抬起双手，就被湖对面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明寐没注意到他的反应，只要笑不笑地看着真正的林如雪，语带讥讽:“你说你是林如雪，那就拿出点证据来啊，方才公羊公子可是问了我许多事，我原以为是关心我呢，没想到是在试探我的真假。不过也好，他们问了，我答了，他们心里总该明白我才是真的林如雪，冒牌货，你又有什么证明呢？”

　　她话音刚落，还没见林如雪有什么反应，被她提到的公羊卓先不好意思地转过了脸。

　　“证明就证明，真的假不了，假的，一辈子也真不了！”

　　林如雪越看明寐表情越气，她咬着牙转过身面向常盟主高声说：“想来盟主还不知道，在我家出事前不久，贵盟的蒋长老曾经到访过。”

　　那天下午，林如雪翻上后院院墙时就察觉到了家中的不对劲——太安静了。这种安静一直持续到她走出小院看到满地尸体时，才被她自己的惊呼打破。

　　她叫完立马捂住嘴，跌跌撞撞地往前厅跑，一路没见着一个活人。

　　终于，她在堂屋的台阶上看到了奄奄一息的母亲，林夫人此时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被她抱起时用尽全力告诉她拿着大门匾额后的东西快跑。

　　说完她便断了气，林如雪心中一紧，将母亲的尸体轻轻放下，忍着眼泪颤抖着起身用她生涩的身法去取东西。

　　她在匾额后面找到了一个寸长的画轴，刚将画轴放入怀中落到地上，就见方才只有满地尸体的院子里站着一个布衣妇人。

　　此人的突然出现吓得林如雪惊叫一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转身朝着人多的街市跑去。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林如雪抚着怀中坚硬的画轴，耳畔是母亲最后的嘱托。

　　她觉得画轴十分眼熟，待到街边吆喝的小贩问她要不要来块糕点尝尝时，林如雪才想起那晚去会客厅偷吃糕点，隐约看到蒋叔叔将此物交给父亲。

　　惨死的家人让林如雪深知这画轴的危险性，她当下有了决断，决定前往离得最近的武林门派、也是蒋叔叔从前在的——聚海盟求助。

　　她想，凭着先前那些人的行径，一旦消息走漏，必将为自己也引来杀身之祸。

　　因此，林如雪一路小心翼翼，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关于宝图的丝毫消息，即便到了聚海盟，也只说自己家遭了祸事，前来请求庇护。

　　她说得动情，讲到自己初逢变故和路上的艰难险阻时还不觉落下泪来，以袖拭泪，全然不顾明寐眼里已经快要溢出的惊喜。

　　果然在她身上，明寐都快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了，她勉力维持着面上的激愤，心里飞快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在她身侧，纪修的手已经放到了腰侧的短笛上，手臂肌肉绷紧。

　　“也就是说蒋长老的画轴现在在你手中，你把它放哪儿了？”出乎意料地，众人中最先回应林如雪的是柳夫人。

　　她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看着林如雪语气急促，说话的声音是与外表不符的凌厉。

　　就连刚刚还双手抱胸使性儿的常琉都看向了自家情绪激动的娘亲，盟主也有些惊讶于自家夫人的态度，她似乎已经认定了这危险十足的宝图确实存在。

　　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常盟主还是微笑着向林如雪点了头，鼓励她说下去。

　　“我逃出来时，那图还在我身上，可我想着不能再让它害了我，便将它藏到了一处除我家人外无人知晓的地方，也就是说，那张图就是我身份的象征。”

　　林如雪说完，骄傲地睨了明寐一眼。

　　若林小姐说的都是真的，那蒋英杰的死就与林家的灭门惨案联系到一起了，背后之人——也就是毒娘子，想必就是为了这卷画轴。

　　众人皆低头思索，只有明寐站在原地，顶着林如雪的目光泰然自若。

　　此时两个林小姐孰真孰假似乎已有了定论，除了满面寒霜的柳夫人，大家的视线慢慢地又汇聚到明寐身上，却都不说话。

　　一片寂静中，公羊卓愣头愣脑地说了句:“你们两个到底谁是真正的林姑娘啊？”

　　“这还用说？”“当然是我！”惊讶于他问题的愚蠢，明寐和林如雪同时开口，吼得公羊卓一愣。

　　他习惯性摸摸头，向身侧的常琉看去。

　　“看我做什么，这时候了你还看不出来？”常琉还维持着抱胸的动作，转过头不理会他。

　　常盟主拍了拍桌子，等众人目光都看向他后正要开口为此事下个论断，却听湖中心方向传来踏水的声音。

　　他顿时抬起眼看向那片黑暗的湖面，众人也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见再没有人关注这边，纪修突然暴起，一把扼住明寐的脖颈，对着众人道:“都别动！”

　　众人又被这一声高呼吸引注意力，看见他的动作更是惊讶。

　　月见华撑着桌子站起身紧盯着他们，难得大声喝到:“纪修，你要干什么！”

　　月见华的声音刚落，公羊卓抽出背后的长刀冲到挟持着明寐的纪修前方，邬兰亭抖开折扇慢慢逼近，连常盟主也走上前。

　　几人步步紧逼，慢慢将纪修逼到湖边，常盟主当先发问:“阁下是何方神圣，何故要伤害林小姐？”

　　林如雪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变故早已将惜命刻进了骨子里，见他们你来我往并未注意到自己，一步步往后慢慢退，妄图远离风波中心。

　　明寐双手被纪修反剪到身后，眼中是藏不住的惊讶与恐怖，因被扼住咽喉而声音颤抖:“阿纪，你不会伤害我的，对不对？”

　　众人看不到的背后，她悄悄地往纪修按住她双手的手里塞了个东西。

　　纪修只看着他们不说话，直到林如雪的惊叫声从这些人背后传来，他反手扔出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东西，瞬时烟雾弥漫，呛人的粉尘让众人纷纷咳嗽起来。

　　感觉到又来了一人，柳夫人忧心林如雪安慰勉力睁开双眼，愕然发现那掳过林如雪正要朝着湖边撤离的灰衣男子有着一双令她无比熟悉的眼睛。

　　月见华也看到了那个男子，烟雾漫开的第一瞬间，月见华习惯性去分辨成分为可能需要的解毒做准备，刚好看见了最后一个背影。

　　她捂住口鼻的右手微松，有三个字徘徊在她的喉咙里险些脱口而出：是你吗。

　　少顷尘埃落定，纪明林三人也已没了踪迹。

　　湖的另一边，纪修怀里拿着明寐，向着聚海盟的反方向疾驰。七夜则持着匕首，抵在林如雪脖子上紧随其后。

　　待得几人好不容易与拉着骆驼等着接应他们的罗刹门人会合，明寐从纪修怀里侧身瞪了一眼七夜，他立时对着林如雪的脖侧一记手刀将其击晕。

　　“你这么急干嘛！”纪修才松开明寐，就见她对着七夜气急败坏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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