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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甄柳瓷不露怯,颔首应声,而后认真打量着易云。
易云的脸越发红了。
他今年二十岁了,穿了件靛蓝衣裳,虽不华贵,但很干净整洁,买这衣服用去他半个月的银钱。
是为了来见甄柳瓷特意买的。
甄柳瓷看着他放在膝上微微颤抖的手,道:“你不必拘束,今日就是一起喝喝茶,说说话。”
易云点头,用手背拭去额角薄汗:“失礼了。”
甄柳瓷道:“听闻你是家中独子,若入赘,家中可同意?”
易云道:“我家中只有老父,在建安县种桑,收成勉强够他自己吃穿。说出来不怕小姐笑话,人穷志短,礼义廉耻都是奢侈之物,入赘一事我自己就能做主,家中并无异议。”
甄柳瓷饮了一口茶水:“你是在南三横街的绸缎庄做事的,可还记得章掌柜?我将他扭送官府那日,你可在店中?”
易云抬头观察着甄柳瓷的神情:“实话讲,我是得章掌柜看重才从苦力成为伙计……章掌柜于我来说有知遇之恩。”
易云见甄柳瓷不说话,又急道:“只是章掌柜意图不轨,小姐严惩他,并无不妥之处。”
甄柳瓷见易云欲言又止,于是开口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易云面露犹豫:“章掌柜家中只剩一个孤母,按例,商号该送些银子去,可不知为何没给他家里送去,章母卧病在床,十分可怜……”
甄柳瓷瞧着他,淡淡道:“章掌柜当街行刺,他今日刺我,次日我就送银子去他家,显得我太过懦弱。”
易云低垂着头,宽厚的嘴唇略颤抖,眉眼间带着丝丝懊恼:“抱歉。”
甄柳瓷抿了抿嘴,脸上笑意柔和:“不要总是道歉,你心思耿直,想什么说什么,这不是坏处。”
亭中一时安静下来。
风吹过花园内的草木,激起阵阵如涛之声。
易云看着花园里大片大片的花草树木,略疑惑道:“府中花园虽美,却少了一汪池水,若这亭子建在池畔,赏水景波光,定是极美。”
甄柳瓷瞧了他一眼,目光淡淡,不带情绪:“府上曾是有池子的,只是我兄长、弟弟俱都溺毕而亡,所以给填了。”
她当全杭州人都知晓此事,但见易云惶然的神情,料想他当真不知。
易云猛然起身,脸涨的通红,手足无措地弯腰道歉:“甄小姐,实在抱歉,我早年间在码头劳作十分辛苦,白日里干了活晚上累的只想睡觉,没什么朋友,也没人可说话,实在是没听说过……”
甄柳瓷冲他安抚似的笑了笑:“都说了不必总是说抱歉。”
易云呐呐:“实在抱……是……”
甄柳瓷缓缓叹气,起身道:“你要回南三横街吧,我带你一程。”
易云神色暗淡,眉眼低垂:“多谢小姐。”
“不必客气。”
沈傲看着两人并排走了,心里有些躁得慌。
甄柳瓷看上这人了?
离得远了,他也没听见到底说了什么,只瞧见甄柳瓷朝那人笑了一下。
有什么可笑的……
沈傲面色阴沉下来,转身走了。
要上马车的时候,易云为避嫌,提出随车步行,甄柳瓷到是不介意。
“我是要招赘的,早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上来吧。”
易云上了马车,局促地坐在边上,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宽厚的脊背屈着,恨不得把高大的身子缩成小小一个。
他知道自己表现的很差,应该是没入甄小姐的眼。
可他还是忍不住看向她,目光里带着珍重和卑怯的爱意。
他早就心悦她,去年开始甄如山就带着甄柳瓷出入生意场。
易云就是在那时见到甄柳瓷的。
他仰视甄柳瓷,如仰视高悬明月。
易云是个俗人,先是被姣好的容貌吸引,渐渐才知道,容貌是她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甄柳瓷坚韧,聪慧,是他永远触不可及的高贵小姐。
当掌柜引着他去见甄如山的时候,易云头脑发昏,察觉出甄老板的意图之后,易云只觉得呼吸的空气都是甜的。
虽然他之前从未厌弃过贫贱的出身,可那一刻,他对他贫贱的出身涌上感激。
他的能力加上那贫苦的家庭使得他战胜了其他赘婿候选,使他有机会站到甄柳瓷面前。
易云忽地苦笑了一下。
可惜这机会被他自己搞砸了。
甄柳瓷看着他,思量着,问了几个问题。
都是些经营方面的提问。
“我父亲说你为人和善,天性淳朴,识字,懂算数,是经商的好手,建议我让你去城西开个分号,若分号开起来,头三个月你如何打开局面?”
不知是不是自己入赘无望,易云反而放松下来,思考片刻后开始分析城西商户,附近街巷府邸久居人家,随后则定几款货品用以宣传。
他答的在甄柳瓷意料之内,中规中矩。
虽没什么亮点,但稳妥本身就是优势。
甄柳瓷又问:“你所在的绸缎庄之于去年,哪种花色滞销,哪种提前断货,今明两年将如何调整?”
易云依旧对答如流。
甄柳瓷点了点头在心里权衡思量着。
马车未到南三横街,而是先停在了两条街外的一家绸缎铺子前。
甄柳瓷对着易云道:“我来此处看账本,你不必下车,待会直接把你送到南三横街。”
易云开了开口,没说出什么,只点头称是。
甄柳瓷下了车,易云本想撩开帘子再看看她,又觉得不合规矩,于是手刚抬起就又落下了。
车刚动,便甄柳瓷的声音从外传来:“怎的这么大堆货堵在门口,岂不耽误生意?”
掌柜道:“回小姐,实在不巧,这拉货的驴车就坏在路当间了,店里伙计都忙活着,一时间也只分出一个人来搬货,眼下已经去码头请工人来了。”
驴车上不止一各店的货,堆在门口小山似的把大门挡的严严实实。
赶车的人低声下气的陪着不是,一旁的毛驴毫不在意的打着响鼻。
毕竟是车坏了,又不是驴坏了,驴心中坦荡。
甄柳瓷皱了皱眉只道:“尽快处理吧。”而后艰难地找到路走进店里:“我来看看账本。”
掌柜把账本捧出来,甄柳瓷就坐在店里,一手翻着账本,另一手打着算盘。
“给我拿件破衣裳,我搬。”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
掌柜看着面前的健壮人影,不由得疑惑:“您是……”
易云笑了笑,表情越发憨厚:“掌柜别问了,我帮你把货搬开就是了。”
易云和绸缎庄的小伙计一起搬货,他力气大,能搬动那小伙计三倍的货物。
他先把别人家的货物堆在墙角,而后扛着甄家货物走进店里往后面库房走。
甄柳瓷专心看账,见他穿着见粗布衣裳扛着货走进来,一时间有些发蒙,便多看了两眼。
这两眼就叫易云脸发烫,他没敢看甄柳瓷,直愣愣往前走,脚绊在门槛上,差点摔了跟头。
翡翠瞧着他这模样,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易云的脸红的发紫了。
待他放下货物出来时,甄柳瓷对他说:“你不必做这些。”
易云搓了搓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有些局促道:“我想帮小姐分忧。”说完没等甄柳瓷回答,就又接着去扛货了。
甄柳瓷看了看他从额角流入颈侧的汗水,吩咐翡翠道:“给他送杯茶水。”
翡翠笑着端茶出来,易云擦了擦手接过一饮而尽,只觉得这茶汤清甜,意犹未尽。
斜对面的酒楼里,沈傲端着酒杯,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想起那种常见的夫妻小店,男人在前卖力气,女人在后算账。
然后眼神更冷了,像刀子,一寸寸扫过易云。
有又没眼色又不怕死的人上前搭话,沈傲只瞧了一眼,那人便讪讪退了几步。
“……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一个小姑娘,才十来岁,让她掌家,开玩笑!嗝……我大伯和我爹才能继承家业!知道吗?”屋内角落做了个喝的烂醉之人,拽着人自顾自说着话:“嘿嘿,是挺漂亮,可以是个堂妹,若是表妹,我就直接娶回家了!”他大着舌头低声道:“听说越是这样冷着脸的在床上越浪哈哈哈哈哈,嗝!”
沈傲酒气上涌,舔了舔下唇,拽住身侧人的衣领,举着酒杯的手伸出食指指向那烂醉之人,道:“那是谁家的畜生?”
“哦,甄海,他爹是甄家商号甄老板的弟弟甄新荣。”
沈傲记下,放下酒杯出门,叫过长生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话。
长生面露难色:“公子……您该收敛些……”
沈傲醉意浅薄,淡薄凤眼泛着模糊水光,半合着眼,目光却极冷,只一眼就叫长生不敢说话了。
他再回到窗前,看向楼下。
易云已经搬完了货物去后面擦脸去了,甄柳瓷站在绸缎庄门口不知为何还没走。
绸缎庄旁有个小贩,支着摊子卖糖雪球。
甄柳瓷多瞧了几眼。
正巧此时易云整理着衣摆出来了,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随后道:“小姐想吃吗?我给小姐买些。”
甄柳瓷制止他:“不必了,我不爱吃甜食。”她略颔首:“今日多谢你。”
易云挠挠后脑笑了笑:“能帮到小姐,我心里很高兴。这里离南三横街不远,小姐上车去办别的事吧,我走回去。”
说完边走了。
这边沈傲也关上窗户,下了楼。
有人问他:“你去哪啊?”
沈傲头也没回,只抬了抬手:“买糖雪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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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甄柳瓷来说,是吃到糖雪球重要还是搬走挡在门口的货物重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