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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淑女
朝盈见是熟人,也放下心来,礼貌地冲孟怀瑾笑了笑:“孟公子安。”
按理说,二人刚刚退亲不久,应该要避嫌的。
可孟怀瑾端得姿态温润,不失礼数,便巧妙地弥补了这点尴尬。
“陆姑娘今日,是出来散散心吗?”
“是,江姑娘给她的侄儿定了礼物,约我一起出来取,正好,出来走走。”朝盈答道。
“总在屋子里待着,确实不好……”孟怀瑾的目光顺着看过去,落在了朝盈方才细细打量的那幅枯荷小品上。
他走近几步,端详片刻,温言道:“这幅残荷图,倒是颇有几分意趣。”
朝盈见他点评,也放松了些,轻声道:“孟公子也懂画?是了,公子才学渊博,我只是觉得这荷叶虽枯,莲蓬却挺立,墨色浓淡相宜,虽笔法稍显生涩,却也质朴动人,尤其这秋日的萧索劲儿,画得真切。”
孟怀瑾点点头,眼中流露出赞同:“陆姑娘慧眼,画者不以繁花锦簇为美,反倒着眼于这衰败中的生机与风骨,立意便不俗……‘留得枯荷听雨声’,此景此情,倒与诗中意境暗合。”
他的声音清朗温和,分析画理也言之有物。
朝盈听着,心头因府中压抑和晨间纠缠而生起的郁气,似乎被这平静的论画之言拂散了些许,不由得轻轻颔首:“公子说的是。”
孟怀瑾见她神色舒缓,目光再次落回画上,似是思忖了片刻,随即对那眼巴巴望着他们的书生道:“老板,这幅枯荷小品,我要了。”
“啊?”朝盈愕然抬头。
那书生却是喜出望外,连忙应道:“好嘞!多谢公子赏识!这幅画二十文钱!”
孟怀瑾示意身边的小厮付钱,然后转向朝盈,神情坦荡,带着纯粹的欣赏之意:“方才听陆姑娘品评此画,显然也是极喜欢的。相逢即是缘,此画便赠予姑娘,权当为姑娘赏玩秋色添个小物件,略解烦忧。”
他顿了顿,语气带了几分诚恳:“画虽微末,心意尚诚,且赠画如赠书,无关其他,姑娘莫要推辞。”
朝盈心头一跳,本能地想要拒绝:“这如何使得?君子不夺人所好,既是公子看中买下……”
“在下只是投姑娘所好而已。”孟怀瑾微微一笑,打断了她的推拒,那笑容干净极了,让人不忍拂了他的好意。
“况且画已买下,放在我处也不过是束之高阁,岂不辜负了画者一番心意?不如赠给真正懂得欣赏它的人,姑娘方才一番话,便知你是懂画的。”
他言辞恳切,理由给得又足。
既照顾了朝盈的喜好,又抬高了她的鉴赏力,还点明无关私情只是惜画的纯粹,让人实在难以再强硬拒绝。
朝盈一时语塞。
看着小厮已将画卷好递来,孟怀瑾目光温和地等待着她伸手,旁边江纫秋也买好东西走了过来,好奇地看着这边。
她若再推辞,反而显得刻意和小家子气了,反倒辜负了他这份落落大方的善意。
“那……”朝盈脸颊微热,只得福了福身,声音细若蚊呐:“多谢孟公子厚意,朝盈愧领了。”
她伸出手,指尖微凉地接过了那卷用粗纸包裹好的画卷。
“姑娘喜欢便好。”孟怀瑾唇角笑意加深了些,到底没忍住,低声问了一句:“那支簪子,姑娘戴的好吗?”
闻言,朝盈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鬓边。
那支簪子不在那里,摸到的,只有傅惟言送她的银鎏金累丝流苏簪。
“喜欢的,只是……”
朝盈不知道该怎么说,傅惟言不愿意看见?还是……
好在孟怀瑾很快出言:“姑娘喜欢就好,簪子送给姑娘,本就是任姑娘处理的。”
“不打扰两位姑娘雅兴了,怀瑾先行告辞。”说罢,他拱手一礼,姿态从容优雅,转身带着小厮汇入了街市人流之中。
那月白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咦?孟公子送你什么了?”江纫秋凑过来,好奇地看着朝盈手中的画卷。
朝盈将画卷攥紧了些,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粗糙纹理,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轻声道:“一幅小画罢了……纫秋,我们回去吧,我有些乏了。”
江纫秋察觉她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不再追问,体贴地应了声:“好呀,正好胭脂也买了。”
回程的马车上,朝盈靠着车壁,目光落在手中的画卷上。
孟怀瑾坦荡温和的眼神似乎还在眼前。
他与傅惟言,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一个如初春融雪,澄澈温暖,进退有度。
另一个呢……想到傅惟言昨夜的强势霸道,和今晨那令人心悸的温柔,她就下意识地抚了下颈侧。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唇齿的热度,脸颊又悄悄烫了起来。
新朝初定的时候,因着前边是一堆烂摊子,天灾人祸不断,为了方便管理流民,今上将户籍制度收得极紧,没有官府办的路引,哪里都去不了。
那路引又极难办下来,若是伪造,抓住就是不由分说一顿板子,扔进牢狱里等死。
和傅惟言纠缠的时候,朝盈不是没想过,偷偷跑回家乡那个飘满芦花的小渔村,尽管她快忘了,那里长什么样子。
可没路引,她连金陵都出不了。
何况母亲被接到侯府为妾后,外家一家子也跟着发达,搬到金陵来,陆家的几个伯父有多贪婪凶狠,她也是记得的。
她一个弱女子,在那种地方,压根活不下来。
是以,想摆脱傅惟言,唯一的办法就是嫁人。
等嫁出去了,孟家是文官,本就与武将往来不多,就算迫不得已要有些交际,她是女眷,怎么着都不会与傅惟言打交道的。
可谁曾想,就连孟家,也成不了呢……
“朝盈,在想什么呢?”江纫秋问起,挪揄道:“孟公子都走了好一会儿了。”
“关、关孟公子什么事?”朝盈一时有些结巴。
订婚退婚,都是两家的私事,孟父一介六品官,朝中人微言轻,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朝盈也没提过,江纫秋是什么也不知道。
但不妨碍这小妮子一双眼睛,看出了孟怀瑾对朝盈有意:“什么事?我看那孟公子与你,莫不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①”
一下子戳中了朝盈心事。
“哎呀,你别乱说……”
“这里就你我二人,你还跟我矜持上了。”江纫秋笑得越发坏,指尖轻点着朝盈怀抱中的画:“说起来,你今年十六,我嫂嫂就是这个岁数,嫁给我兄长的。”
“嗯……说起来孟公子也不错,人长得俊俏,还有学问,将来一定会进士及第,当个翰林学士的,他家里也就一个老父,还没有婆母侍奉。”
“最多,资产没那么丰厚,可日子都是人过起来的,再说了,侯爷那么厚道,肯定少不了给你添妆的。”
江纫秋说着,还特意拿肩膀顶了顶朝盈,笑得捉狭。
“怎么样,朝盈?”
朝盈没法接这话。
江纫秋的字字句句,何尝不是她曾经的考量,只是庚贴已退,覆水难收罢了。
“纫秋,别说了,再说,我就要拿你和你的二表哥笑话你了。”
江纫秋一听,登时就脸红了。
去岁的时候,江纫秋母亲那边的一个远房表哥进京赶考,借住在了江家,虽是家贫,可学识不错,人又生得好看,少男少女,正是慕艾之时,一来二去,就滋生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哎呀朝盈,说你呢,怎么又拐到我身上了……”
二人笑闹了好一会儿,直到马车稳当地停在了颖川侯府门前。
江纫秋依依不舍:“过几日,我让母亲给你家下帖子,请你来我们家玩啊。”
朝盈应了声好。
回府后,照例先向窦夫人报了平安,才折回快雪轩。
屋内的桌上,摆了不少东西,朝盈打眼望过去,有点心,也有首饰盒子,地上还放着个小竹筐。
“这些是什么?”
秋叶忙答:“是世子差人送来的,有姑娘平日里爱吃的点心,有新出的首饰,还有蜀地新到的几匹锦缎,哦,筐里的,是荔枝和杨桃,都是岭南来的。”
“世子说荔枝难得,杨桃新鲜,专门送来让姑娘尝尝,若是喜欢,他还来送。”
朝盈听着,不置可否。
“世子还叫人封了些银子来给姑娘花,不够的话,尽可以找账房上的老周支取。”
前些年的时候,原本侯府的账房先生年迈,辞去了活计回老家去了,这个老周是傅惟言从北平军中带回来的,为人妥帖可靠。
更重要的是,他知趣,是傅惟言的心腹。
“知道了。”朝盈闷闷道。
秋叶见她脸色不好,忙取了几颗荔枝,边剥边说:“这荔枝,怕是宫里的娘娘那里,也不见得有这么多,可见世子真心疼姑娘。”
剥出来的荔枝饱满圆润,白生生地散发着清香,一看就是上好的。
朝盈却吃不下去,摆手推拒了:“先收起来吧,这几颗剥了的,你拿去吃就行。”
“我今儿没胃口,跟姨娘说一声,晚饭就不做我的了。”
此刻她胸口一片闷气,只想躺着顺顺,然后把脑袋放空。
“那,那奴婢就收起来了,只是荔枝这东西娇贵,姑娘要记得。”
不曾想,到了晚饭的点,朝盈还躺着呢,冬雪慌慌张张地进来说:“姑娘,姑娘……姨娘来了,说是郑家人出了事。”
话音未落,郑姨娘的哭声已是先行传来。
“姑娘啊,我的好姑娘,你舅舅出事了,你可不能坐视不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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