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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日微澜
秋日的晨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透过梧桐树层层叠叠的叶片,在附中的林荫道上洒下细碎金光。微凉的晨风拂过,梧桐叶沙沙作响,偶尔有几片早衰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在积着薄霜的石板路上铺就一层浅金色的地毯。
清晨六点三十分,高二(一)班的教室还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第一缕晨光斜斜地穿过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在空荡的教室里投下长长的光影。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像是时光的精灵在无声起舞。
教室门被轻轻推开,江熠独自走了进来。这是他惯常的到校时间,比正式上课提前了整整一个小时。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踏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他径直走向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这个他精心挑选的座位既能俯瞰整个操场的热闹,又能与人群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晨光透过浅蓝色的窗帘缝隙,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放下书包,从里面取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昨夜未看完的海外分公司邮件。教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他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教室门再次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陈赫言站在门口,当他看清已经坐在座位上的江熠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那了然便化作了春日融雪般温柔的笑意。
"还是这么早。"陈赫言的声音里带着晨起的沙哑,却比往常更柔和几分,像是怕惊扰了这清晨的宁静。他走到江熠身旁的座位,将书包轻轻放下,动作轻缓得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江熠的目光掠过陈赫言略显凌乱的发梢,看来对方今天也是准时到校。"嗯。"他简短回应,目光重新回到闪烁着数据的屏幕上。
陈赫言将一个深蓝色的便当盒推到他手边,那便当盒是手工烧制的釉下彩陶瓷,上面的青花云纹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像是承载着某种古老的情意。接着他又取出一个同色系的保温杯,杯身还带着刚从保温箱里取出的温热。
"段叔说你昨晚又熬夜处理文件。"陈赫言旋开保温杯,一股清甜的桂花香立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与教室里淡淡的粉笔味交织在一起,"这是桂花雪梨茶,润肺。我今早特意让厨房多炖了一会儿,火候应该正好。"
江熠的指尖在触到微凉的便当盒壁时顿了顿,随即又碰到保温杯温热的杯壁。这一冷一热的触感同时传来,让他有些纷乱的心绪奇异地安定下来。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低声说:"...谢谢。"
这一次的道谢,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软,像是初春的冰层裂开的第一道缝隙。
"尝尝看,"陈赫言期待地看着他,阳光在他含笑的眼角勾勒出细碎的纹路,"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这个味道。那时候每到秋天,段叔就会给我们炖这个,你总是嫌烫,要吹好久才肯喝。"
江熠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那段被尘封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两个小男孩坐在江家老宅的廊下,廊外的桂花树正值花期,细小的花瓣随风飘落,落在他们分享的同一碗甜汤里。那时的陈赫言会耐心地帮他把汤吹凉,就像现在这样无微不至。
他端起杯子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汤滑过喉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清甜。他注意到陈赫言眼下淡淡的青影,想必为了准备这些,对方也起了个大早。
"你..."江熠顿了顿,"也熬夜了?"
陈赫言愣了一下,随即轻笑:"看出来了?昨晚在整理一些资料,睡得晚了些。"
"整理资料?"江熠难得地追问了一句。
"嗯,关于转学回来的一些手续。"陈赫言的目光微微闪烁,"其实...当年江家出事之后不久,我们全家就搬去国外了。这次是我坚持要回来的。"
江熠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层层涟漪。窗外的梧桐树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晃动的影子。原来这十年,陈赫言一直在国外。那么他现在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两人之间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宁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远处操场上的晨练声打破这份静谧。阳光透过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将这一刻渲染得格外温馨。
就在这时,教室前门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林可抱着考勤本走进来,看到已经到校的江熠,见怪不怪地笑了笑。她快步走到正在整理作业本的孟晚舟身边,压低声音说:"果然,熠哥还是这么早。不过今天陈赫言也来得很早呢。"
孟晚舟作为学习委员,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冷静地瞥了一眼最后一排。他的目光在江熠专注的侧脸和陈赫言手边那个精致的保温杯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淡定地回应自家纪律委员:"这说明优秀的人都懂得珍惜早晨的时光。不过你说得对,他们俩最近总是同时出现。"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微妙的调侃。林可闻言,悄悄冲他皱了皱鼻子,小声嘟囔:"要你管。不过说真的,你不觉得熠哥最近变化很大吗?虽然还是来得很早,但整个人柔和了不少。"
孟晚舟微微颔首,目光若有所思:"确实。从最开始的全方位戒备,到现在至少愿意接受别人的好意,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而且你发现没有,"林可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陈赫言对熠哥的喜好特别了解,连他喜欢什么口味的茶都知道。这种了解程度,绝对不是普通同学那么简单。"
"确实。"孟晚舟推了推眼镜,"不过我觉得这是好事。江熠需要这样的朋友,或者说...更多。"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秦翰以体育委员特有的敏捷和速度冲进教室,在早读课铃声响起的前一秒,一个利落的滑步精准地溜进了自己的座位。他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仿佛完成了一次精彩的突破上篮。
"好险!"秦翰扭头看向最后一排,露出标志性的灿烂笑容,"早啊两位大佬!果然又是你们最早到。"
江熠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陈赫言则对他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今天什么风把你们都吹这么早?"秦翰一边从书包里掏课本一边问道,"虽然熠哥一向来得早,但陈赫言你也这么早,该不会是在偷偷用功吧?"
林可正要回答,早读课的铃声适时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教室里很快响起了朗朗读书声,阳光透过窗户,将整个教室照得明亮温暖。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
上课铃正式响起,苏颜老师抱着教案和几本厚厚的参考资料,步履轻盈地走进了教室。她今天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绒针织长裙,外罩一件浅咖色的薄款风衣,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温柔而睿智,周身透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娴静书卷气息。
"同学们,早上好。"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初春的溪流敲击在解冻的卵石上。
她的目光习惯性地、温和地扫过全班,在经过江熠身上时,有片刻几乎难以察觉的、更柔和的停顿。那眼神中带着纯粹的师长对优秀学生的欣赏与期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随即又自然地移开。
"上周我们开始赏析李商隐的《锦瑟》,今天让我们继续深入探讨这首诗的精妙之处。"苏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优美的板书,字迹清秀而富有风骨,"'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两句诗,千年来道尽了人生中多少无法言说的怅惘与遗憾。"
她转过身,目光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圈,最后,带着明确的引导意图,落在了江熠身上。
"江熠同学,"苏老师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鼓励的意味,"能否请你谈谈,你是如何理解诗人笔下这种'惘然'的心境的?"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余窗外隐约的鸟鸣。若是几个月前的江熠,面对这样的提问很可能会以沉默应对。但现在的他几乎没有犹豫,坦然起身,略一沉吟,清冷的声音便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教室:
"'惘然'..."他顿了顿,似乎在精准捕捉和表述那种微妙的感受,"并非源于对过去选择的反悔,更像是...站在'唯一实现'的现实路口,明知道即便重来千万次,自己大概率还是会走上同一条路,却依然忍不住为那些在平行时空里必然被舍弃的、闪闪发光的'可能性',感到一丝淡淡的遗憾。"
他稍作停顿,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身旁的陈赫言,继续道:"就像量子力学中的叠加态,在观测的瞬间坍缩为唯一现实。诗人怅惘的,或许就是这种'可能性'的必然消亡。"
这个将量子物理与古典诗歌巧妙结合的解读,让整个教室陷入更深的寂静。窗外,一片梧桐叶缓缓飘落,在阳光下闪烁着金黄色的光泽。不少埋头记笔记的同学也抬起了头,眼神里带着讶异与思索。前排一个戴眼镜的女生甚至忘了推一推滑到鼻尖的眼镜。
苏颜老师认真听完,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惊叹。她等江熠说完,轻轻抬手示意他坐下,语气真诚而有力:"说得非常好。江熠同学的解读,跳出了个人伤感的窠臼,上升到了对'可能性'与'现实性'的哲学思辨,非常深刻,也...非常独特,给了我们很多启发。"
她走到讲台前,目光扫过全班:"江熠同学的这个视角很有意思。我们不妨想想,李商隐在写下这句诗时,是否也在感叹人生就像量子叠加态,每一个选择都意味着无数可能性的消亡?这种对命运的思考,其实贯穿了整个唐代诗歌..."
苏老师开始深入讲解,她引经据典,从李商隐的生平讲到晚唐的社会背景,又巧妙地将现代物理学概念融入其中。阳光透过窗户,在黑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粉笔灰在光柱中轻轻飘舞。她的讲解生动有趣,连平时对语文课不太感兴趣的同学都听得津津有味。
"如果我们把人生比作一个不断坍缩的波函数,"苏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画着示意图,"那么每一个选择都是一次观测行为,都会让无限的可能性坍缩成唯一的现实。这种思考,其实与现代物理学的某些观点不谋而合。"
课堂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同学们纷纷加入讨论。有人提出质疑,有人表示赞同,思想的火花在教室里碰撞。苏老师巧妙地引导着讨论方向,时而引用其他诗人的作品作为对比,时而结合现代物理学概念进行阐释。
在这个过程中,江熠偶尔会补充一些精辟的见解,每次都能引发新的思考。陈赫言则安静地听着,目光始终追随着江熠,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欣赏。
下课铃响时,许多人都还觉得意犹未尽。窗外的阳光已经升得更高,将整个教室照得明亮温暖。
"今天的作业是就这个主题写一篇短文,"苏老师微笑着说,"期待看到大家独特的见解。"
下课后,苏老师特意走到江熠座位旁,声音轻柔:"江熠,你的文字感知力很强,视角也很独特。下个月学校要举办征文比赛,主题是'青春与梦想',我希望你能参加。这个比赛很特别,获奖作品会被推荐参加全国中学生作文大赛,而且前三名还能获得学校提供的专项奖学金。"
她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比赛通知,轻轻放在江熠桌上:"我觉得以你的经历和文笔,很适合这个主题。而且这次比赛的评委都是文学界的知名人士,是个很好的展示机会。"
江熠看着通知上烫金的标题,微微颔首:"我会考虑。"
"这个比赛很重要,"苏老师补充道,"获奖者不仅能获得保送资格,还能参加全国性的写作夏令营。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有出色的表现。"
"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时来办公室找我。"苏老师温和地笑了笑,转身离开时,目光不经意地与陈赫言交汇了一瞬。那眼神中似乎包含着某种深意,但转瞬即逝。
课间时分,这个小团体的成员自然而然地聚拢到教室最后一排。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林可趴在江熠的课桌边,仰着脸,大眼睛里满是好奇:"熠哥,你刚才那个比喻太绝了!怎么想到的?跟我们平时想的完全不一样!"
"偶然看到的科普读物。"江熠翻开下节课的数学课本,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
陈赫言闻言,从英语单词书上抬起眼,在课桌下方,用膝盖轻轻碰了碰江熠的膝盖——那是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心照不宣的暗号,意思是"又在谦虚了"。江熠握着书页边缘的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唇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不过说真的,"孟晚舟推了推眼镜,"你这个角度确实很新颖。将古典文学与现代科学结合,让人耳目一新。我刚才查了一下,确实有学者从这个角度研究过李商隐的诗。"
秦翰凑过来,一脸崇拜:"要我说,熠哥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既能搞定那些复杂的公式,还能把古诗讲出花来!我要有这一半聪明,我妈做梦都能笑醒。"
"得了吧你,"林可笑着推了他一下,"你先能把作业写完就不错了。"
就在这时,上官晴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办公室回来。作为语文课代表,她刚去苏老师办公室交完前一天的作业。听到他们的讨论,她笑着加入:"我刚才在办公室就听苏老师夸你呢,江熠。她说你的见解给了她很多教学灵感,还说要调整下周的教案。"
上官晴今天扎着利落的马尾,几缕碎发垂在耳侧,显得既干练又活泼。她很自然地在秦翰让出的位置上坐下,目光扫过江熠桌上的征文比赛通知。
"这个征文比赛我知道,"上官晴说,"去年的一等奖获得者后来被B大中文系破格录取了。而且听说今年的评委阵容特别强大,有几位都是文坛的重量级人物。苏老师推荐你参加,说明她真的很看好你。"
"确实是个好机会,"孟晚舟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压力也不小。听说今年有几个学校的种子选手都很强。"
午休铃声适时响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阳光正好移到了教室中央,将每个人的身影都拉得很长。秦翰就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第一时间冲到了最后一排,眼睛亮晶晶的:"今天食堂三楼开了个新窗口,听说招牌卤肉饭绝了!走走走,一起?"
他看到江熠伸手要去拿那个深蓝色便当盒,眼疾手快地一把抢过,利落地塞进江熠的书包里:"哎呀熠哥!偶尔也体验一下我们平民的美食嘛!段叔的手艺天天吃也会腻的!"
陈赫言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轻笑:"他说得对,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而且那家卤肉饭确实很有名,听说主厨是特意从台湾请来的。"
最终,在大家的怂恿下,江熠难得地同意了。六个人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人头攒动的食堂。新开的卤肉饭窗口前已经排起了长队,浓郁的酱香弥漫在空气中。阳光透过食堂的玻璃穹顶洒下,将整个空间照得明亮温暖。
秦翰自告奋勇去排队,上官晴则帮着占座位。食堂里人声鼎沸,各种食物的香气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动的校园生活画卷。
当江熠端着与其他同学别无二致的餐盘,在喧闹声中于长桌旁坐下时,隔壁班几个女生激动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目光不时瞟过来:"快看!是江熠!他居然来食堂了!"
林可主动把靠窗的相对安静位置让给他:"熠哥,你坐这里,这边通风好。"
而孟晚舟则默不作声地,将自己餐盘里那份焦糖烤得恰到好处的布丁,轻轻换到了江熠手边——上次团体活动时,他敏锐地注意到江熠的目光在那款甜品上多停留了两秒。
"哟,我们孟大学委这么贴心呢?"秦翰端着满满的餐盘回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打趣。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上官晴拍了下后脑勺:"吃你的饭,别噎着。"
这位新加入的女生落落大方地在江熠正对面的位置坐下。她梳着利落的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明丽的五官,眼神干净透彻,没有丝毫忸怩或刻意。
"你们好,我是上官晴。"她微笑着看向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江熠身上,"早就听秦翰念叨你们了,今天总算正式认识。他说你们台球打得特别好,下次能带上我见识一下吗?"
她说话时目光澄澈,既不刻意讨好,也不故作疏远,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真诚。江熠放下手中的汤匙,抬眼看了她一下,简短地回答:"可以。"
陈赫言看着这一幕,笑了笑,很自然地将自己餐盘里不爱吃的青椒,夹到了江熠的盘子里。江熠面不改色,动作流畅地将那几块青椒和自己碗里的米饭一起送入口中。上官晴将这个小动作尽收眼底,眉梢微挑,带着调侃看向身边的秦翰:"看看人家。"
秦翰委屈地嚷嚷起来:"你又不吃青椒!我夹给你不是找打吗!"
"说到台球,"林可插话道,"我记得上周你们去的那家俱乐部环境很好,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
孟晚舟点点头:"那家俱乐部确实不错,台球桌都是进口的,环境也很安静。"
"安静什么啊,"秦翰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地说,"上次那个黄毛非要跟熠哥比试,结果被虐得找不着北。你们是没看见,熠哥一杆清台的时候,那家伙的表情有多精彩。"
上官晴感兴趣地挑眉:"哦?还有这事?详细说说。"
"那可是相当精彩,"秦翰来了兴致,放下筷子比划起来,"那家伙一开始可嚣张了,说什么要教熠哥打球。结果熠哥连让三局,最后一局直接一杆到底,连机会都没给人家。"
陈赫言笑着补充:"其实那人的技术还不错,只是太轻敌了。"
在大家的说说笑笑间,江熠餐盘里的食物,竟也在不知不觉中见了底。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今天吃得比平时都要多。窗外,高大的梧桐树叶在秋风中沙沙作响,少年少女们轻松愉快的笑声,混合着食堂里各种食物的香气,飘出去很远。
午后的天台阳光正好,六人转移阵地,在这里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秋日的天空湛蓝如洗,几缕白云悠然飘过。秦翰和上官晴在一旁比划着切磋武术套路,两人的动作流畅而默契,显然是常年一起练习的结果。
"你的下盘还是不够稳,"上官晴一个漂亮的转身,轻松化解了秦翰的攻势,"都说多少次了,重心要再放低一点。"
"我这已经是最低了!"秦翰不服气地调整姿势,"再低就要蹲地上了。"
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过招,林可小声对身边的孟晚舟解释:"秦家和上官家是世交,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联姻是顺理成章的事。不过你看他们那样,更像是'最好的朋友多了层法律关系'。"
孟晚舟点点头,目光却始终追随着林可。他们靠在另一边的栏杆上,讨论着下午纪律部和学习部的联合会议。微风拂过,带来远处桂花树的清香。
"三班那个新来的转学生又迟到了,"林可抱怨道,"这周都第三次了,真是让人头疼。每次问原因,他都支支吾吾的。"
孟晚舟思考片刻,给出建议:"你可以试试跟他的班主任沟通一下,看看是不是家里有什么特殊情况。如果是习惯问题,我们可以制定一个帮扶计划..."
林可听着他条理清晰的建议,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不自觉地微微前倾身子。孟晚舟说到一半,对上她专注的目光,耳根悄悄泛红,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其实..."林可突然压低声音,"我最近在整理纪律部档案时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她凑近孟晚舟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孟晚舟认真倾听,不时点头。两人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拉近,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几乎重叠在一起。
"这个发现很有意思,"孟晚舟沉思道,"或许我们可以做个统计分析,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规律。"
"我也这么想!"林可兴奋地说,"那我们今晚一起整理数据?"
"好。"孟晚舟微笑着点头,目光温柔。
另一边,江熠和陈赫言并肩坐在长椅上。午后的阳光温暖而不炙热,在天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陈赫言看着打闹的秦翰和上官晴,轻声对江熠说:"他们这样,挺好。"
江熠"嗯"了一声,目光掠过那两对——秦翰和上官晴的欢喜冤家,林可和孟晚舟的默契暗涌,最后落在陈赫言被风吹起的发梢上。阳光在他的发丝间跳跃,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静默片刻,江熠忽然低声问:"你小时候...也这样吗?"
这是江熠第一次主动问及陈赫言过去的十年。陈赫言心头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望着远处湛蓝的天空,用轻松的语气说起自己在国外读书时的趣事:
"记得有一次,我和寄宿家庭的孩子偷偷溜去海边,结果遇到涨潮,差点回不来..."他的声音带着笑意,"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国外的月亮并没有比较圆,海水也一样咸。"
他巧妙地避开了那些孤独与寻找的时光,只拣些无关痛痒的趣闻来说。但江熠还是从他不经意的停顿中,听出了那些被刻意省略的片段。
"还有一次万圣节,"陈赫言继续说,"我们挨家挨户要糖果,迷路在陌生的街区。最后还是靠着你小时候教我的那个认路方法找到了回去的路。"
江熠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那个认路方法,是他们七岁那年一起发明的,用特定的标记来记住路线。他没想到陈赫言还记得。
"国外的生活..."江熠轻声问,"习惯吗?"
陈赫言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习惯是可以培养的。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很安静。"
"既然觉得安静,"江熠终于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的问题,"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陈赫言沉默了片刻,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因为有些事,必须要面对。有些人...不能一直错过。"
他的目光太过深沉,让江熠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这句话里的重量,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两个字里包含的孤独,让江熠的心微微抽紧。他看着陈赫言故作轻松的侧脸,突然很想问:既然觉得安静,为什么十年都不回来?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出现?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天台上的风轻轻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
放学后的篮球场被暖融融的夕阳光晖笼罩,像是镀上了一层蜂蜜色的糖浆。夕阳西下,天边泛起橘红色的晚霞,将云朵染成了绚丽的色彩。秦翰兴奋地把自己的校服外套团了团,精准地抛给站在场边的上官晴:"拿着!看好了!今天给你露一手真正的技术!"
三对三的班级友谊赛打得激烈。陈赫言假动作娴熟地晃过防守队员,看准空档,一个精准的击地传球,送到了悄然切入内线的孟晚舟手中。篮球应声入网,哨响得分。
"好球!"场边的林可激动地跳起来鼓掌。
完成助攻后,陈赫言几乎是下意识地,第一时间转头望向场边——江熠正单手插兜,懒散地靠在铁丝网栏杆上,对上他的目光,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细微的互动被上官晴看在眼里,她碰了碰身边的林可,两人相视一笑。
"漂亮!这配合默契啊!"秦翰用力拍着陈赫言的背,大声称赞,"看不出来啊孟晚舟,你这书呆子打球还挺有一套!"
孟晚舟推了推眼镜(晚舟是假性近视,一般还是不戴眼镜),难得地开了个玩笑:"毕竟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不过说实话,刚才那个传球确实漂亮。"
陈赫言擦了擦额角的汗,笑道:"是你跑位跑得好。"
比赛继续进行。秦翰和陈赫言的配合越发默契,一个强攻内线,一个外围策应,很快就拉开了比分。孟晚舟虽然体力不如他们,但凭借着精准的投篮和聪明的跑位,也贡献了不少分数。
"注意防守!"秦翰在回防时大声提醒,"右边有空档!"
陈赫言立即补位,成功拦截了对方的传球。整个队伍在他的组织下运转得井井有条。
"看来我们班的篮球水平进步不小啊。"场边的上官晴点评道,"特别是陈赫言,组织能力很强。"
林可赞同地点头:"而且你们发现没有,他每次完成精彩配合,都会下意识地看向熠哥。"
"这就叫'求表扬'。"上官晴促狭地笑道。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孟晚舟在争抢篮板时不小心被对方撞倒,手肘处擦破了一小块皮,正渗着血珠。秦翰还没来得及反应,林可已经第一个冲了上去,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焦急。
"你没事吧?"林可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担忧。她手忙脚乱地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掏出独立包装的创可贴——她似乎总是习惯带着这些——小心翼翼地撕开,低着头,专注地帮孟晚舟贴上。
"没事,小伤,别担心。"孟晚舟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发顶,轻声说。夕阳的余晖照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林可的耳根,悄无声息地红了。她快速贴好创可贴,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叮嘱:"回去记得消毒,小心感染。"
"嗯。"孟晚舟轻声应着,目光温柔。
这个小插曲被一旁的上官晴看在眼里,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同样在观战的江熠,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低语:"看来我们这个小团体里,需要操心进度条的,不止一对啊。"
江熠闻言,目光从球场收回,落在身旁上官晴带着笑意的明亮眼眸上。静默了两秒,他第一次对她露出了一个极淡、但确实存在的、清浅的笑意。
暮色渐浓,如同打翻的蓝灰色墨汁,在天际缓缓晕染开来。六人并肩走在回别墅区的林荫道上,影子在身后被路灯拉得细长。路旁的桂花树正值盛花期,浓郁的香气在傍晚的微风中飘散。
"今天打得真痛快!"秦翰还在兴奋地比划着那个精彩的上篮动作,"下次我们要不再约一场?我觉得我们配合越来越默契了。"
"可以是可以,"陈赫言笑着躲开他挥舞的手臂,"不过你得先请客,补偿我们消耗的体力。刚才那场比赛我可是出了不少汗。"
"没问题!"秦翰一拍胸脯,"我知道新开了一家甜品店,听说他们家的芒果班戟是一绝!特别是他们家的芒果酱,都是现熬的。"
上官晴闻言挑眉:"你什么时候对甜品这么了解了?"
"还不是为了你..."秦翰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是说,大家都喜欢甜品嘛。"
这个小小的口误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夕阳的余晖洒在少年们身上,为这温馨的画面镀上了一层金色。
一行人说说笑笑,路过一家新开业不久、装修雅致的书店时,恰巧碰到苏颜老师抱着一摞厚厚的资料书从里面走出来。书店的橱窗里陈列着新到的书籍,暖黄的灯光透过玻璃,在渐深的暮色中显得格外温馨。
"苏老师好!"大家纷纷打招呼。
苏老师停下脚步,笑容温婉。夕阳的余晖照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的目光在学生们脸上掠过,最后落在江熠身上,语气格外温和:
"江熠,关于征文比赛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这次比赛学校很重视,获奖者除了能获得奖学金外,作品还会被推荐到市里的文学刊物发表。"
"还在准备素材。"江熠停下脚步,礼貌回应。
"不急,好好准备。"苏老师轻轻调整了一下怀中书本的位置,"这个比赛很重要,获奖者有机会参加全国性的写作夏令营。我觉得这对你来说会是个很好的机会。"
她从书堆里抽出一本装帧精美的文集:"这是我刚找的一些参考资料,或许对你有帮助。这本《时空对话录》是限量发行的,里面收录了很多优秀的作品。"
江熠接过书,发现这正是他最近在找的一本文集。"谢谢老师。"
"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时来办公室找我。"苏老师鼓励地点点头,目光扫过这群朝气蓬勃的学生,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快回去吧,看这天色,怕是晚点要变脸呢。"
与苏老师道别后,上官晴抱着秦翰那件充满汗味的校服外套,感慨道:"苏老师人真好,又温柔又负责。昨天下午我来这家书店找一本很难买的教辅,正好碰到她,她还帮我找了半天呢。"
"那是,"林可挽着上官晴的手臂,"苏老师可是我们年级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上次我参加演讲比赛,她还特意留下来陪我练习到很晚呢。"
"而且你们发现没有,"孟晚舟推了推眼镜,"苏老师对江熠特别关心。刚才那本文集,我记得是限量的珍藏版,市面上很难买到。"
陈赫言闻言,目光微动,却没有说什么。
众人继续往前走,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秦翰还在兴奋地比划着刚才球场上的那个精彩传球,陈赫言偶尔含笑补充两句,孟晚舟则和上官晴讨论着刚才路过书店时看到的新书。
就在这时,江熠放在裤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了一下。他随手拿出来,屏幕亮起,显示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他下意识地点开。
信息内容只有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瞬间刺穿了他刚刚被温情浸泡得有些柔软的心脏:
「他接近你,或许与那场火灾有关。」
江熠的瞳孔骤然收缩,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傍晚微凉的风吹在他骤然失去血色的脸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周围伙伴们的欢声笑语,秦翰夸张的比划,林可和上官晴的低语,陈赫言偶尔含笑的回应...所有声音和画面,在这一刻仿佛都隔了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罩,变得模糊而遥远。
十年前那个夜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冲天的火光,灼热的气浪,撕裂般的哭喊...还有那个在火光中渐行渐远的背影。那些被他刻意压抑的恐惧和痛苦,在这一刻全都苏醒过来。
"阿熠?"陈赫言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异常,停下脚步,转身回头,关切地望过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江熠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拇指迅速按熄了手机屏幕,将那行冰冷的文字掐灭在黑暗中。他用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微冷的空气,强行压下在胸腔里疯狂翻涌的惊涛骇浪。
再睁开眼时,他脸上已勉强恢复了几分平静,只是嗓音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没事。公司的邮件,有点...棘手的问题。"
他迈开脚步,跟上众人,却再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那个深蓝色的便当盒还静静躺在他书包的底层,桂花雪梨茶的余温似乎尚未完全散尽。然而,那条不期而至的匿名信息,却像一根尖锐的毒刺,深深地扎进了他刚刚破土而出、试图拥抱阳光的心。
剩下的回家路,江熠走得心不在焉。他机械地回应着同伴们的谈话,心思却早已飘远。那条短信的内容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着他的理智。
夜色渐深,江熠回到空旷冰冷的公寓。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又在身后无声熄灭,像一场默片的开场与落幕。他将书包随手放在玄关的矮柜上,那个深蓝色的便当盒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屋子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江熠没有开大灯,径直走到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而最近的那颗,属于一墙之隔的陈赫言。
他拿出手机,再次点开那条短信。简短的文字在黑暗中发出幽幽冷光,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打着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
为什么是现在?在他开始习惯这份温暖,开始放下戒备的时候?
这会不会是某种警告?还是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离间?
江熠的思绪乱成一团。他回想起陈赫言说的"我们全家就搬去国外了",回想起那些看似巧合的相遇,那些恰到好处的帮助...如果这一切都是有意为之,那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弥补当年的愧疚?还是...另有所图?
手机屏幕在寂静中忽然亮起,是那个新建的"宇宙无敌学习小组(5)"群聊。上官晴刚把群名片改成了"上官夫子",正在群里发今天在篮球场抓拍的照片。
【上官夫子】:[图片] 今日最佳镜头,陈老师的眼神锁定。
照片里,陈赫言在球场回头望向场外,夕阳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金光,那个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温柔得能溺毙所有人。
【林可不是零卡】:啊啊啊嗑到了!这是什么望夫石成精!
【孟晚舟】:(笑而不语.jpg)
【秦翰不是情圣】:???你们在说啥?赫言不是在看我传球吗?
【上官夫子】:/翻白眼 笨蛋,吃你的鸡腿去。
【林可不是零卡】:@江熠熠哥你看!我宣布这是本月最佳摄影作品!
【秦翰不是情圣】:等等,为什么熠哥在群里都不说话?@江熠
【上官夫子】:可能在学习吧,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闲。
江熠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看着群里快速刷过的消息,那些鲜活的、带着温度的文字,与记忆中那条冰冷的匿名短信形成了残酷的对比。他迟迟没有打字,那个被保存下来的匿名短信像刺青般烙在脑海深处。他默默将那张"眼神锁定"的照片保存下来,设置了私密相册加密。
几乎是同时,陈赫言的私聊窗口弹了出来:
「到家了吗?」
「今天真的没事吗?你脸色不太好。」
文字后面跟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狗表情,正担忧地歪着头。
江熠看着那行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陈赫言此刻微蹙着眉头的模样。他想起放学路上那个关切的眼神,想起保温杯里温热的雪梨茶,想起这几个月来无数个被细心熨帖的瞬间——那些恰到好处的早餐,那些默契的课堂配合,那些在人群中被小心护住的时刻...
可那条短信像毒蛇缠绕在心脏上:
「他接近你,或许与那场火灾有关。」
手指在键盘上停留太久,屏幕自动暗下去。他又点亮,反复三次,窗外忽然下起雨,雨点急促地敲打着玻璃,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最后他只回过去两个字:
「睡了。」
江熠独自站在黑暗里,看着雨水在玻璃上扭曲了远处那盏温暖的灯光。那个深蓝色的便当盒还静静躺在书包里,桂花茶的余温早已散尽。这一整日的温暖与欢笑,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日常,都在那条匿名信息的冲击下,显露出脆弱的本质。
雨越下越大,密集的雨点像是要洗净什么。江熠站在窗前,直到陈赫言房间的灯光终于熄灭,直到雨声渐渐变小,直到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
这一夜,他想了许多。关于过去,关于现在,关于那个始终萦绕在心头的疑问——陈赫言,你究竟是谁?你回到我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黎明的曙光再次降临,江熠知道,这个看似平静的晴日,彻底结束了。而迎接他的,将是一个充满疑问与抉择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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