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星辰

　　1982 年的科研所会议室内，烟雾缭绕。俞瑾萱把 IBM-PC 的操作手册推到桌中央，指尖点在 "数据建模" 那一栏："这套系统的优势在于实时运算，能把雷达干扰误差控制在 0.3% 以内。" 斜对面的刘敏突然嗤笑一声。这位五十岁的资深研究员弹了弹烟灰，把搪瓷缸往桌上一顿："小俞，你怕是忘了 69 年那次演习？苏联的计算机算出的弹道，还不如老班长用算盘打得准。" 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刘敏是研究所的元老，从苏联留学回来后一直负责雷达系统，在军内颇有威望。俞瑾萱捏紧了笔，指节泛白："刘老师，这台机器的运算速度是老式设备的十倍，而且 ——" "而且你是程副部长的爱人，想要什么资源都方便。" 刘敏打断她，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讽，"进口光谱仪让你独占了三个月，现在又要调计算机，科研所是你家开的？" 俞瑾萱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用光谱仪是为了验证粒子偏转模型，有实验记录可查！" "行了。" 张教授敲了敲桌子，"总参的任务摆在这儿，三个月内必须拿出抗干扰方案。这样，刘敏带一组用传统方法，俞瑾萱负责计算机建模，两周后看初步结果。"
　　散会后，俞瑾萱在走廊被刘敏拦住。对方把一份排班表拍在她怀里："光谱仪接下来归我用，你的新方法不是厉害吗？少个仪器也能行吧。" 看着排班表上被划掉的名字，俞瑾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转身去了器材库，陆明正蹲在地上擦一台蒙尘的旧光谱仪："俞姐，这是 65 年的型号，刘老师说早就该报废了。" "试试能不能修。" 俞瑾萱蹲下来查看线路，"把电路图找出来，我们改改校准程序。"
　　接下来的一周，俞瑾萱每天泡在器材库。陆明给她带的午饭常常凉透，程志远晚上来接她时，总能看见她鼻尖沾着的灰尘。"刘敏在背后说你坏话。" 他帮她把乱发别到耳后，声音低沉，"我去跟王所长打个招呼。" "不用。" 俞瑾萱摇头，把改好的程序塞进他手里，"你帮我看看这个循环语句，总觉得哪里不对。" 程志远的手指划过代码，突然点在一个括号上："这里少个闭合符，就像你们搞物理的，公式总得有始有终。"
　　两周后的评审会上，俞瑾萱的模型数据刚投映到墙上，刘敏就站了起来："这组沙漠环境的参数不对！去年阿拉善演习，实际干扰比这高三个百分点。" 他转向王所长，"我早就说过，计算机不如实战经验可靠。" 俞瑾萱深吸一口气，按下键盘上的回车键。屏幕上瞬间弹出新的曲线："这是根据您说的演习数据修正后的模型。" 她看向刘敏，目光平静，"我调阅了所有历史记录，发现每次干扰增强都和沙粒导电率有关，已经加入变量库。"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张教授推了推眼镜："刘敏，你的方案呢？" 刘敏的脸涨成猪肝色，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摔："我还没做完！"
　　那天晚上，俞瑾萱在办公室加班，刘敏突然推门进来。他手里捏着个牛皮纸包，往桌上一放："这是苏联专家当年的手写笔记，抗干扰算法比你的模型详细。" "刘老师..." "别以为我服了你。" 刘敏别过脸，"只是看不惯年轻人走弯路。"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69 年那次事故，其实是我算错了参数。老班长用算盘救场，却让我对外说是计算机的问题... 我对不起他。" 俞瑾萱翻开笔记，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刘敏和一位老兵站在雷达前，笑容灿烂。
　　她突然明白，这位固执的老研究员，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什么。 "明天一起改方案吧。" 她抬头，"你的实战经验，加上计算机的运算速度，肯定能行。" 刘敏的肩膀颤了颤，没说话，转身时却轻轻带上了门。
　　程志远来接她时，正撞见这一幕。"和解了？" 他笑着帮她披上大衣。 "算是吧。" 俞瑾萱把笔记抱在怀里，"他只是怕新技术靠不住，就像当年怕计算机算错弹道一样。" 程志远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我申请了去国防大学进修，下个月开始。"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调令，"总参作战部，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研究军事应用了。" 俞瑾萱看着调令上的签名，突然笑了。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落在那本写满批注的苏联笔记上。
　　她知道，科研路上总有新旧观念的碰撞，但只要目标一致，终能找到共存之道。第二天一早，俞瑾萱在会议室看到了意想不到的场景：刘敏正对着计算机手册皱眉，面前摊着的笔记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这个循环语句，" 他抬头看向她，语气生硬，"帮我看看怎么嵌套。" 俞瑾萱走过去，两人的肩膀不经意间碰到一起。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崭新的键盘上，也照在那本泛黄的笔记上，仿佛两个时代在此刻悄然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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