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语梦

　　晨雾裹着细密的雨丝漫过花海，将重瓣芍药砸得东倒西歪。花千语赤足踩在浸透露水的泥径上，裙摆沾满碾碎的花瓣，每一步都像踩在绵软的心尖上。她手中提着破损的琉璃灯，昏黄的光晕里飘着几只迷失方向的蓝翅蝶——那是潇梦河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三日前那场大火烧毁了整片月见草坡。此刻焦土上仍冒着青烟，炭化的花枝如同骨骼般刺向天空。花千语蹲下身，指尖抚过半截插在土里的玉簪——这是潇梦河常戴的发饰，此刻断成两截，断面处还凝着他的血。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竟奇迹般开出一朵猩红的花。

　　“姑娘不该来这里。”苍老的声音惊起林鸟，拄着蛇头拐杖的老人从雾中走出。他斗篷下露出半张布满蝶纹的脸，浑浊的独眼里映着花千语苍白的脸，“蝶境使者昨日已来过，说是要清理门户。”

　　花千语猛地站起，染血的裙裾扫倒一片残花：“不可能！他说会回来……”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金戈之声。十余名黑袍人破开雾障逼近，为首者手中的骨笛正对着她幽幽作响。那些原本蜷缩在焦土上的死蝶突然复生，化作腥红的眼睛盯着她。

　　“交出蝶魂玉佩！”首领扬起淬毒的匕首。花千语后退半步，颈间项链突然发烫——那是潇梦河留下的护身法器。她想起男子教她的蝶引术，强忍着颤抖结出残缺的手印。零星几只蓝蝶从四面八方飞来撞向敌群，却在触及黑袍时燃成灰烬。

　　“区区小技也敢班门弄斧？”首领吹响骨笛，漫天死蝶组成漩涡将她困住。花千语挥剑斩断扑面而来的蝶翼，却被更多利刃般的翅膀割伤手臂。鲜血滴入焦土的瞬间，整片废墟突然震颤，无数新生的花芽破土而出，在她脚下织就柔软的花毯。

　　混战中有人惊呼：“她在觉醒圣女之力！”花千语恍惚间看见潇梦河的身影出现在云端，他想伸手却隔着层透明屏障。男子嘴唇翕动说着什么，她读不懂口型，只看见自己心口的蝶印正在渗出金血。当长矛刺向她胸口时，那些疯狂生长的花藤突然缠住武器，将攻击者甩向半空。

　　暮色降临时分，花千语跌坐在溪边清洗伤口。水中倒影让她骇然——心口的蝶印已蔓延至锁骨，金色脉络像蛛网般爬满脖颈。她想起潇梦河说过的反噬征兆，想起那个暴雨夜他背后浮现的巨大蝶影。指尖刚触到水面，涟漪中突然浮出枚玉戒，内侧刻着“待吾归来”四个字。

　　“还活着啊……”沙哑的声音从对岸传来。浑身湿透的花千语抬头，看见个蓬头垢面的疯癫老者坐在礁石上啃食野果。他邋遢的衣襟下隐约露出蝶族纹章，腰间挂着个褪色的香囊，正是潇梦河书房里那个装着故人骨灰的锦袋。

　　“你是……”话未说完，老者突然暴起发难。枯枝般的手指掐住她咽喉，浑浊的瞳孔里映出三百年前的战场火光：“迦兰圣女果然活着！当年你们花界叛徒害得蝶王一族……”嘶吼声戛然而止，他盯着花千语颈间的蝶印突然狂笑，松手任她跌进溪流。

　　冰冷的河水灌入鼻腔时，花千语看见天上星宿排列成蝶形。她抓着岸边芦苇爬上岸，吐出的水里混着金色的血丝。疯老头仍在对月长啸，反复念叨着“轮回启，双生劫，………”。她摸着脸上的水痕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溪水，只知道潇梦河承诺过的归期早已过了。

　　子夜时分暴雨突至。花千语躲在岩洞中数着心跳，听见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当她摸到怀中的玉戒时，突然发现戒面多了道裂纹，缝隙里嵌着片熟悉的蓝翅鳞粉。雨水打在岩壁上汇成溪流，顺着她指尖滴落成奇怪的符号——正是蝶族密文里的“勿念”。

　　天明时雨歇云散。花千语循着昨夜的血迹往山谷深处走，沿途发现所有花朵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俯身，像是在朝拜某处圣地。当她翻过最后一道山梁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僵在原地——整片峡谷开满了白色的鸢尾花，花海中央立着座新坟，墓碑上刻着“爱妻花千语之墓”。

　　泥土尚新，碑前供着束带露的月见草。花千语颤抖着触摸墓碑，指尖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剧痛。她猛地缩手，看见自己指尖渗出的血变成了金色。远处传来鹤唳般的长鸣，她抬头望去，看见九重天外盘旋着遮天蔽日的蝶云，每只蝴蝶翅膀上都带着道猩红的咒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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