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洞鞋踩过前任玉足

　　苏卿璃在音乐工坊和慕琦冉关于上市问题的讨论并未持续太久。她告别慕琦冉，踩着那双万年不变的洞洞鞋，晃晃悠悠地走向停在楼下的电瓶车。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着眼，脑子里还在回响着周钊支持上市的理由和老王的犹豫。

　　就在她拧动钥匙，准备骑着电驴穿过马路，驶入对面璃光大楼地下停车场入口时——

　　停车场入口斜对面的阴影里，一辆通体漆黑、线条冷硬的迈巴赫如同蛰伏的巨兽，安静地停泊着。车窗贴着深色防窥膜，隔绝了外界所有窥探。

　　车内，厉玙北闭目靠在奢华的真皮座椅上，俊美的面容沉静如水，仿佛在养神。

　　然而，当眼角的余光透过车窗缝隙，精准捕捉到那个推着电瓶车、穿着宽大卫衣的熟悉身影出现在路口时，他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

　　眼底再无半分慵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幽暗，以及一丝近乎残酷的算计。薄唇勾起一抹冰冷而笃定的弧度，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可以了，撞上去。”

　　驾驶座的司机身体明显一僵，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迟疑地回头：“可是少爷……这……”

　　他透过后视镜，看到厉玙北那双毫无温度、如同淬了寒冰的眼睛。

　　厉玙北姿态未变，甚至没有看司机一眼，语气淡漠得像在谈论天气：“去吧。注意点技巧，”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带着控一切的从容，“别把她撞伤了。目标是那辆车，把车头碰坏就行。”
　　他顿了顿，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放心，她苏总赔得起。”

　　司机额角渗出细汗，看着后视镜里老板那不容置喙的眼神，心一横，牙关紧咬：“……是！”
　　他猛地一脚油门，迈巴赫庞大的车身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低沉的咆哮，精准地朝着苏卿璃……以及她身边那辆可怜的电瓶车冲了过去！

　　“靠——！”

　　苏卿璃只来得及在心里爆出一句粗口，，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和沉闷的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连人带车猛地向前一冲。电瓶车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车头瞬间扭曲变形，前轮歪斜，塑料外壳碎裂一地。

　　万幸的是，她反应够快，在撞击瞬间下意识地跳开了，只是被带得踉跄了几步，洞洞鞋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人倒是没摔着。

　　惊魂未定地站稳，苏卿璃看着自己瞬间变成一堆破铜烂铁的爱车，又抬头看向那辆肇事车辆——当看清那极具压迫感的黑色车身和车头那个显眼的双M立标时，她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迈巴赫！还是顶配的！重点是……她那辆小电驴屁事没有，但这辆迈巴赫那线条优雅、一看就贵得要死的车头……居然凹进去了一大块，漆面刮擦得惨不忍睹！

　　苏卿璃眼前一黑，仿佛看到无数张粉红色的钞票长着翅膀飞走了。她肉痛得嘴角都在抽搐。这简直是飞来横祸！肯定是手机厂家在回报昨天的诅咒。

　　“嘶……” 她倒抽一口冷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行吧，算她倒霉，该赔赔！

　　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掏手机，准备呼叫万能秘书下来处理保险和赔偿事宜，一边在心里疯狂计算着要赔多少个月的工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十足歉意的讪笑，打算先跟车主道个歉。

　　然而，她的笑容刚堆到一半，就像被按了暂停键，瞬间僵在了脸上。

　　迈巴赫那扇带着深色隐私玻璃的后车门，被一只骨节分明、戴着名贵腕表的手从里面推开。

　　一条包裹在高级定制西裤里的长腿率先迈出，踩在光洁的地面上，锃亮的皮鞋在阳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

　　紧接着，厉玙北颀长挺拔的身影，带着一身矜贵冷冽的气场，从容不迫地从车里走了出来。

　　他双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姿态闲适，仿佛只是下车欣赏风景。

　　他那张俊美得无可挑剔的脸上，此刻没有丝毫被撞坏爱车的怒意，反而挂着一抹极其玩味、带着深深探究和戏谑的笑容。深邃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牢牢锁定了路边那个表情呆滞又带着点滑稽的苏卿璃。

　　他薄唇轻启，低沉磁性的嗓音清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冰锥：

　　“苏总，” 他微微歪头，眼神里的玩味几乎要溢出来，“真是……好巧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自己那辆惨遭破相的迈巴赫车头，又慢悠悠地移回苏卿璃脸上，嘴角那抹恶劣的笑意加深：“啧，这车……可不便宜。修起来，恐怕是个天文数字。”
　　厉玙北向前踱了一步，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恶意调侃：“怎么？是不是，后悔昨天给我妈转那六百万资助金了？觉得手头有点紧，所以今天……打算连本带利地，从我车上赚点回去？”

　　街角一家装潢精致、却透着股刻意清冷感的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车水马龙，窗内却安静得能听见背景爵士乐的低吟。

　　苏卿璃推门而入，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宽大卫衣和脚上的洞洞鞋，与咖啡馆里衣着光鲜的客人们格格不入。她身后跟着神色冷峻、气场迫人的厉玙北。

　　门口一位妆容精致、穿着合身制服的女服务员，目光挑剔地在苏卿璃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蔑弧度，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腔调：“两位有预约吗？我们这里需要预约主理人接待哦。”

　　苏卿璃本就因为撞车和可能的巨额赔偿心烦意乱，被这明显看人下菜碟的服务员一刺，火气蹭地就上来了。

　　她懒得废话，直接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就几个客户啊，还需要预约，难怪生意那么差，还是预支订单。”
　　服务员被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厉玙北全程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看戏般的笑意。他并未出言解围。

　　还想反驳的服务员最终没敢再吱声，悻悻地将他们引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卡座。

　　落座后，苏卿璃依旧板着脸，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盘算着要赔多少个月的工资。

　　她甚至开始琢磨是不是该找秦舒窈预支点分红应急。

　　厉玙北却显得极其从容。他姿态优雅地端起服务员送上的骨瓷茶杯，修长的手指衬得杯子格外精致。

　　他垂眸，小口地抿着杯中清亮的茶汤，动作慢条斯理，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那份专注和沉静，竟透出一种与之前判若两人的、沉淀下来的成熟魅力。

　　苏卿璃偷偷抬眼瞄他，心里那点烦躁和算计，竟被这过于正常甚至绅士的画面搅得有些混乱。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厉玙北轻轻放下茶杯，杯底与碟子发出清脆的轻响。

　　他抬眼，深邃的目光平静地看向苏卿璃，薄唇轻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赔偿的事，算了。”

　　“……” 苏卿璃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瞪圆，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算了？一辆顶配迈巴赫的维修费？天文数字啊！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厉玙北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惊愕，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姿态显得愈发诚恳：“一点小剐蹭，我自己处理就好。苏总不必放在心上。”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不让人反感的调侃，“就当是……感谢苏总昨天慷慨解囊，提前还清了厉家的旧账。这点修车钱，就当利息了。”

　　这理由……听起来竟然很合理？

　　苏卿璃脑子有点懵，看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言行举止无可挑剔、甚至带着点成熟男人特有风度的厉玙北，一种强烈的恍惚感攫住了她。

　　那个曾经会撒娇喊“姐姐”、会黏人得像块牛皮糖、会幼稚地在星星纸条上画颜文字的臭屁弟弟……真的消失了。时间，真的把他打磨成了眼前这副……沉稳、复杂、甚至有些陌生的模样？
　　她心底角落，竟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丝微弱的感慨：真是……长大啦。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猛地推开，带起一阵急促的风铃声。

　　陈未染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小脸煞白，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她目光焦急地扫视一圈，锁定苏卿璃后，立刻炮弹似的冲了过来：“老板老板，您没事吧？吓死我了！”

　　她绕着苏卿璃转了一圈，确认自家老大胳膊腿儿都还齐全，只是脸色不太好，才稍微松了口气，拍着胸口惊魂未定，“我听保安说您在公司门口出车祸了？还把人家车撞了？还是……迈巴赫！”

　　她说到“迈巴赫”三个字时，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八度，带着浓浓的肉痛感。那可是行走的人民币啊！

　　随即，她看到了坐在对面、气定神闲的厉玙北，以及他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小助理瞬间明白了苦主是谁，心里更是咯噔一下。

　　然而，下一秒，陈未染深吸一口气，小胸脯猛地一挺，脸上瞬间切换上一种“璃光崛起代言人”的豪迈表情，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暴发户式的底气——虽然钱不是她的：“老大，您放心！不就是一辆迈巴赫嘛，咱们璃光还赔不起吗？公司现在一天的流水都好几个亿了！”

　　她豪气干云地挥挥手，仿佛在驱散一只苍蝇，“您安心上班，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回财务部，让他们马上联系保险公司，走流程。保证让厉先生满意！”

　　苏卿璃看着自家小秘书这“崽卖爷田不心疼”的架势，嘴角抽搐，额角青筋直跳。

　　她一把按住激动得要立刻掏手机打电话的陈未染，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牙叮嘱：“赔款……从我私人账户划钱。听到没有？别动公司的钱！”

　　陈未染一愣，小脸皱成一团：“啊？为什么啊老大，公司赔不是一样吗？您个人账户……”

　　苏卿璃眼神严肃，语气不容置疑：“不一样。公司资金动向一定要清楚，尤其是这种大额非经营性支出。万一……万一哪天我们真被逼着上市了，审计查起来，说不清楚。我可不想因为撞坏一辆车，就被按上个挪用公司资金或者关联交易不当的罪名。到时候就不是赔钱那么简单了！”

　　厉玙北仿佛没听见她们的对话，只是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陈未染似懂非懂，但看到老板严肃的表情，还是用力点头：“明白了老大，保证走您私人账户，流程合规合法！”

　　苏卿璃这才松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厉玙北放下茶杯，动作优雅。他深邃的目光在苏卿璃略显烦躁的侧脸和陈未染认真记笔记的小脸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苏卿璃脸上，声音温和得如同春风拂面：“苏总不必有压力。账目清晰是好事。保险理赔流程可能会有些繁琐，需要时间……”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不过，我等得起。”

　　他站起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姿挺拔。他对着苏卿璃微微颔首，笑容得体：“苏总，小陈助理，慢用。我先失陪了。”

　　说完，他迈开长腿，从容不迫地离开了咖啡馆，只留下一个矜贵优雅、却又让人捉摸不透的背影。

　　璃光员工食堂，午间喧嚣暂歇。苏卿璃端着个不锈钢饭盆，里面堆满了她最爱的糖醋排骨和米饭，心思却完全不在美食上。她眉头紧锁，机械地用筷子戳着米饭，脑子里还在天人交战：
　　报废重修？修车师傅说撞成这样修好也不安全，还可能是个无底洞。
　　买辆新的？肉痛！小电驴陪她风里来雨里去好几年，都有感情了……
　　唉，说到底，都是那辆该死的迈巴赫……

　　“苏小姐。” 一个低沉悦耳、带着恰到好处距离感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苏卿璃猛地回神，抬头就对上了厉玙北那张俊美得过分、此刻却挂着标准绅士微笑的脸。

　　他刚结束录音棚的工作，表情管理堪称完美。

　　“厉老师有事？” 苏卿璃下意识地护住饭盆，警惕地问。

　　厉玙北微微颔首，笑容温和有礼，声音清晰而平稳：“关于上午那点小意外，我考虑了一下。”

　　他顿了顿，看着苏卿璃瞬间绷紧的神色，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赔偿的事，真的不必了。一点修车的小费用，我自己承担就好。苏总不必挂怀。”

　　“不行！”
　　苏卿璃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了一点。

　　她放下筷子，饭盆都顾不上推远，表情严肃，带着技术宅特有的认死理，“责任在我，是我撞了你的车，车头变形也是事实。该赔多少就是多少，一分都不能少。是原则问题。”

　　厉玙北脸上那完美的笑容纹丝未动，眼神里却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的微光。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只炸毛的猫：“苏总，真的不必如此……”

　　“必须如此！” 苏卿璃打断他，语气更急更硬。她左右飞快地扫视了一圈，确认附近没什么人特别注意他们这边。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用端着饭盆的手朝旁边空着的餐桌一指，动：“坐，坐下说。边吃边聊。” 那架势，不像请人吃饭，倒像要谈判。

　　厉玙北从善如流，姿态优雅地在苏卿璃对面的塑料餐椅上落座，与周遭环境形成强烈反差。

　　苏卿璃也一屁股坐下，把沉重的饭盆“哐当”一声放在桌上，继续埋头苦吃，仿佛食物能给她增添谈判的底气。

　　厉玙北没有点餐，只是姿态闲适地坐着，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廉价的塑料桌面，目光却越过苏卿璃的肩膀，精准地锁定了食堂入口处，那个刚刚走进来、身形瞬间僵住的男人——周钊。

　　周钊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看到苏卿璃和厉玙北面对面坐着，一个狼吞虎咽，一个气定神闲，画面刺眼得如同烧红的烙铁。

　　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嘴唇死死地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色，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手背上绷紧的筋络。

　　整个人像一尊被钉在原地的、压抑着风暴的雕像。

　　厉玙北将周钊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嘴角那抹原本含蓄的绅士笑容，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倏然荡漾开来，绽放出一个极其明显、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挑衅的弧度。

　　他甚至对着周钊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挑了一下眉峰，眼神里充满了胜利者的愉悦和“你能奈我何”的嚣张。

　　苏卿璃正埋头跟一块顽固的排骨较劲，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入口处那场无声的惊涛骇浪。

　　她只是感觉对面厉玙北的笑容突然变得……特别灿烂？特别碍眼？

　　她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嘴里还叼着骨头，含糊不清地嘀咕：“喂，你没事吧？车被撞了还笑得这么开心？脑子……没撞坏吧？”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顺着厉玙北刚才目光的方向，疑惑地回头张望。

　　然而，食堂入口处空空如也。只有几个刚打完饭的员工端着餐盘走过，没有任何异常。刚才站在那里的人，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没什么，” 厉玙北迅速收敛了那过于外露的挑衅笑容，重新戴上温和的面具。

　　他优雅地拿起桌上免费的柠檬水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动作从容得像在品鉴顶级红酒。

　　水杯遮掩下，眼底的笑意却更深、更冷。

　　计划通。他太了解苏卿璃了。了解她那近乎偏执的、不愿亏欠他人分毫的个性。尤其是亏欠他厉玙北。
　　他越是大度地表示不用赔，她就越是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非要承担所有责任，仿佛这样才能划清界限，才能心安理得。这种客气，对她而言，是比直接索要赔偿更难以忍受的“人情债”。

　　他越是推拒，她就会越急切、越主动地想要偿还，甚至不惜主动制造更多接触的机会——比如现在，面对面坐在食堂里谈判。

　　而那个周钊……

　　厉玙北心底冷笑一声。大学时就在团队里，像个影子一样跟在苏卿璃身后，每次自己去机房找她，总能感受到背后那道隐忍又灼热的目光。

　　呵，这么多年了，还是只会像个懦夫一样，在远处捏紧拳头，然后……落荒而逃？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苏卿璃见厉玙北只是喝水不说话，回头又什么都没发现，只觉得这人今天格外古怪。她狐疑地收回目光，看着自己饭盆里还剩一半的红烧肉，决定不再纠结这莫名其妙的笑容。

　　她重新拿起筷子，用力戳向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心里打定主意：管他笑不笑，这钱，必须赔。一分都不能少，赶紧赔完，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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