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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上)
冰冷的海水,包裹着无声的紧张。
天敬贞站在海床临时基地的金属平台上,目光扫过下方整装待发的第一海洋作战小组。半个月前惨烈的遭遇战留下的硝烟气息似乎还未完全散去,此刻却已被深海特有的、带着铁锈与未知生物气息的咸涩味道所覆盖。
队员们的动作恢复了往日的利落,装备检查的咔哒声在幽闭的舱室中显得格外清晰。沙锦站在队列前方,面罩下的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那双眼睛,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寒冰,一遍遍扫视着漆黑水域的每一个方向。
这片区域安静得诡异,只有推进器搅动水流发出的沉闷嗡鸣。
“报告队长,全员整备完毕!”检查员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天敬贞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视线越过队员们,投向基地外那片吞噬一切的墨蓝。
这片海域,平静得近乎死寂。
上一次深入带来的巨大损失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所有人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气流刺入肺腑,带来短暂的清醒。
“出发。”天敬贞的声音透过通讯频道,斩断了所有迟疑,“保持警戒,深海不会永远沉默。沙锦,你负责左翼侦察”。
“好嘞天哥!”沙锦的声音迅速回应,他的小队如同融入暗影的鱼群,悄无声息地滑出基地入口,消失在深海的帷幕之后。柳开江紧随天敬贞身后,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腰间长刀的刀柄,每一次触碰,指关节都绷得发白。
那噩梦般的仓库里,冰冷器械的触感、绝望的嘶喊、幽蓝光芒的灼痛…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推进器搅起的细密气泡上,试图用机械的观察驱散脑海中的幻影。
队伍以战斗队形在幽暗的水域中潜行。深海的寂静是巨大的压力源,每一次探测声呐微弱的“滴答”回响,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最初的几个小时,遭遇的不过是些零散的、被纳米机械改造得面目全非的低级MO病化体。畸形的鱼群、拖着腐烂身躯的节肢动物残骸…它们嘶叫着扑来,却在训练有素的交叉火力下瞬间被撕碎、瓦解。
高效的击杀并未带来丝毫胜利的喜悦,反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圈名为不安的涟漪。
“太他妈干净了。”沙锦的声音在加密频道里响起,压得很低,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天哥,这不对劲。上次的遭遇点就在附近扇形区,它们的活动密度不该如此稀疏。像被刻意清扫过”。
天敬贞的目光掠过战术面板上代表被消灭病化体的快速消失的红点,没有回应沙锦的疑虑,只是沉声命令,“继续前进,保持当前深度,速度降低百分之二十。柳开江,注意后方扇形区”。
“收到。”柳开江应道,猛地回身,长刀几乎本能地横在身前,刀锋在头盔探照灯下反射出一线森寒。他紧张地扫视着身后那片更加浓重的黑暗,仿佛那墨色之中随时会伸出曾将他拖入地狱的金属触手。每一次探测声呐的扫描波扫过空旷的水体,他的心都像被无形的手攥紧。
时间在无声的推进中流逝,五个小时如同五个世纪般漫长。就在队伍即将进入一片由巨大海岭形成的天然阴影区域时,声呐员的声音突然在公共频道里炸响,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正前方!巨大不明物体!深度三百,距离八百米!正在上浮!”
几乎同时,天敬贞战术面板上代表前方区域的雷达扫描图猛地扭曲、跳动,随即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抹过,瞬间化为一片毫无意义的雪花噪点!整个通讯频道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电流微弱的滋滋声。
所有队员的动作都僵住了,推进器的嗡鸣似乎也瞬间被冻结。
无需声呐确认了。
就在那片巨大的、如同远古巨兽脊背般的海岭阴影上方,一个轮廓正从绝对的黑暗中挣脱出来。它庞大得令人窒息,如同神话中沉眠海底的钢铁之城此刻骤然苏醒。
冰冷的金属外壳在深海中反射着队员们探照灯微弱的光芒,勾勒出巨大而流畅的线条。它无声地上浮,带着碾压一切的威势,占据了前方所有的视野,将海岭都衬得渺小。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侧舷上那清晰无比的三个巨大字符——“新世界”!在“新世界”上方,一个凸起的巨大徽记如同烙印般刻在钢铁船体上。幽蓝的光芒,冰冷、纯粹,与那些肆虐全球、吞噬血肉的纳米机器人同源!
光芒勾勒出徽记的轮廓:一枚巨大、锋利的月牙居于正中,四颗冰冷的六芒星镶嵌其上,月牙两侧,两根巨大的羽毛形态优雅却透着无尽森寒,向左右延伸,如同恶魔展开的翼翅,将这艘不祥的巨舰彻底笼罩。
柳开江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头盔内部,他的呼吸骤然粗重如拉风箱,视野瞬间被刺目的幽蓝光芒吞噬。不是潜艇外壳的蓝光,是记忆深处爆炸开来的地狱之火!
西藏高原刺骨的寒风、雪地上炸开的刺眼蓝光、同伴瞬间被纳米机械覆盖吞噬时发出的非人惨嚎、还有那些穿着黑色军装的人影,他们胸前冰冷的徽章——正是眼前这巨大月牙与羽毛的图腾!
“是他们!”柳开江的嘶吼带着破音,像濒死野兽的哀鸣,穿透通讯频道,狠狠砸在每一个队员的心上,“队长!是他们!西藏高原上我们遇到的那帮杂种!快撤!快撤啊!”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碎,全身的肌肉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那深入骨髓的折磨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几乎让他窒息。
天敬贞的面甲之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个幽蓝的徽记,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认出来了,刻骨铭心。这个标志代表的,是远超常规的军事技术,是两年前基地暴走事件的元凶,是一年前抓走并折磨柳开江和沙锦的凶手,是笼罩在人类头顶最深沉的黑暗!
“闭嘴,柳开江!”天敬贞的声音冷得像冰,瞬间压制了频道里蔓延的恐慌,“全体注意!放弃原定侦察路线!最大功率,垂直下潜!目标——下方海床!快!”
没有一丝犹豫,所有推进器瞬间爆发出最大推力,推动着队员们如同受惊的鱼群,朝着下方那片更深沉的黑暗急速坠去。巨大的“新世界号”如同悬顶之山,无声地投下死亡的阴影。队员们能清晰地感受到上方巨物上浮时带起的庞大水流,如同无形的巨掌在头顶搅动。
急速下潜带来的水压剧增挤压着潜水服,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头盔显示屏上的深度数字疯狂跳动。终于,在令人窒息的十几秒后,金属靴底重重地撞击在松软而冰冷的海底淤泥上,激起一片浑浊的尘云。
“散开!依托地形!组成包围防御圈!”天敬贞的命令短促有力。队员们立刻如同炸开的烟花,迅速向四周散开,寻找着海底隆起的礁岩、巨大的沉船残骸、甚至自然形成的海沟作为掩体。枪口一致对外,警惕地指向悬浮在上方那片巨大阴影可能袭来的方向。
沙锦背靠着一块布满藤壶的巨大礁石,大口喘息着,冰冷的汗水浸湿了内衬。他迅速调整着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战术面板上混乱的数据流。
柳开江则蜷缩在一处低洼的珊瑚礁后,双手死死抱着头,身体仍在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痛苦的呜咽,那地狱般的记忆正将他疯狂撕扯。
通讯频道里只剩下电流的噪音和每个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时间在死寂和对峙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悬浮在上方的“新世界号”如同冰冷的巨兽之瞳,无声地俯视着下方蝼蚁般的藏匿者。它没有任何动作,没有释放探测器,甚至没有改变悬浮的姿态,这种绝对的沉默比任何攻击都更让人胆寒。
“天哥?”沙锦的声音在加密小队频道里响起,带着询问和深重的忧虑。
天敬贞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头盔显示器里那巨大的幽蓝徽记。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缠绕着他的理智,越收越紧。他猛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所有队员的耳机里炸响。
“沙锦,接替大队指挥权,原地潜伏待命,保持最高警戒等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隐藏在面甲后、写满惊疑的面孔,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个让所有人血液几乎冻结的决定。
“我需要一支十人尖兵小队。目标——上方的‘新世界号’潜艇。任务——渗透潜入,情报侦察!那东西,”他指向悬浮的巨兽,“和纳米机器人,绝对是一伙的!我们必须要知道他们是谁,要干什么!谁敢跟我去?”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通讯频道,连压抑的呼吸声都消失了。只有深海永恒的水流声在耳边低语。
潜入那艘幽灵般的巨舰?那艘连雷达都无法捕捉、代表未知与死亡、曾经差点将柳开江和沙锦折磨致死的“新世界号”?这无异于主动将头颅伸进绞索!
“队长!你疯了!”一个年轻队员的声音率先爆发,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愤怒,“那是自杀!我们连它的信号都检测不到!进去就是送死!想想两年前的基地!想想那些被蓝光吃掉的人!”他的话像投入油桶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更多人的情绪。
“对!绝对不能去!”
“这毫无意义!”
“我们会被发现的!绝对会被发现的!”
“这根本不可能!”
反对的声音在频道里此起彼伏,充满了绝望和不解。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尴尬和恐惧如同实质的浓雾,弥漫在冰冷的海底。天敬贞沉默着,面甲后的眼神锐利如刀,扫过一张张因激动或恐惧而微微扭曲的脸。他理解他们的恐惧,那恐惧同样扎根在他心底。
但有些东西,比恐惧更重要。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个身影猛地从藏身的珊瑚礁后站了起来。动作有些僵硬,甚至带着踉跄。
是柳开江。
他推开试图拉住他的战友的手,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天敬贞面前。他的身体还在细微地颤抖,如同风中残烛,但当他抬起头,隔着面罩望向天敬贞时,那双眼睛里燃烧的,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悲壮的火焰,一种被仇恨和某种更深沉的东西淬炼过的决绝。
“我…我去。”柳开江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带着血沫和铁锈的味道。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尽这深海的冰冷,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队长!我跟你去!就算死,我也要看看那群畜生的老巢是什么鬼样子!我要知道他们凭什么把人…把人当成零件!”
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带着压抑太久的血泪。
这突如其来的表态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凝固的恐惧。所有质疑和反对的声音戛然而止,频道里一片死寂,只剩下柳开江粗重的喘息。
一道道难以置信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这个刚刚还在因创伤记忆而崩溃颤抖的人,此刻却像一根烧红的铁钉,狠狠楔入了绝望的冰层。
天敬贞的目光落在柳开江身上,那锐利如刀的眼神深处,一丝极其罕见的波澜转瞬即逝。是惊讶,是震动,更有一份沉甸甸的、近乎于敬意的认同。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柳开江,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这个微小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短暂的沉默后,几个年轻队员相互看了一眼,眼中挣扎与恐惧尚未褪去,但一种被点燃的血性开始升腾。
“算我一个!”
“妈的,拼了!队长,我也去!”
“加一个!不能让柳开江一个人逞英雄!”
很快,十个人的名额凑齐了。九名队员,加上天敬贞自己。气氛陡然转变,从绝望的僵持变成一种悲壮的、背水一战的紧绷。
“好!”天敬贞的声音斩断所有杂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侦察尖兵小队,即刻成立!柳开江,你负责近身警戒。其他人,检查装备,只携带必要侦察工具和自卫武器。沙锦!”
“在呢天哥!”沙锦立刻回应。
“大队指挥权交给你。记住,原地潜伏,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情况不得暴露!如果…”天敬贞停顿了半秒,“如果我们在上面暴露,引发警报,或者超过预定时间未归…你立刻带领大队,按‘断戟’预案全速撤离!坐标已同步给你。明白吗?”
“明白!天哥…你们保重!”沙锦的声音沉重如铅。
“行动!”天敬贞不再多言,率先转身,走向基地方向被小心牵引出来的一艘小型、流线型的黑色潜航器——“剑鱼”侦察艇。
柳开江紧随其后,右手紧握着他的长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左手则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手枪上,仿佛那是他仅存的锚点。
其余八名队员鱼贯而入,沉重的舱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他们与大队隔绝开来。
“剑鱼”艇如同一条真正的深海猎食者,悄无声息地脱离海床,尾部推进器亮起幽微的蓝光,调整角度,朝着上方那片悬浮的巨大阴影,义无反顾地刺去。
艇内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仪表盘幽幽的光芒和队员们沉重压抑的呼吸声。柳开江坐在天敬贞侧后方,死死盯着舷窗外越来越近、越来越庞大的“新世界号”船体,那幽蓝的徽记如同恶魔之眼,冰冷地注视着他。他闭上眼,深深吸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燃烧的恨意。
“剑鱼”艇如同一条谨慎的盲鳗,紧贴着“新世界号”巨大冰冷的船体阴影移动。探照灯早已熄灭,仅靠被动声呐和微光成像仪捕捉着前方钢铁巨兽的轮廓。那冰冷的金属表面在成像仪中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死灰色,光滑得令人绝望。
寻找入口成了最直接的难题。
“队长,船体完整度太高,找不到常规坞舱或维修通道口。”驾驶员的声音紧绷,带着挫败感。
天敬贞的目光在战术屏幕上快速扫过复杂的船体扫描图,眉头紧锁。强攻是最糟糕的选择,动静太大,等同于自杀。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考虑是否冒险尝试切割时,负责左侧观察的队员突然低呼。
“左舷下方!九点钟方向!有结构异常!”
成像仪画面迅速切换放大。在一片光滑的船壳上,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凹陷区域显露出来。凹陷中央,赫然是一个圆形的、直径约三米的密封门轮廓。而此刻,那扇厚重的、理应紧闭的密封门,竟然…敞开着一条缝隙!幽暗的内部空间如同巨兽微微张开的咽喉,透出无法言喻的诡异。
“这…”柳开江喉咙发紧,握刀的手心全是冷汗,“陷阱?故意打开的?”
“可能性极高。”天敬贞的声音冰冷,听不出情绪。他死死盯着那条缝隙,大脑飞速运转。对方的科技水平远超己方,雷达屏蔽、无声潜航…他们不可能犯下忘记关闭舱门的低级错误。这是赤裸裸的邀请,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捕食者抛下的诱饵。
“队长,进不进?”队员的声音带着颤抖。
时间仿佛凝固。
退回去?任务失败,一无所获,头顶的巨舰依旧是悬顶之剑。进去?明知是陷阱,九死一生。
天敬贞的目光扫过狭小舱室内一张张年轻而紧绷的脸,最后落在柳开江紧握长刀、指节发白的手上。他看到了恐惧,但更看到了被恐惧淬炼出的决绝。
有些门,一旦错过,或许就永远失去了叩开真相的机会。
“进!”天敬贞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保持最高警戒!柳开江,门开启后,你第一个,我第二。其他人梯次跟进,控制入口!发现任何异常,立刻开火!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情报,不是缠斗!拿到东西,立刻按预设路线撤!”
“明白!”低沉的回应在舱内响起,混杂着武器保险解除的轻微“咔哒”声。
“剑鱼”艇的机械臂无声探出,前端吸附盘稳稳地贴合在“新世界号”冰冷的船壳上,将艇身牢牢固定。艇首对准了那条敞开的缝隙。对接环伸出,无声地扣在舱门边缘,形成临时的密封连接。
“对接完成,开始平衡水压。”驾驶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阵低沉的嗡鸣响起,对接环内侧的排水系统启动。浑浊的海水被迅速排出隔离区。透过“剑鱼”艇狭窄的观察窗和对接环的透明舷窗,可以看到“新世界号”舱门内的景象:一条向下延伸的、布满管线和金属格栅走道的竖井,湿漉漉的墙壁反射着艇内仪表的微光,死寂得如同墓道。
水位缓缓下降,最终,竖井底部金属格栅地面完□□露出来,残留的水渍像黑色的泪痕。
“压力平衡!通道安全!可以开启内舱门!”驾驶员报告。
“行动!”天敬贞低吼。
“剑鱼”艇的内舱门嘶鸣着向上滑开。
几乎在门开启的瞬间,柳开江的身影就如一道蓄势已久的黑色闪电,猛地弓身窜了出去!他的动作迅捷得近乎本能,长刀已然出鞘半尺,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致命的弧光。
他双足稳稳落在湿滑冰冷的金属格栅上,身体重心压到最低,长刀横于身前,刀尖微微颤动,指向竖井上方和左右两侧可能的伏击点。鹰隼般的目光在头盔目镜后急速扫视,捕捉着任何一丝光线的异常流动,任何一点细微的金属摩擦或气流扰动。
竖井内只有排水系统残留的微弱“滴答”声,和他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野擂动的巨响。
确认入口暂无威胁,柳开江没有回头,左手向后迅速打出一个代表“安全”的战术手语。天敬贞的身影紧随其后,矫健地跃出艇舱,落地无声,手中的紧凑型冲锋枪枪口稳稳指向柳开江视线的死角方向。
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其余八名队员如同训练有素的猎豹,依次迅速而安静地跃入竖井,散开成半圆防御阵型,枪口警惕地指向各个通道口和上方。
冰冷的、混杂着海水腥咸、机油和金属锈蚀的空气涌入他们的呼吸系统,带着一种工业墓穴特有的死寂味道。
十个人,如同十粒落入钢铁胃囊的石子,瞬间被“新世界号”庞大而寂静的躯体所吞噬。天敬贞快速打出几个手语指令。队伍立刻变换队形,以天敬贞和柳开江为刀尖,沿着竖井底部唯一一条狭窄的金属通道,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推进。
通道两侧是粗大的、包裹着隔热层的管道,如同巨兽的血管,发出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嗡鸣。头顶是交错的线缆桥架,投下凌乱扭曲的阴影。
靴底踩在湿漉漉的格栅地板上,发出细微的、令人心惊的金属摩擦声。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柳开江走在最前,长刀始终保持着随时可以挥斩的角度,每一次拐角,他都用最小的幅度、最快的速度探头观察,神经绷紧到了极限。
预想中的警报、伏击、致命的蓝光射线…一样都没有出现。只有死寂,无边的死寂,和通道深处仿佛永远走不到头的黑暗。
“太安静了…”一个队员在加密频道里低声呢喃,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紧张,“安静得…像停尸房”。
天敬贞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如同雷达,扫过通道壁上每一个不起眼的接口盒、每一个通风栅格。
他的战术目镜不断切换着热成像、声波探测模式,反馈回来的画面依旧是一片令人不安的“清洁”——没有代表生命体的热源红点,没有异常的声波震动源。
这顺利得诡异,如同行走在精心布置的舞台,而看不见的观众,正躲在幕布后冷笑。
在“新世界号”如同迷宫般的核心深处,一间墙壁布满巨大弧形屏幕的监控室内,光线幽暗而冰冷。主屏幕上,清晰地分割显示着天敬贞小队从进入竖井到此刻在通道中谨慎推进的每一个画面。、
高清摄像头无声地捕捉着他们紧绷的姿态、警惕的眼神、每一个战术手势。柳开江长刀上反射的冷光,在屏幕上清晰可见。
何锋月舒服地靠坐在宽大的指挥椅上,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合金扶手。他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制服,肩章和领章简洁而冰冷,只有左胸上方,那枚月牙、羽毛与六芒星的幽蓝徽章,在屏幕微光的映照下流转着不祥的光泽。
他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修剪整齐的络腮胡随着嘴角的弧度微微牵动,眼神却像看着落入蛛网飞虫的毒蛛,冰冷而残忍。
“报告船长,入侵者共十人,已按您的指示,所有巡逻编队及该区域非必要人员已避开B7至D2通道。”一名监控员的声音在寂静的舱室内响起。
“很好。”何锋月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慵懒,“保持静默监视。关闭他们前进路线上所有不必要的照明,只保留最低限度的应急光源。把‘清洁工’调到D区外围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靠近。”他顿了顿,笑容加深,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眼神却更加阴鸷,“让我们的‘客人’…好好参观一下。让他们看得足够多,足够接近核心…但又永远只差那么一步。等他们自以为得手,以为发现了不得了的‘真相’,以为看到了希望的时候…”
他轻轻抬手,食指优雅地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然后猛地向下一压,做了个“收网”的手势。
“再把他们…连同下面那些躲在海床上的小老鼠,一起捏碎。记住,我要活口,尤其是那个领头的,还有那个拿刀的。让他们把A区的情报,连同他们的绝望,一起吐出来”。
“是,船长!”监控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何锋月满意地靠回椅背,目光重新投向主屏幕。画面中,天敬贞正停在一个通道交叉口,似乎在对队员下达新的指令。
何锋月端起手边一杯猩红的液体,轻轻摇晃着,如同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杯中的液体在幽蓝的屏幕光下,折射出近乎血液般粘稠的光泽。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欢迎来到‘新世界’,天敬贞。游戏…才刚刚开始。希望你们…玩得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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