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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一年前。
“子温呐。”
“师父?”席子温擦去脸上的汗水,师父站在他别院门口冲他招了招手,“你来。”
他小跑着过去,“怎么了?”
“呐,给你。”
席子温伸手接过师父递过来的盒子,打开里面放的是一块巴掌大的白玉,雕工精绝,刻的是水天一色巨浪拍壁,一座高阁独立于崖壁边,还能看到里面长袖善舞的歌女和舞枪弄剑的侍卫,阁顶做了三位老人看着远方的天。天地之间,全在这一块小小的玉中。
他一时看呆,“这是什么?”
“嗐,”师父叹口气,“一帮老东西想聚一聚,无非就是聊一聊从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蓬莱那么远我也实在是懒得过去,你呢,就带着那帮小孩去见见世面,也让我在家里好好清静清静。”
“是,师父。”
“师兄,蓬莱常氏跟咱师父是什么关系啊?我看他家传信的飞鸽都要累死了,每几个月就要来一只。”在去登州的路上一个师弟问了起来。
“如今仙门百家共三位仙首,蓬莱常氏的仙首常允先是咱们师父的至交好友,两人年少便师出同门,最后分道扬镳,坐镇东西。”
“诶大师兄,那还有一个仙首是谁家啊?”
席子温看了一眼旁边不说话的风晔,“河南府风云宗宗主,风事成。”
“风,二师兄也姓风啊?”
“咳咳!”风晔在一旁假装咳嗽。
“不用猜,就是他家。”孟澄心完全不给风晔台阶下。
席子温不得不做些什么好让他的二师弟不那么尴尬,“你们师兄是因为崇拜咱们师父才来的青城山。”
“到了。”
“孟子温见过常长老。”席子温作揖,“一点薄礼,还望长老收下。”
“见过常长老!”十几个弟子纷纷鞠躬。
“免礼免礼,蜀州远道而来你们累了吧?”常允先亲自过来迎接,“快坐快坐。”他则是拉过席子温,让他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常长老这恐怕不合礼数。”席子温连连摆手。
常允先点了点他的肩膀将他按在位子上,“既然是代你师父而来,你就是青城山的代表,不必谦虚,老夫见过你持剑的样子,如果说某天你师父不在了,那空出来的仙首位置除了你没有人能坐。”
“多谢长老照拂。”席子温也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你师父他就是懒得过来吧?”常允先调笑,“你不必隐瞒,老夫还不了解你师父?”
“常长老明察秋毫。”
“嘿!”常允先捋了捋白须,“你这大弟子可比他那个老东西会说话,老夫爱听,你再多说两句给老夫听听?”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领头的是风事成。
河南风氏算是新兴起的家族,家主风事成本身是开国将军,后来杯酒释兵权,归隐于山林,有了河南风氏。据说风氏百年来依旧保留着兵营里的习惯,风氏上下风气也亦是如此,严肃庄重的样子显得与周围世家格格不入。
“风事成,见过常长老。”面对常允先时他还是会恭敬些。
“哈哈,你也来了?快上座吧。”
风事成直起身,转头瞪了一眼坐在孟氏席上的风晔。
“快看快看,师兄被瞪了诶。”“好吓人啊。”
风晔起了一身寒颤,孟澄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如果你高祖父要剁了你的话,这里没有辣椒,不管怎么说你还能留下几块。”
“好歹留个全尸吧。”
“很宏伟的理想,那我就祝你成功吧。”孟澄心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喝酒去了。
“见过风家主。”席子温起身行礼。
风事成点了点头,“这位是?”
常允先开口介绍道,“这位是老孟的大弟子,孟子温,是老孟的继承人,青年才俊啊!”他边说边拍着席子温的后背,但似乎忘记了收力,席子温面上保持微笑只感觉清晨路上吃的干粮都要吐出来了。
“哦?”风事成饶有兴致地看着席子温,“是我孤陋寡闻了,倒是第一次听说孟长老的大弟子这么出色,如果风氏弟子有这位子温小兄弟一半的水平也行啊。”
席子温听出风事成嘴里的言外之意,笑着打哈哈,“风氏弟子恪守严律,严于律己,闻名内外,晚辈自愧不如。”
“说的也是,不过不知风晔那小子离开了河南还能记住本家的家训吗?”
席子温笑得有些命苦,“当然,师弟仍然记得风氏家训,定当是无愧于心。”
“哼,他最好是。”
席子温心里松了一口气。
“你看,曹氏也来了,他们还有脸来?”“是啊,你说家主为什么要请他家啊?”“请?我看那是不请自来吧?”
“夔州曹氏,曹德见过仙首。”曹德抬手,身后几个人抬来了一个半人高的箱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只青色瓷瓶,“此物虽非官窑,但来自江南,器身以独特裂纹为特点,曹某听闻此物世间稀有,特得来献给仙首。”
“哦!确实精妙!”“那上面是什么?”“看不出来,那是一条龙?”“还真是!!”“他什么意思啊?”“这你还看不明白?你傻啊!”
席子温仅是远看便能看出这位曹家家主拿来的瓷瓶瓶身上的裂纹为一条龙,盘桓在天地之间。寓意何为,一眼便知。
“他这是在捧臭脚?”“曹氏什么情况你不知道?抱上常氏的大腿不比什么都好?”“你们傻啊,他那真是抱大腿吗?”“啊,那是什么意思啊?”
常允先只是笑着问道,“曹宗主这是何意?”
“常家最为百家之首,龙自然是象征着您的地位。”
“这我恐怕受之有愧啊。”
“当然不会,常长老是不愿收曹某人的礼了?”
常允先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轻轻冷哼了一声,“无妨,收下吧。”
“多谢仙首。”曹德脸上满是志得意满。
“哼,尽做不知所谓之事。”风事成出言嘲讽。
“既然各位都到场了,那么开宴吧!”
宴后。
“都搬过来。”常氏弟子进进出出地搬运着各世家献礼,整整一间房舍已经快要堆不下了。
“师爷,这是孟氏登记的赠礼。”一位弟子恭恭敬敬地将盒子递了上来,常允先接过,“你们家师父送的,我可得摆起来。不若让他知道他的礼物放在哪里落灰,便记我的仇了。”
“常长老与师父情同手足,想必不会在意。”
“你这大弟子当真是跟你师父一条裤腿的。”
“师爷,”一位弟子带着几个人扛着曹氏的赠礼,“曹氏所赠之物如何存放?”
常允先只放下两个字,“送出去,谁若要便给他。只是这东西不能留在常家。”
“师爷,此物贵重,这……”
“无妨,他若不是与我有求便是要祸水东引。我既用不到,便给需要的人。”
“后来那个瓷瓶被常氏一位后人相中,瞒着长老放在了他自家的前厅,本无甚怪事。直到三个月前,一个孩童在前庭奔跑时将其撞倒,才发现里面竟然放着一颗头颅。头颅已然形成干尸,瓶口窄小,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明显是烧制后用了什么法术便放入其中。”
风晔接道,“无论他们如何用法术复原,头颅都会还入其中。后来他们便将瓷瓶打碎,头颅做焚毁驱邪,做法驱邪了三天三日。后来不知山下何人竟将碎瓷片捡回去拼好,谁料想那颗焚毁的头颅竟然又回到了瓶里。山下皆是寻常百姓,阳气极重,供养了这颗头颅,从那时起,登州凡是去世的人若不将尸体焚毁,头七一过便会诈尸,搅得当地百姓人人自危。”
“这个夔州曹氏当真是心术不正。”
“事情很快被常氏知道,便派了几位弟子前来调查此事。他们马上发现了是那个瓷器在捣鬼,可此时再将头颅焚烧瓷瓶打碎已然无用,登州的尸变数量还在增加。加之登州地广人密,常氏一族无力应对便向百家救援。师父知道此事便派了师姐前去。”
孟澄心喝了一口茶,“此鬼凶恶异常,我曾夜巡时单独碰见过一次,往往一只落了下风便会呼朋引伴,多时可见百余只。实为不好对付。我又想起风晔师弟的碧华能短时间内麻痹大量的凶尸厉鬼,就把他叫来了。”
“最终是斩尽了登州所有的起尸,此事才算结束。一共七百六十八具,万民面前尽数焚烧。”
席子温捕捉到了其中的异常,“三月内登州竟死了如此之多的人?”
“是,登州百姓大多晕厥乏力、失眠多梦、偶有嘴内糜烂食不下咽和手脚发抖的症状,往往形神痛苦暴毙而亡。”
“我们发现了此事,报告给了常长老便离开了。旁人家事师父交代过,不好多过问。”孟澄心喝了一口新添的茶水,突然被烫到,“嘶——不过我们回程的时候遇到了大理寺卿庄明,怕是来调查此事的。”
席子温点了点头,“你们接下来要回蜀州?”
“呃,不瞒师兄说,”风晔挠了挠脸,“经登州一事,加来的路上御剑急行,到开封时我的法力已经耗干了。”
“我也差不多,在开封休整几日再启程吧。”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们看我作甚?”
“当然是跟着你,防止你别悄悄被别人弄死了。”
席子温两眼一黑,“信裕信阖真不愧是你俩教出来的,跟你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哼,我俩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孟澄心不屑道。
“那你们随我去牵马吧。”
“哟师兄,有钱了?不用御剑,改骑马了?”
席子温带着孟澄心风晔两个新的跟屁虫出了城。
“师兄你要去哪儿?提前跟你说,同甘行,我可不能跟你共苦。”孟澄心抱着胳膊施施然道。
席子温回头白了她一眼。
不远处的地平线上露出了一颗马头,玄鎏叼着夜鹏的缰绳正在拼命向这边扑腾。
呦呦呦——
“哟,那不是小黑吗?”孟澄心笑道,“师兄,你怎么把它当驴使?小心它晚上扣你眼珠子。”
“它未曾扣我双目。”
“什么?”
“它也没扣过我的,师姐。”
“什么?!它为什么只啄我?!”
“那你应该好好问问自己做过什么了。”席子温抬起手吹了个口哨,夜鹏立刻竖起了耳朵,一头撞飞了玄鎏朝这边跑了过来。
回城的路上孟澄心一直在吐槽。
“师兄,师父留你在蜀州是真有道理。你在的那些年,三五年也没什么事,你这一走,先是登州出了事,后来开封又有麻烦。大家都出山了,师父又一个人了。”
“蜀州清净老头喜欢,你又干嘛去搅合他?”
“我就这个性子,我是你捡回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还问?”
“不捡回来你就要在山下捡破烂吃,马上要入冬了,怎能放你一个人。”
孟澄心又不说话了。一提到往事,她就不愿意呛着师兄说话,总觉得心中满是亏欠。但她觉得这件事是师兄不对,却又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因为她改变不了什么,也阻止不了什么,她没有那个本事。有那个本事的人都没有阻止,她又能做什么主呢?
“对了,听何大哥说你又捡了个小姑娘?”
“是啊,脾气跟你一样臭,但好在听话人也机灵。回去让风晔看看,给取个字吧。”
风晔已经沉浸在赏马的世界里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孟澄心看了一眼风晔,“你真那么打算?”
孟澄心是山上除了师父唯二知道他回开封是为了复仇。
“已经不能等了。”
“如果需要帮忙的话,你随时……”
席子温笑着揉着她的脑袋,“师妹还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不能牵连你们,这事已经和师父说过了。你也不要总记挂着我。”
“师兄你啊,这对自己心狠的劲儿,我一辈子也学不来。”
“早些休息。”
席子温是这么说的,但他没这么打算。刚回到房间他就换上了夜行衣。
“看好门。”他对玄鎏嘱咐道,转身便跳出了窗户。
京城房屋密集也方便了他行动,只是刚跳到大相国寺外面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借着地上的树影隐藏了起来。
“快快,动作快些!”一群手持长枪的士兵正在急匆匆地向北边跑去。
那是……宣德楼的方向?已经过了午夜,为何突然筹集人马,难道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跟计划不同,席子温只好继续观察情况,暂时不能轻举妄动。他悄悄跟着队伍来到了宫门前,趴在尚书府围墙角落的一棵树上听下面人喊话。
“你带着人去把手西华门!你带人去东华门!务必确保没有人出入大内。凡事有误,唯你们是问!”
“是!”“是!”
看来确实是出了一些情况。两队士兵齐刷刷地跑了,而这个正门更是严防死守,每几尺就站着一个士兵。
啧,那必须要趁现在立刻行动了。看来今夜巡兵换岗时间会发生调整。事不宜迟,席子温立刻跳了下去,当他翻进府尹围墙的时候与巡逻的士兵擦肩而过。
“你听没听见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
“可能是我听错了。”
“专心点,今晚有大事。”
等到人走远,席子温才从树杈子上跳下来。
府尹宅内虽戒备森严但比起皇宫重兵把守,这边氛围要轻松些。
看守院门的侍卫打了个哈欠。
“啊哈——”
“几时了?”
“应该子时了吧。”
“才半个时辰?”
席子温趁着侍卫不注意的时候摸了进去。他并不知密信被藏在了何处,只能趁着夜色前来摸索,直到进入府尹房内,他在桌子上看到了那封信。那位府尹皇甫大人还在床上做梦,席子温并没有要带走这封信的意思,他必须知道信里有无提到与他有关的事,再对此做出应对,如果没有这封信便没有带走的必要,这位府尹城府极深他是早有耳闻的,他希望最好不要被任何人知道今夜有人进过府尹房内。
——
久仰商先生美名,今日能有此幸见过商先生是小女子今生的福分。如果有……
——
席子温看不下去,后面全是如此这般。府尹房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个姓商的又是谁?
他正在思考,手腕却突然被一把抓住。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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