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价交换

　　晚高峰的餐厅内人声鼎沸。
　　李宇轩坐在显眼的位置正和一旁的服务员交谈着什么。

　　二人落座后，他把菜单推了过来：“还要加点什么？”
　　余偌扫了一眼，摇摇头：“可以了，谢谢。”

　　等待出餐的过程中，李宇轩闲聊起来：“余偌，我记得你是话剧社的吧？话剧社要招新，你收到通知了没？”

　　高一时选社团，余皓随意报上一个，也没太关注之后的消息。
　　“好像是收到了。”余皓翻了翻微信，还没来得及细看，服务员已经将菜一道道端了上来。

　　“这家川菜很有名。”李宇轩笑道，“余偌，你这手臂细的，多吃点。”

　　苏聿慢条斯理的擦拭着筷子，闻言视线转向身边的人。
　　余偌努力忽略掉旁边投过来的眼神，正襟危坐着夹菜。

　　吃了一会儿，李宇轩突然开口：“哎，，今天给你送水的那个女生是不是喜欢你啊？”

　　“……咳咳，咳！”余偌被呛到，咳得惊天动地。
　　面前被人放了一杯水，他没多想，抓起来就往嘴里灌。

　　李宇轩夹菜的手顿住：“怎么了，这么大反应？”
　　余偌气顺过来，扯了张纸巾擦嘴角：“没事，就呛了一下。”

　　“什么女生？”一直没出声的苏聿忽然接起刚才的话题，看起来颇为好奇。
　　李宇轩有些意外：“聿哥，你想知道？”
　　他还以为苏聿平日清冷寡言，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没想到也有一颗八卦的心。

　　“没什么没什么。”余偌攥紧手里的餐巾纸，“早恋是不好的，我相信那位女生也能意识到……”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刚才喝过的杯子上，话说到一半堵在喉口。

　　杯子里还剩小半杯的液体，而自己从落座到现在根本就没倒过什么水。
　　余偌看向自己手边空的不能再空的杯子，又看向刚才喝的那杯水。

　　所以，这杯水是苏聿的？？！！

　　意识到这一点，余偌嘴角抽搐。
　　关于酸梅汤的记忆突然涌入大脑。
　　怎么又！...

　　李宇轩见余偌表情呆滞，没忍住叫他：“发什么呆呢？”
　　“啊，没事。”余偌抓了抓头发。

　　怕被看出异样，他若无其事的吃了口菜。
　　李宇轩似乎察觉到余偌的别扭，没再继续找话题。

　　用餐结束后，余皓随手拿了颗吧台水晶碟子里的薄荷糖，拆开后丢进嘴里。

　　苏聿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包装袋，修长的手指伸向水晶碟。
　　？
　　余偌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悄悄关注他的举动。

　　然后他看见，苏革翻翻找找，最后捏了颗和自己一样的薄荷糖。

　　挑衅？
　　余偌“嘎嘣”咬碎嘴里的糖，而后在男生的注视下，一脸戾气的咽了下去。
　　“难吃。”

　　苏聿没什么表情，将糖扔进了口袋里。

　　李宇轩正在结账，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他目光落在水晶碟里，然后剥开一颗薄荷糖。

　　几秒后，李宇轩眼睛都亮了，掏出手机猛拍塑料包装。
　　“这糖挺好吃啊，回去给我女朋友买点。”
　　余偌：“……呵。”

　　天色渐晚，餐厅门口已经开始排位。
　　手机导航显示步行回家只需要10分钟。

　　余偌想起在车上的尴尬对话，回头道：“我走回去就行，拜...”
　　“司机堵车来不了，”苏聿锁了手机屏幕扔回口袋里，“走吧。”
　　余偌：“...行。”

　　街道上的车行动犹如甲壳虫，尾灯的红连成一片，是属于晚高峰的壮观。

　　余偌的手机在手里震了两下。
　　小鱼潜水：弟弟，在吗
　　小鱼潜水：哭.jpg

　　他盯着那个哭泣表情包，两秒后才动作。
　　Ry：不在。
　　小鱼潜水：我的资料落在家里了，帮我送到学校。
　　小鱼潜水：你最好了。

　　余偌皱着眉看了眼时间。
　　七点整。
　　学校大门早就关了。

　　Ry：学校关门了让我怎么送。
　　小鱼潜水：我在花园区栅栏内侧等你。

　　余偌还没来得及回复，肩膀就被人按住。
　　苏聿见他停下，示意他向周围看：“你到了。”
　　余偌盯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顿了几秒：“行。”

　　人行道两旁的树叶被路灯映的发黄，别墅大门口那片薰衣草在晚风中摇曳着温柔的紫。

　　余偌后退一步，视线飘忽不定：“再见。”
　　男生俊俏的脸半边映着暖黄的灯光，冷硬的气息都被弱化了几分：“再见。”

　　别墅的大门通过人脸识别，“嘀”的打开，片刻后又关上。
　　苏聿在不远处的树下停下脚步，摸出静音的手机，摁亮屏幕。

　　几秒后，手机被举在耳边。
　　听筒那边传来女人和缓的声音：“小聿，吃晚饭了吗？”
　　“嗯。”
　　苏母不疾不徐的嘘寒问暖：“最近如何。”
　　“可以。”
　　“注意休息。”
　　“嗯。”苏聿没什么情绪，对方说一句就应一声。

　　似乎是觉得该切入正题，苏母的声音稍显迟疑：“最近你爸在……你先别……”
　　“我知道。”苏聿出声打断她，声音终于有了点起伏，“没有要紧的事就挂了。”

　　沉寂了几分钟的别墅大门口传来响动， 苏聿抬眼看过去，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一点，通话结束。

　　大门被打开，男生还穿着校服，左手拿着一个文件夹，边低头在手机上打字边向前走。
　　树下站着的人不动声色的抬起脚步。

　　花圃区位于培蒂学院的西侧。
　　这里鲜少有人经过，人行道上空荡荡的，与种着花花草草的校园只隔了一排不到两米的栅栏。

　　余偌站在栅栏外，手里的文件袋被捏的悉悉索索响，莹白的光自手机屏幕反射在脸上。
　　Ry：你在哪？！
　　Ry：我已经到了，你在哪。

　　一秒，两秒。
　　余浅浅已经失联五分钟了，余偌在心里默默倒数，决定再等一分钟对方要还没动静，就直接把手里的文件夹扔进去。

　　数到第58秒时，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小鱼潜水：我有事，过不去。
　　小鱼潜水：弟弟，你翻进来吧。

　　路灯闪烁了两下，惊的灯光下的小飞虫瞬间弹开。
　　余偌站在原地，忍住把余浅浅拉黑删除的冲动，做了几次深呼吸。

　　他望着栅栏，陷入沉思。
　　虽说不是很高，翻过去是有可能的。
　　学校花圃区的监控十天前就坏掉了，校方一直没找人修理。

　　几秒后，余偌一撸袖子，双手攥住栅栏，脚踩在空隙处一蹬，再一跨。
　　很好，半个身子过去了。

　　余偌松了口气，刚准备将另条腿也迈过来，强大的牵扯力让他险些脱手摔下去。
　　？！
　　余偌看向这股力量的来源。

　　栅栏有一处凸起的铁丝，将他的衣角牢牢的钩住。
　　余偌挣扎几下，衣服和铁丝就像被502胶水粘住一样，纹丝不动。
　　被挂住了。

　　手刚摸到手机，身侧传来男生略带戏谑的声音：“在干什么？”
　　余偌触电般一低头，与苏聿幽黑的双眸对上视线。

　　沉默。
　　半响，他的脑子从宕机状态恢复，动了动嘴唇。
　　“这叫魅力，明白吗？”

　　又是沉默。
　　苏聿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然后点点头：“不明白，我不打扰你了，拜。”

　　看见对方要走，余偌急了：“你等等！”
　　“嗯？”苏聿并不是真打算离开，他微微抬头看着栅栏上的人，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余偌本想寻求帮助，话到嘴边变成了：“你怎么在这？”
　　“散步。”苏聿表情不变。

　　开玩笑呢，大晚上到学校附近散步？！
　　余偌嘴角抽抽。
　　当务之急是先从这栅栏上下来，再这么待下去，巡逻的李主任马上就会怒吼着拿强光手电晃自己。

　　他压低声音，语气有些急促：“我的衣服挂在铁丝上了，帮我解开。”
　　苏聿没动，笑的很坏。
　　“你怎么挂在上面的？”
　　“……”
　　余偌瞪了他几秒，慢吞吞道：“我要去高三楼送资料。”

　　苏聿没说话，单手握住栅栏向前跨了一步，手指滑过被铁丝勾住的衣服。
　　然后他长腿一迈，利落地落在栅栏另一侧。

　　余偌落地时踉跄几步，旋即被人扶稳。
　　他顾不上发麻的双腿，瞳孔募的放大：“你翻进来干什么？”

　　苏聿瞥了眼余偌手里的文件袋，淡淡道：“等会被困在这里，你就只好去找李主任帮你了。”

　　“你瞧不起谁呢？”余偌拍了拍身上的灰，话很冲，语气却没有丝毫攻击力。

　　苏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好像一只猫。

　　猫的耳尖微微泛红，别扭的转身：“但是你这么乐于助人，我就勉为其难领情了。”
　　噗。
　　苏聿双手插兜，懒散的迈动双腿：“行。”

　　校园里一片寂静，
　　高一高二的学生早就一个不剩，只有学校东侧的那栋楼依然灯火通明，没有一扇窗是黑暗的。

　　余浅浅只说了句让他去教室门口就没了动静。

　　余偌捏紧手机，忽地回头：“我上去把资料交给我姐就下来，你在这里等我？”
　　苏聿默许，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余偌进了高三楼，顺着楼梯走上去。
　　高三（3）班在二层走廊的尽头，高三教研组办公室的门没关，余偌路过时，隐约在敞开的门内看见一个熟悉的卷发背影。

　　……是余浅浅？

　　现在大概是晚自习时间，走廊内支了几张桌子，老师坐在桌子后，面前是排着长队等待问题的学生。

　　办公室这边显的格外冷清。余偌躲在一旁，眯着眼睛观察。
　　只有两个人，坐着的那位显然是余浅浅的班主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老师，戴着经典黑方框眼镜。

　　余浅浅站在他面前，卷发松散的披着。
　　对话声模糊不清的传过来。

　　“你最近的周测成绩还不错，只是地理有些差。”
　　余浅浅面带微笑：“好的。”

　　男老师叹了口气，“哗哗”翻动着办公桌上五颜六色的信封：“这些都是给你的。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就怕你在这时候掉链子……”

　　余浅浅笑容不变：“嗯嗯。老师放心， 学校的校规我都牢记于心，不会违反。”
　　余偌扯了扯嘴角。
　　真的吗，那刚才是谁用手机发微信让我过来送资料？

　　“唉……”男老师还是叹气，“我相信你，千万不要被带偏了。”

　　一阵悉悉索索，余偌来不及反应，女生已经走到了面前。
　　“……”
　　“？”

　　余浅浅反应迅速，比了个“嘘”的手势，将余偌拽进楼梯间。
　　“太厉害了弟弟，资料呢？”

　　余偌被拽的干脆利落，无语的撇撇嘴。
　　“你就这么怕我被人看见？”

　　少女眼底明媚，骄傲的拨弄了一下头发：“没办法，你随你姐姐我，被你学姐看到了非冲上来要你微信不可，我这不是保护你嘛。”

　　你还知道保护我？
　　余偌没接话，递出手里的资料：“拿着。”
　　余浅浅没动。
　　余偌有点不耐烦：“快拿着，我得……”

　　话音未落，余浅浅原地僵住，直直的盯着他身后，表情有一瞬间的震惊和恍惚：“苏，苏聿学弟？”

　　“？！”
　　余偌差点把手里的文件夹甩出去，几乎是在余浅浅说出“聿”字的同时转身。

　　男生修长挺拔的身影和他隔了七、八个台阶的距离。
　　“扑通”一声，文件夹应声落地。

　　余浅浅先反应过来，没忍住揉了揉眼睛：“苏聿学弟？你来……找推？”

　　苏聿目光扫过余偌苍白的脸，没什么表情：“怎么这么久？”

　　余偌感觉心率已经飙到一百八，急需速效救心丸。
　　他的嘴唇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最后说：“路上偶遇，就一起过来了。你拿着资料快回去。”

　　身后走廊传来女生由远及近的声音：“余浅浅？你在哪，老师找你！”

　　大脑迅速发出两个字的指令：快走。
　　余偌赶在那人找过来的前一秒，猛地上前扯住男生的手腕。

　　女生听见楼梯间有动静，脚步加快：“余浅浅，你在吗？”
　　空荡的楼梯上只站着余浅浅一个人。

　　半晌，她如梦初醒似的捡起掉在地上的文件夹，缓慢的转了过来，僵硬的表情恢复如常：“怎么了？”

　　直到走出好几百米远，高三楼的灯光彻底看不见，余偌才堪堪松了口气。

　　他压着嗓子：“不是让你等在楼下吗？”
　　苏聿看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又被挂在哪个栅栏下不来。”
　　“……”余偌懒得怼。

　　安静了几秒，苏聿忽然出声：“你怎么不让我被人看见？”

　　“你说呢？”余偌咬牙切齿，“高三的学姐都忙的不行，你上去让人家过来要微信再被拒绝？！”

　　站在一楼听完余浅浅和他全部对话的苏聿：“……行。”

　　花圃区静悄悄的。
　　李主任特别爱到这里抓早恋的小情侣，并且喊声极具威慑力，学生通常被吓的跑都不敢跑。

　　他人不在，是个好机会。

　　余偌有了刚才的教训，翻栅栏时特别小心翼翼。
　　苏聿站在一旁，余光忽然闪过一抹亮光。

　　他眉心一跳，还未来得及出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声猝然响起，霎时花草都在颤。
　　“那边的学生，干什么呢？！”

　　强光手电筒刺目的白光“呼”的射在两人的身上。

　　翻到一半的余偌冷不丁被吓的晃了晃，下一秒—
　　“呲啦——”

　　校服外套再次被铁丝钩住，并且随着他往下跳的动作硬生生被扯出一条口子。

　　苏聿：“？。”
　　余偌：“？！”
　　李主任：“还想跑？！站住，听见没有？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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