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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系上披风,简茂已经撑好伞站在门口等她了。
再过几日就要除夕,天气十分寒冷。未到申时,天空阴沉沉飘下雪花来。
二人同在伞下踏雪而行,不时凑头低声细语一番。
跟在二人身后的仆妇中,有两个小丫鬟不时眼神交接,交流着只有她们自己明白的信息。
回到抱香居,主仆各自回房歇息。
简茂收到陈良给他做的竹箫后,时不时就拿出来吹奏打谱,更不说如今爱人在侧,只觉人生圆满,待陈良换下礼服,就拿出谱子来,要与她合奏一曲。
陈良欣然同意,拿出笛子,与简茂看谱吹奏起来。
呜呜咽咽的笛箫声传入丫鬟们居住的屋子,屋内跟着新婚夫妇二人从正院回来的两个小丫鬟正安慰静坐窗前垂泪的大丫鬟紫烟。
紫烟是小小年纪的她们平生仅见的美人,若她们是肚中存墨的文人才子,见如此美人垂泪,定要吟上一句: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她是郎君与柳家姑娘定亲后夫人派过来的,说是郎君婚前也该知事了,叫她先跟着郎君。
待少夫人过门,亦要谨守本分,服侍好郎君少夫人。
彼时郎君初入官场,公务繁忙,每日早出晚归。
一应行走坐卧皆由那些做惯了的老人服侍,旁人如何插得进手?
她费尽心思上前露过几回脸,郎君对他虽不是和颜悦色,却也温和有礼。
偏偏柳姑娘母丧!
郎君重情,不仅裁减一应用度,拒绝宴饮,还吩咐她静待屋内,无事不要上前。
她心心念念盼着柳姑娘除服,竟等来柳姑娘病逝的消息。
如今郎君外任娶妻,她却仍旧日日枯坐苦等,叫她心意如何能平?
泪意渐收,紫烟哽咽道:
“郎君外放时我去求夫人,想跟着去。夫人说郎君前程要紧,不能在余事上耗费精神,让我在府里安心等着。如今郎君娶了妻,也没个话儿。若少夫人不能相容,这府中哪里还有我的立锥之地。”
自己丈夫院中住着一位满含闺怨的绝色美人,陈良是不知道的。
简茂自得于与夫人琴瑟和鸣、恩爱无双,哪里还记得有个苦苦等着自己的准侍妾。
这几日趁着简茂偶尔外出,陈良便带着黄梅明婶在花厅做管理制度。
她不想一天到晚被这些琐事缚住手脚,干脆放权。
黄梅管人事兼贴身秘书、明婶管行政内务、陪房一家管她的产业及外务;她自己总揽财政,当个签字拍板的总经理。
简茂外任,抱香居内之前跟着他的大丫鬟们都放出去嫁了人,只剩下一个管事嬷嬷并几个粗使丫头,日常守着院子。
原有的管事嬷嬷李妈妈,如今被众人戏称为内帏御史。
因她性格板正,不苟言笑,陈良让她行使监督管理的职权,有事可以直接上报到她这里。
陈良问她,可有外嫁的大丫鬟想要回来接着当差的?
李妈妈回她:
“郎君外任,她们也不好抛家舍业跟了去,等郎君回京任职了再做打算。”
明日除夕,简茂一大早就和父兄一道入了宫,虽说婚假中,公务述职还是要的。
陈良伏在炕几上理账,做年终汇总。
这时黄梅来报,说是一个叫紫烟的丫鬟求见。
“紫烟?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人?”
黄梅支吾几声,磕磕巴巴说:
“原是夫人指给郎君做通房,郎君婚后要抬妾的,一直待在屋里头,咱们都不知道这么个人。”
“李妈妈呢?她总知道的吧,为何不报?”
“说是郎君少夫人新婚燕尔,不敢来报。”
陈良吐出一口气:
“叫她进来。”
陈良看着坚持要跪在地上的美人,心情复杂。
读书的时候学孔雀东南飞,脑中会浮现模糊的古代仕女像,如今面前这个美人,她觉得刘兰芝在世也就是这副模样了。
‘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黄梅,搬个绣墩请紫烟姑娘坐。”
紫烟不敢再推迟,侧身坐在绣墩上。
“姑娘今日找我,不知为的什么事?”
“当不得少夫人一声姑娘,奴婢紫烟,想到少夫人跟前听用,服侍少夫人。”
紫烟垂在膝上的双手不住绞弄手上的帕子,说道。
“我这并不缺人服侍,你要真心想当差,只管找黄梅,她定然为你安排妥当。”
“少夫人,可是,可是奴婢......”紫烟听罢,蓦然抬起头来,望着她,眼角含泪。
“你想服侍郎君?”
“奴婢只是,只是......”看着眼前这张含羞带怯的芙蓉面,陈良强压心中怒气,面色平静道:“你先去,我会和郎君商议。”
简茂从宫中回来,院中已掌了灯,今日圣上留饭,他陪着略喝了些酒。
掀帘抬步跨进卧室,却见里面一片漆黑,扭头道:
“人呢,进来点灯!”
黄梅进来点好灯,草草一礼,扭头又出去了。
看她好似后头有鬼再追一般,走得飞快,留下的简茂,含着嘴里的话,要吐不吐。
疑惑间,转头看见陈良曲肘撑头,伏在炕几上,眼睛直直的,不知道在发什么愣。
简茂凑过去,在陈良身侧坐下,搂住她,又在她发间轻轻嗅吻一阵。
“黑灯瞎火的坐在这里做什么?吃饭没有?”
陈良转过身,定定地看着简茂。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只见眼前的郎君,灯光映在他脸上,越发显得面如冠玉、丰神俊朗。
难说当时陈良两次救人,他的相貌原因占了多少比例。
“你不高兴。谁惹你了?”
“你惹我了。”
“那我给娘子赔个不是,望娘子原谅则个。”
看陈良依然神色淡淡,简茂敛了敛神色,问她:
“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只管说我,不要憋在心里。我一看见你,心里就欢喜得不得了,你生气,我心里就发慌,不要和我生气。”
看着眼前这双满含情意望着自己的黑眸,陈良幽幽叹口气,道:
“你的侍妾紫烟,下午找过来了。”
“我的侍妾?!我有侍妾?”简茂一脸震惊。
“你和柳氏定亲那年,你母亲指给你那个美貌丫鬟,紫烟。”
简茂回想一阵:
“是有这么个人,可我外任的时候,丫鬟们不都安排配人了吗?”
“她是你母亲指的,谁敢让她配人,如今你好容易回来了,正巴巴儿的指着你给她前程呢。”
“真真冤枉!我不过见了她几次,如今她是圆是扁我也不知道,如何就成了我的侍妾。婚前我也向你承诺过,此生绝不纳妾!良儿,我有你就够了。”
“至于这个什么紫烟,你看着安排便是。”
看着眼前终于开颜的妻子,简茂终于松下气来,唤道:
“传饭来!”
昏暗帷帐内,男子不住软声哀求:“好人,求你了~~~”
女子却无情拒绝:“你可消停些,明日除夕,一整日都不得闲。”
“现下不过戌时初刻。你不应我,我这一夜也睡不着。我轻点,你只管睡你的。”
女子无奈叹气:“那你快一点,迟了我可不管你了。”
女子半睡半醒间,好似飘在海上的一叶扁舟,沉浮不休,迟迟无法靠岸。
次日黄梅在外叫起,陈良睁眼醒来。
发现自己竟还趴在他怀里,恨恨咬了一口面前耳垂,叫醒环腰搂着自己的人:“起来,给我倒温水拿巾帕来。”
胡乱收拾好,二人一同去了正院。
简茂要外出给老师、上官拜官年,陈良要与家中所有妇人一起为祭祀、年夜饭做准备。
连着忙碌到初五,抱香居开始收拾行囊,初九是他们出发回甲升府的日子。
仆妇们忙碌不休,简茂陈良却忙里偷闲窝在炕上下围棋。
“紫烟的名册录进去了吗?”陈良执棋问道。
紫烟在抱香居蹉跎了几年,怕年纪大了落选。
“录进去了,初选已过。”简茂看一眼陈良,问她:“你昨日还担心她反噬,今日又怕她落选,怎生如此纠结。”
“人之常情,如斯美人,嫁给那些碌碌无为的平庸男人,实在可惜。况且普通男人也难守得住她,到时不知落入什么难堪境地。我想帮她,偏她也有青云志,这才央家里扶她。又怕她志向太高,将来为了利益与我们生出龃龉,对家里造成妨害。”
陈良皱着的眉头舒展开,又开始嘲笑某人:
“只不知某人脸上是否挂得住,以为美人青睐,不想美人青睐的是权势。”
简茂挑眉,托住她的下巴问道:
“未入眼的美人算什么美人。倒是眼前这位美人,不知你青睐的是权势还是我的人?”
陈良笑道:“我不是青睐,我是垂涎。垂涎你的美貌,垂涎你的人,你竟不知道吗?”
简茂被这记露骨直球打得有点晕,看着陈良,眼中的情意都要滴出来。
陈良伸手捂住他双眼,开始发难:
“你先别看我,我问你,若是在梅子巷你让我做妾,我应了的话,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呢?”
简茂没想到好好的互诉衷情,突然冒出来个送命题。寒冬腊月间,背上起了一身白毛汗。
不等简茂回答,陈良兀自接了下去。
“我应了的话,现在应该正在梅子巷等你回去。待你下船,我不仅要给新夫人敬茶,还要多一位美貌的‘妹妹’。妾室不能有私产,我风餐露宿、劳苦奔波多年的卖货钱也该进新夫人的私库了。你说,是不是这么个情形呢?夫君~”
陈良平日里从不对他称呼‘夫君’,如今破天荒听到夫君二字,却是听得简茂毛骨悚然。
简茂忙拱手告饶:
“无心之失啊,娘子!请娘子看在小生为求娶娘子谋划奔波的情分上,饶过小生这回罢。往后小生只管以娘子马首是瞻,娘子让往东,绝不往西!”
陈良这才松手,点了点他鼻尖:
“油嘴滑舌。”
简茂趁势挪开炕几,搂住陈良,叹息道:
“如今既庆幸又后怕,庆幸你不肯做妾,促使我后头谋划。后怕我当时若是妥协,应下与她人的婚事,那我如今就与她人做了貌合神离的夫妻。如何能如现今这般,与你相知相守。”
陈良靠在他胸前,静静望着前方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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