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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渊回响
循环没有重置!这意味着……江临的死亡危机仍未解除!
聚光灯下,江临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那道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狰狞伤疤,此刻仿佛成了吸走他所有热量的黑洞。他扯着衬衫前襟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神中刚刚燃起的、如同毁灭星辰般的决绝光芒,正在被巨大的困惑和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迅速吞噬。
林子岑当众被撕下伪装的巨大快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被林子岑那句恶毒诅咒「连他亲生父亲都唾骂的废物」所勾起的、深入骨髓的羞耻和痛苦!是那道伤疤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所带来的、新的、血淋淋的屈辱感!是耗尽所有勇气后的巨大空虚!
污名洗刷了,仇人暴露了。可是,那些刻在骨头里的伤疤呢?那些被至亲否定的痛苦呢?那个在雷雨夜被锁在黑暗柜子里、永远在恐惧中瑟瑟发抖的孩子呢?
它们……还在那里。像附骨之疽,从未离开。
“江临!别动!等我!”沈念对着耳机急吼,拨开惊愕议论的人群,不顾一切地冲向通往二楼回廊的楼梯!
然而,江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呼喊。他空洞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聚焦在他伤疤上、充满了震惊、怜悯、探究甚至猎奇的目光,又扫过舞台上被保安围住、脸色灰败却依旧用怨毒眼神死死盯着他的林子岑。
这个世界……依旧冰冷而残酷。即使真相大白,那些伤口也不会消失。他依旧是那个带着满身伤痕和耻辱印记的“怪物”。父亲厌恶的咒骂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废物!”“丢人现眼!”“死了干净!”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疲惫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最后看了一眼人群中奋力挤向楼梯的沈念,那个唯一试图拉住他的人,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歉意和……解脱?
下一秒,他猛地转身,撞开身边几个试图询问的记者,像一道被狂风撕扯的影子,踉跄着冲进身后黑暗的回廊深处!
“江临!!!”沈念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心沉到了谷底!她奋力推开挡路的人,冲上二楼!回廊里空荡荡的,只有江临奔跑时撞倒的一个装饰花瓶在冰冷的地面上摔得粉碎,如同他此刻破碎的灵魂。
他去哪儿了?!天台?还是……那个充满童年阴影的老宅?
沈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冲出艺术中心,冰冷的夜风夹杂着细雨扑面而来。她环顾四周,试图捕捉那个单薄的身影。没有!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却唯独不见他!
“该死!”沈念低咒一声,立刻发动停在路边的车子。她首先朝着东苑路17号,江临的公寓楼疾驰而去!那是他最可能的“终点”!
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摇摆,刮开一片片迷离的水幕。沈念的心跳得又急又重,不好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电子时钟无情地跳动着:【21:15】…【21:30】…【21:45】…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破旧的筒子楼下。沈念推开车门,甚至来不及关,就像离弦之箭般冲向楼道!她一步三级地跨上楼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
顶楼!通往天台的那扇锈蚀铁门……虚掩着!门锁被暴力破坏了!
沈念的心猛地一沉!她一把推开沉重的铁门!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瞬间扑面而来!天台上空旷而黑暗,只有远处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投来微弱的光。而在那片微弱光线的边缘,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水泥围栏之上,那个熟悉而单薄的身影,如同上一次、上上次循环一样,静静地站在那里,背对着她,面朝着楼下那片被雨水打湿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江临!”沈念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被风吹散了大半。
江临的身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没有回头。狂风卷起他湿透的衣角,让他看起来像一片随时会被卷走的枯叶。
沈念小心翼翼地靠近,每一步都踏在冰冷湿滑的水泥地上,也踏在自己的心尖上。她不敢靠得太近,怕刺激到他。
“江临,下来!看着我!”她再次喊道,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嘶哑,“你做到了!你当众揭穿了林子岑!他完了!你的清白回来了!”
江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侧过头。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混合着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液体。他的眼神空洞得吓人,里面没有了刚才在酒会上的愤怒和决绝,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死寂。他看着沈念,嘴角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清白?”他的声音被风雨撕扯得支离破碎,带着一种彻骨的悲凉,“沈念,洗刷了剽窃的污名……就能洗刷掉这个吗?”他颤抖的手指,缓缓指向自己胸前那道在微弱光线下依旧狰狞的伤疤。“就能洗刷掉……这个废物烙印在骨头里的耻辱吗?就能让那个把我锁进柜子、骂我是废物的人……收回他的话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绝望的嘶吼:“不能!都不能!这些东西……它们长在我身上!刻在我骨头里!跟着我的血在流!它们永远不会消失!”他猛地转回头,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栽下去!
“江临!别动!”沈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失声尖叫,“抓住我!抓住什么东西!”
江临的身体在围栏边缘摇晃了几下,勉强稳住。他大口喘着气,眼神涣散地望着脚下的深渊,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空洞:“你看……这个世界……多干净……雨水……能冲走地上的泥……可是……冲不走心里的脏……冲不走骨子里的痛……我好累……沈念……真的好累……”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被那黑暗的深渊吸引。
沈念知道,任何关于未来、关于希望的空洞说教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江临的灵魂被更深层的创伤击穿了——林子岑的恶毒攻击精准地撕开了他从未愈合的原生家庭伤口,那道伤疤的暴露则带来了新的社会性创伤。洗刷一个污名,无法抵消他二十年来积累的、被至亲至信之人反复伤害的绝望总和。他此刻求死的根源,是那深入骨髓的自我否定和存在性疲惫!
必须用他自身的东西!用他生命里残存的那一丝光!那个在暴雨夜她曾捕捉到过的、属于他自身生命力的微光!
“江临!”沈念的声音在风雨中炸响,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看着我!”
江临的身体再次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你不是废物!从来都不是!”沈念红着眼眶,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看看你做过什么!看看你画过的画!那些扭曲的痛苦!那些深渊里的挣扎!那些荆棘牢笼中的微光!那才是真实的你!那个在绝望中依旧挣扎着表达、依旧渴望被看见的灵魂!那不是废物!那是一个……伤痕累累却从未真正屈服的战士!”
她一边说,一边用最快的速度掏出手机,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飞快滑动!她在找那个文件!那个在之前的循环中,她在江临画室深夜观察时,偷偷录下的东西!
“林子岑偷走了你的《困》,改名叫《心渊》,可他偷不走你骨子里对痛苦的表达!偷不走你对光的那点渴望!”沈念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铿锵,“你听听!听听你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它还在!它一直在!”
终于!她找到了那个音频文件!她猛地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对准了天台边缘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呜……呜呜……嗯……
一阵不成调、甚至有些跑音的、断断续续的哼唱声,从手机扬声器里流淌出来,瞬间刺破了天台的风雨声!
那声音极其微弱,带着一种无意识的、梦呓般的迷茫。但在那混乱的旋律片段中,却奇异地透出一种……挣扎的生命力?一种在无边黑暗中、本能地想要抓住点什么的渴望?
是江临的!是他独自在深夜画室,对着空白的画布或未完成的画稿时,无意识从喉咙里哼出来的声音!是沈念在第二次循环调查画室时,在暗处守候了整整一夜后,捕捉到的、属于江临灵魂深处未被磨灭的生命回响!
江临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念手中的手机。那里面流淌出来的、破碎而陌生的旋律……是他自己的声音?是他……在哼唱?
什么时候?在那种行尸走肉般的日子里……他竟然……还会无意识地哼出声音?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和一种近乎荒谬的清醒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他濒临崩溃的心防!
“听见了吗?!”沈念的声音带着巨大的痛惜和急切,泪水混合着雨水滑落脸颊,“这是你!是你自己无意识哼出来的!是你在最绝望的时候,灵魂深处依旧不肯熄灭的那点光!那点想活下去、想表达、想被听见的本能!那不是耻辱!那是你存在过的证明!是你……值得活下去的理由!”
“江临!”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他的名字,带着最后的、孤注一掷的哀求:
“这个世界亏欠你的,我陪你一点点讨回来!但你先下来!”
“别让恨和过去,杀死你灵魂里最后的这点光!”
风雨呼啸。天台边缘,江临的身体如同风中的残烛,剧烈地颤抖着。他听着手机里循环播放的、自己那不成调的哼唱,又看着下方沈念泪流满面、眼神却异常坚定的脸。
那点微弱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旋律,像一颗滚烫的火星,落进了他被绝望冰封的心湖。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朝沈念的方向,伸出了那只冰冷而颤抖的手。
(第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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