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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初见
夏末的余威仍在,但已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秋天的疲沓。
“岫白,不要担心那么多,先把书读完,好吗?”李芳看着江岫白,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还没正式开学,此时办公室里没有只有李芳和江岫白,走廊深处传来高三学生课间的嬉闹和办公室空调偶尔吹起的书页搅得江岫白心烦意乱。
他双手垂在身侧,手指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衣服下摆,没应声,垂着头看着办公桌上摆着的“语文组组长”,一言不发。
“岫白,你现在才17,刚要上高中呀,未来还很长。而且这是你奶奶的心愿,张姨摆摊多辛苦你也知道的,不能辜负她的一片心意呀。”
“张姨已经把你的学费都给我了,叮嘱我一定要让你读完书的。”李芳仍然不愿放弃,苦口婆心劝到。
“李老师。”提起奶奶,江岫白眼眶有点发红,态度也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奶奶她……让我继续读书吗?”
“当然啦!张姨当时握着我的手,就跟我说,我们岫白呀,是个好孩子,学习很厉害的,以后肯定有大出息的。”李芳看江岫白松口,心底松了一口气。
“岫白,其他的呢就不要想太多,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这个办公室找我。学费张姨都帮你交好啦,生活费也不用担心,我到时候会帮你申请助学金。”
江岫白红着眼圈点点头,在李芳过两天一定要来报道的念叨中离开了办公室。
李芳老师是之前住在他家楼上的邻居,后面买了小区就搬走了。
怀瑾一中很大,开学前的学校很空,只有江岫白此时所在的笃行楼还有高三学子奋笔疾书的身影。江岫白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往操场挪。
操场叫做乘风场,立的牌子旁边躺了几只猫,江岫白坐在边上看着猫发呆。
他的父母自小离异,他从七岁起跟着奶奶生活,身体不好的奶奶就靠摆地摊把他养到了这么大。
江岫白争气,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但命运并不会一直眷顾他。
先是江岫白兼职的超市因为涉及售卖违规物品被查封,没拿到工资还被叫去问话,后是奶奶的小摊子被混混找麻烦交“保护费”。
麻绳专挑细处断或许就是如此吧,就在两周前,跟他一起相依为命的奶奶去世了。
江岫白想象过很多次再次跟父亲见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在奶奶的葬礼上,没有虚假的父慈子孝,有的只是四目相对的尴尬。
江岫白平静地处理了奶奶的后事,等深夜回到住处,看到了等在楼下许久不见的哥哥江舟墨,在这一刻才终于恢复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无措和委屈。
江舟墨陪了他三天,终于在北城那边的催促下不得不回去。曾经的江岫白有奶奶带他回家,但现在的江岫白只有自己了。
只是在送走江舟墨后,江岫白发现了父亲偷偷放在抽屉里的一张银行卡和江舟墨塞在他包里的五千块。
一只黑色的小猫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江岫白身边,在他的脚边蹭了蹭,江岫白回过神来,抹掉脸上不知何时留下的泪水,伸手挠了挠小猫的头。
“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玩。”江岫白把小猫抱到腿上,用食指点了点纯白色的脚。
小猫似乎并不想回答,摆了摆头,在江岫白怀里找个了舒服的角度窝着。
江岫白把猫从怀里拎出来,举到面前,“你长得好漂亮,全身都是黑色,偏偏脚是白的。你有名字吗?叫你小黑好不好?”
“它叫踏雪寻梅。”
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岫白回头只看到了一个靠在树上的身影,那人双手垫在脑袋后面,逆着光,江岫白看不清楚那人的长相,但从有点揶揄的语气中,江岫白知道对方一定在笑。
“踏雪寻梅……好好听……”江岫白回头看着小猫低声呢喃,瞬间有点不好意思,他刚刚还想叫他小黑呢。
那人走到江岫白身边,在他旁边放下一瓶牛奶,也不等江岫白说话就走了。
“诶,学长?这是……”江岫白膝盖上趴着猫,不好起身,连忙叫住他。
“不是说你也饿了吗,送你了。”那人不甚在意,也没回头,就这样摆摆手离开。
江岫白拆了吸管,喝了几口后就把剩下的喂给小猫,“他人真好,可惜没有看到他长什么样。”
-
开学后的学校变得格外嘈杂,太阳像一颗烧熔的白炽灯泡,高悬在空中,毫不吝啬地向大地倾斜着光与热。
江岫白的同桌是一个刚分化的Omega女生,长得很可爱,也很热情。
“你好呀!江-柚-白?”
江岫白顺着她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拿下别在衣服上的胸牌,“是江岫白,你好。”
“哦哦!原来是岫,江岫白。好好听!我叫田恬!你长得好好看呀,你是Omega吗?”
“我还没分化呢……”其实这样询问第三性别是不太礼貌的,敏感的人可能会当做是xsr,但从田恬嘴里说出来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原来是这样!我也是前段时间刚分化的,你长得很好看,说话也好温柔,我很喜欢你!以后你就是我的好朋友啦!”田恬眼睛亮亮地看着江岫白,伸手在包里掏了半天,给江岫白递了几个糖果。
江岫白被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点不知所措,他把胸牌塞进书包里,笑了笑接过糖,“谢谢,你长得也很可爱。”
田恬嘿嘿一笑,还想再说些什么,广播就响了起来。
“请各位同学到乘风场集合!请各位同学到乘风场集合!”
田恬脸色一变,立马拉着江岫白下楼,“江江我们要快点下去,我刚刚看地图了!我们高一的格物楼离操场是最远的!”
江岫白站在高一新生的方阵里,一身崭新的蓝白校服已沾染上了汗水,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后颈和脊背不断有汗珠滚落。
他的胃里正一阵阵难受地抽搐着,空荡荡的,泛着酸水隐隐作痛。今天早上没吃早饭,只往胃里灌了半瓶冷水。
临时搭建起来的主席台上,校长正通过扩音器热情洋溢地发表开学演讲。声音透过喇叭有些失真,每一个字都像隔着厚厚的棉花传来,模糊又遥远。
江岫白从口袋里掏出了刚刚田恬给他的糖果,拆了一个放到嘴里,这才感觉到胃里那股疼痛下去了一些。
台上的人不知何时换成了高三优秀学生代表,身边女生低声的讨论和有点熟悉的声音传来,江岫白抬头,看到了一张过分好看的脸。
身姿挺拔,死板的蓝白校服在他身上都好像活了一样,变得格外好看。
他说话时,阳光恰好略过他高挺的鼻梁和线条清晰的下颌,勾勒出一种近乎耀眼的少年锐气。
江岫白看着阳光在他身上跳跃,看他偶尔思考轻蹙的的眉头,看他谈论理想时眼底比阳光还要亮上几分的光彩,心头泛起了一种微妙的悸动。
他结束演讲下台时,听着旁边女生压低声音的讨论,江岫白才回过神。
刚刚他自我介绍,说叫什么来着?
顾什么燕?
没等江岫白想明白,刚刚吃下的那颗糖就好像失去了效果。他感到有点眩晕,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和心脏的节奏混在一起,敲打着他的耳膜。
江岫白想要再拆一颗糖,却踉跄了一下。
眼前的眩晕感更加严重,就连眼前的景物都有点晃动。他悄悄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弱的疼痛来对抗胃里的翻江倒海和一阵阵袭来的眩晕感。
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他感觉自己像是个被放在烈日炙烤下的冰袋。
不行……撑不住了。
江岫白趁着其他人上台的间隙,极其艰难地、几乎是佝偻着背,从班级队伍慢慢挪了出来。
脚步有些虚浮,踩在发烫的地面上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江岫白低下头,用手背擦了一下从额头上滑落的汗水,一步一步朝着教学楼方向挪去。
他知道自己这个状态不太对,应该要去医务室,江岫白回想了半天今天早上在楼下看的地图,医务室是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叫百草堂?在哪栋楼后面来着?
江岫白只觉得眼前晃动的光斑越来越密集,背后的演讲声像是被投入水中的石子,模糊、扭曲,最终沉入一片嗡鸣的寂静。
脚下的地面好像消失了,身体的虚浮感达到顶峰,随之而来的是力量瞬间的抽离。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体一软,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预想中和塑胶跑道的亲密接触并没有到来,失去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感到自己落入了带着微凉体温,有些坚硬的怀抱。
一股极淡的乌龙茶味强势地冲散了他周遭燥热污浊的空气,钻入了他几乎停滞的呼吸。
“同学!”刚刚还在演讲台上发表演讲、那张被江岫白盯了许久、觉得过分好看的脸此时出现在了眼前。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地、稳稳地揽住了他下滑的肩膀,另一只手似乎迅速穿过了他的膝弯。
彻底失去意识的时间或许很短,仿佛只是黑暗潮水的一次猛烈上涨又略微退潮。
等江岫白再度勉强挣扎出一丝朦胧的感知时,首先感觉到的是一阵失重般的颠簸。
那个带着乌龙茶味的怀抱很近,很稳。江岫白的侧脸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贴着的地方似乎是对方的胸膛。
江岫白甚至能感觉到底下传来的温热和稳稳、有力而急促的心跳声——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接着一个突然晕倒的人而紧张。
太近了……
这个认识让江岫白昏沉的头脑产生了一丝不合时宜的羞赧和慌乱,但他已没有力气动弹。
感官在缓慢复苏。
江岫白感觉到抱着他的人步伐很快,却很稳,尽可能减少颠簸,风因为移动而拂过他的脸颊,稍微驱散了一点闷热。
“同学?同学?能听见吗?坚持一下,医务室马上就到了。”音色清冽而沉稳,带着一点奔跑后的微喘。
江岫白用力睁开了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能看到一截线条流畅利落的下颌线,和微微滚动的喉结。
在江岫白的脸颊下方,是一块胸牌,江岫白努力去辨认上面的字体。
顾承宴。
原来……是这个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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