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落贵女婚嫁手训

　　清见冬溜回镜湖时，天已经微微泛白。湖面的晨雾还没有散尽，带着些微寒意。她轻手轻脚地推开栅栏，心脏还在为刚才的冒险怦怦跳。结果险些撞上正在晨练的生活助理。
　　“早上好，清见小姐起这么早？”生活助理惊讶的看着她。目光掠过她沾着墙灰的裙摆，“今天要帮您预约皮肤管理吗？黑眼圈有点重呢。”
　　“不用，只是去看日出了，”她挤出一个疲惫又自然的微笑，面不改色的撒谎，回想指尖还残留着翻墙时的粗糙触感，恰到好处的流露出陶醉的神情。“镜湖的清晨真是太美了。”说着打开智能密码，闪身进屋。
　　手机震动了一下，丹橘莲的消息顶着乱码昵称跳出来，“老子先睡了，舞会见。”
　　这家伙刚进大学就明目张胆的旷课啊。她咂舌了一下，今早可是开学第一堂课，她不能迟到。匆匆忙忙洗了个澡，换完制服，门铃响了。Valentino的配送员捧着巨大的礼盒站在门口，签收单上果然印着“学生会活动经费”字样。她将礼盒塞进衣柜深处，鬼使神差想到丹橘莲用电路版做的雪花挂饰。
　　不像是一时兴起。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了。她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赶紧出门。镜湖苑虽然环境绝佳，但离主校区遥远。等她坐上专用的斑驳班车赶到教学区时，开学来的第一节课《西方文学艺术赏析》已经开始了。她推开阶梯教室的后门，吸引了部分学生的目光。讲台上，一位戴着厚厚眼镜、头发花白的老教授顿了顿，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继续他的讲课。
　　这就是镜湖苑住户心照不宣的“迟到二十分钟豁免权”。清见冬尽量降低存在感，找了个后排的空位坐下。
　　“……所以，简·奥斯汀笔下的伊丽莎白·班纳特，她所追求的，究竟是超越阶级与财富的、纯粹的灵魂之爱，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披着‘独立’外衣的精致利己主义？”
　　老教授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清见冬感到意外，他正在讲解《傲慢与偏见》。
　　《傲慢与偏见》多数聚焦在阶级壁垒对于择偶的影响，通过婚姻体现人物的价值观。她在昭华读书时，很少有老师会选择这一本作为开堂第一课。有同学曾提议过，但语文老师笑道，“诚然，这是一本不错的婚恋小说，其中的婚恋爱情也让人颇为津津乐道，可我并不赞同你们将它视为择偶观的金科玉律。因为你们的人生不该浪费在找一个“完美伴侣”上，对此产生幻想对于你们来说毫无益处。你们进入昭华，它就只能是课外读物。不过作者本人很值得我们具体分析。好了，话不多说，接下来我们来赏析一下三纲领和八条目……”
　　她刚回神，就听到教授点她的名。
　　“那位迟到的同学，清见冬是吧？”教授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请你来分析一下，伊丽莎白最初拒绝柯林斯先生的求婚，是出于对没有爱情婚姻的反抗，还是出于她对未来‘投资’失败的恐惧——毕竟，柯林斯是她们家产的继承人？而她对威克姆姆的好感，是否印证了即使自诩聪慧的女性，也容易被浮夸的表象所迷惑？”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清见冬身上。有看好戏的，有幸灾乐祸的，谁都知道这位陈教授是出了名的“老古董”加“刺头”，尤其喜欢刁难那些背景特殊或者行事高调的学生。而关于清见冬入校时的传闻，不仅在学生之间流传，就连老师们也有所耳闻。
　　“陈教授，”她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刁难吓倒，“我认为，将伊丽莎白的行为简单归因于‘利己’或‘愚蠢’，是对奥斯汀笔下人物复杂性的扁平化解读。”
　　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昭华女中扎实的文学功底此刻派上了用场：“伊丽莎白拒绝柯林斯，核心在于她对婚姻的理解超越了当时社会普遍的‘经济合伙’模式。她追求的是一种精神上的对等与共鸣，这与后来勃朗特姐妹笔下的简·爱有着内在的精神联系。柯林斯无法提供这种共鸣，他的求婚在伊丽莎白看来，无异于一种精神上的禁锢。”
　　“至于威克姆姆，”清见冬继续道，语气不卑不亢，“他的确利用了伊丽莎白的观察局限和年轻气盛。但这恰恰说明了奥斯汀的现实主义笔触——即使是伊丽莎白这样聪慧的女性，她的认知也会受到环境和信息的限制。她对威克姆的判断失误，并非源于对浮夸的盲目崇拜，而是源于达西的‘傲慢’所造成的信息壁垒。而当真相大白，她能够迅速、深刻地反省自己的偏见，这正体现了她的理性与成长。”
　　教授眯起了眼睛，追问道：“那么达西呢？伊丽莎白是在达西用金钱解决了莉迪亚的私奔丑闻后，才彻底改变了对他的看法。这是否说明，她最终也无法摆脱金钱的影响？如果没有达西的财富作为后盾，她所谓的‘对品德的回心转意’又如何成立？她爱的究竟是达西本人，还是他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及这能力背后所代表的财富？”
　　问题愈发尖锐，几乎是在质疑爱情与金钱的本质关系。
　　清见冬有点生气，她觉得这个问题毫无价值，哪怕提问者是一位年长她许多，有着丰富学识和头衔的老师！有些人总是喜欢研究一些毫无技术含量的问题，借此来抨击女性角色的自主选择，哪怕对方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文学符号。只有女性角色落入悲惨的境地，能让他们歌颂苦难，才能获得他们的尊重。不然一律落得被批评的下场。
　　如果伊丽莎白只看重金钱，那她就该在柯林斯求婚时就答应了。还要问为什么接受达西，好像是伊丽莎白嫌柯林斯钱少一样，但是她能直接说这个问题“这太没营养吗？”
　　“教授，我认为您混淆了‘必要条件’和‘充分条件’。”她微微提高了音量，引用了文学理论中的概念，“达西的财富，是他能够采取行动、弥补班纳特家过失的‘必要条件’，没有这个条件，行动无法实现。但这并非伊丽莎白爱上他的‘充分条件’。”
　　“伊丽莎白态度的转变，关键在于达西行为背后所展现的品格：为了所爱之人放下骄傲，违背自身阶级准则去收拾残局，这种‘不顾体面’的担当，恰恰击碎了伊丽莎白之前因他‘傲慢’而产生的偏见。她爱上的是这个愿意为了她及其家人‘失格’的达西，是这份隐藏在财富能力之下的、真挚而笨拙的情感付出。金钱是工具，是舞台，但打动她的，是舞台上那个卸下伪装、为她而舞的人。这正如菲茨杰拉德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描绘的，财富可以堆砌出梦幻的舞台，但无法保证登台的是真心人。”
　　一番引经据典、逻辑清晰的对答，让教室里鸦雀无声。陈教授盯着她看了半晌，厚厚的镜片反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挥挥手示意她坐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讲解后面的内容。
　　下课铃响，清见冬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旁边一个戴着细框眼镜、气质文静的女生凑了过来，小声对她说：“你别往心里去，陈教授就是这样。往届从昭华女中考过来的学姐，几乎都会被他刁难一遍。”
　　清见冬有些意外：“为什么？”
　　那女生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声音压得更低：“听说他年轻时追过一个昭华毕业的才女，被甩得挺惨……所以，嗯，你懂的，小心眼男，一辈子记恨。”
　　清见冬：“……” 这理由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我叫林薇，历史系的。”女生友好地伸出手，“下一节《艺术概论》在艺馨楼，一起坐班车过去？”
　　清见冬对这个善意的邀请感到一丝温暖，点头答应了。
　　去往艺馨楼的校内班车上，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刷着校园论坛，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最新的八卦。
　　“快看！昨晚青山那边Valentino的私密展，听说被一个超级富豪的千金包场了！”
　　“真的假的？有照片吗？”
　　“喏，偷拍到一张侧影，金发大波浪，超有气质！”
　　不过我有私人消息！”另一个短发女生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听说那个‘富豪千金’其实是个女装大佬！而且是丹橘莲的新‘对象’！”
　　“丹橘莲？！那个问题天才？”
　　“对啊！论坛里都传疯了！说他口味独特，换女友换得勤，这次居然找了个女装大佬！”
　　“啧啧，那他开学舞会的女伴岂不是形同虚设？就是那个……新生入学时被菱川学长放孔明灯示爱的，好像叫……清见……什么的？”
　　话题突然引到自己身上，清见冬身体一僵。林薇和其他几个女生的目光也好奇地投了过来。
　　清见冬立刻抬起头，脸上摆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无辜，连忙摆手澄清：“我？我没见过他的女装大佬女友啊！” 语气肯定，眼神“真诚”。
　　但我见过他本人女装。她在心里偷偷补充了一句，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校园景色，感觉这个早晨，真是前所未有的……精彩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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