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雨渐慢

　　这老小区是本地知名的学区房，周边围着好几所小初高。
　　季骁六岁那年，他父母为了他读书，买了这儿的房子，就在向清欢他们楼上。

　　搬来第一天，他父母想着搞好邻里关系，拜访了整栋楼的人。到向清欢家时，一开门，惊讶发现对方竟是许久未联系的老友。

　　于是两家人的关系愈发亲近，向清欢和季骁也成了传统意义上的青梅竹马。

　　两人高考后各自录取了心仪的大学，季骁父母为了照顾老人，搬回了县城老家，五楼的房子就这样空了。

　　两人刚上大学还时常聊天，但随着时间推移和投身新的环境，季骁倒还经常找她，向清欢却是忙于学业和大学生活，想起来才回一句。
　　慢慢地，两人就淡了联系。

　　毕业后季骁留在大学所在地工作，而向清欢则是回来。
　　家里在她毕业前就把房子卖了，搬家的时候，她没把行李往新房搬，而是搬进了自己租的房子里。

　　从此开始了努力工作攒钱自己买房的生活。

　　时隔多年，那天与从分公司调来的季骁重逢的时候，她是意外的。

　　“叔叔阿姨要回来了，真好。”向清欢感慨地笑笑。
　　“他们要是见到你，会很开心的。”季骁勾唇，“还会说小时候抱过你。”

　　向清欢不轻不重往他身上打了一下。

　　“不错，进步了，下手比以前轻多了。”
　　季骁拍拍被她“关照”的位置，认可地点头。

　　“你要是想回忆以前的话……”“不想。”
　　季骁闪身逃开，从堆放杂物的房间拿出备用的床单被褥。

　　向清欢忽然变得乖顺，主动接过：“我来吧。”
　　毕竟现在寄人篱下。
　　季骁便松手指指其中一个房间。

　　“要干嘛、缺什么都不用问我，反正你对这跟我差不多熟。”
　　向清欢铺着床，背对门应声：“知道了。”

　　收拾好东西出来，她见季骁正坐在沙发上刷手机。
　　茶几上放着一瓶已经打开的红酒。

　　“喝一杯吗？”照见她出来，季骁一手指尖敲了敲空高脚杯，“怕你今晚睡不着。”

　　她没拒绝。
　　季骁倒好红酒推到她面前。

　　向清欢盯着那绯红液体在弧形的杯壁上晃动，举起贴近唇边。
　　轻抿一口，她感受略有些酸涩在口腔弥漫开。

　　要是把红酒按残糖量分，其实她不喜欢干红的口感，就像这个一样又酸又涩。
　　她更喜欢甜红，有浓郁果香和甜味的红酒。

　　等待第一口酒入喉，气味散尽，向清欢又将剩余酒液全数饮下。

　　不过今天，她倒更想感受这种不自在的酸涩。

　　季骁沉默地为她又添上一点。

　　酒意在身体里散开，向清欢忽然道：“季骁，你一定要努力工作呀，你干得越好，就会有越少的女性走到我面前。”

　　季骁看着她满目的赤诚，擎起自己的酒杯轻轻同她相碰。
　　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两人在客厅消磨到近十二点，向清欢深觉自己若是再喝下去，明天就得请假了。
　　于是摆摆手道了句晚安。

　　酒精作祟，她反而想得多，躺在陌生又带着点熟悉的床上，她盯着天花板愣神。
　　思绪从小转到长大，再到现在。

　　也不由自主想到自己父母。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整个晚上睡得还算安稳，她起床时季骁已经把早餐端上桌了。

　　“你做的？”向清欢打量桌上的烧麦，莫名有点眼熟。
　　“我亲自出去买的。”季骁理直气壮道。

　　“难为你还特意把它装到盘里。”向清欢在桌前坐下。
　　“这还是小区门口那家包子店的。”

　　向清欢将烧麦掰开，嗅到糯米香和丝丝油香：“嗯，很久没吃了。”
　　她早上一如既往不太有胃口，于是吃了个烧麦，喝了杯豆浆就停下了。

　　“你手上有严旭的相关资料吗？比如他们夫妻的聊天记录之类的。”季骁放下手里的汤匙，突然问她。

　　向清欢想了想，摇头：“通常我们对客户丈夫的了解都是基于跟客户的沟通，有些客户会主动说清情况并提供聊天记录等相关证据，不过一般来说，我做规划只需要针对客户本人就够了，何况沈沐凡严旭身份特殊，她不会跟我说太详细的内幕。”

　　季骁似乎在思考，最后淡淡道：“没事，随便问一下。”

　　……

　　“早啊两位主管。”前台小妹刚扬手把工牌带子往脖子上一搭，就瞥见他们俩从大门进来。

　　“早，我一会儿有两个客户，你直接帮我带到空咨询室就可以。”
　　向清欢深咖色羊毛大衣的下摆跟随她大步走动而摇晃。
　　前台小妹乖巧地比了个OK。

　　相比干练的向清欢，后她两步的季骁看着就随意许多，漫不经心对前台点了点头。
　　不过她可跟鉴渣部的其他小姐妹八卦过，据说季主管开会和培训的时候可一点不手软。

　　向清欢一个上午都忙着和客户面谈沟通，等到她看到手机上沈沐凡发来的消息时，已经快下班了。

　　【向小姐，他今天早上回家了，给我带来一套首饰，说当做补过十周年纪念日。】
　　【不过我没要，而且再次跟他提离婚了。他还是不同意，但应该是怕惹火我，所以没怎么发脾气。】
　　【我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搬出去，也在法院线上平台申请立案了。】

　　向清欢站在工位看完，才想起坐下。
　　【您现在住哪？严旭知道吗？】

　　刚发出去，页面最上方就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我先住朋友那儿，严旭什么都还不知道，可能以为我还会妥协吧。】

　　走诉讼离婚的话，中间要经过多次调解，如果调解失败再进入起诉程序，整个过程至少需要几个月。
　　这期间难保严旭不做什么。

　　想到严旭让人跟踪自己，向清欢不禁皱了皱眉，回道。
　　【您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

　　沈沐凡：【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
　　向清欢放下手机，打开电脑开始做案情记录。

　　边打字边想着，疑难案件就是这样，结案遥遥无期啊。

　　等等……
　　向清欢撑在掌心的脑袋猛一抬，如果没这么快结案的话，那岂不是她要一直住在季骁家里了？

　　她重新托着下巴，郁闷起来。

　　下午的办公区空空荡荡，各个部门都自寻了空间开会去了，只为交代放假前相关工作安排。

　　“快放假了，年前要把相应数据整理好提交，年前一周内接单的要跟客户商量好时间，如果过年期间加班的，记得走OA……”
　　向清欢不喜欢开会，还是普通员工的时候不喜欢，现在当了小领导还是不喜欢。

　　除非是重要时间节点或是碰上大案才会开会沟通。
　　所以规划部向来是会最少，时间最短的。

　　她正跟部门交代相关工作事项，想着速战速决放大家回去工作，却被一阵毫无预兆的手机振动打断。
　　她嘴上不停，伸手按了下电源键挂断。

　　刚讲了两句，嗡嗡的声音再次响个没完。
　　向清欢拧起眉，看了一眼来电。

　　屏幕上是一串普通而陌生的数字。
　　停顿片刻，向清欢划动那个红色的按键，随即调成静音，将手机倒扣在会议桌上。

　　集中精力开完会，散会时，办公区其他部门都还没人影。
　　向清欢攥着手机离开小会议室，回到工位看着多出的十几通未接来电，感到困惑。

　　拢共两三个号码，不过她想应该是她最开始没接，所以对面换着号码打来了。
　　正当她思量时，屏幕一变，再次来电。

　　向清欢盯了两秒，滑动接听键。
　　“你好？”
　　“你是心屿情感咨询的向清欢？”
　　“我是，你哪位？”

　　“我是严旭。”

　　向清欢一怔，直了直身子，没应他，将手机举到眼前按下录音键，才贴回耳朵。
　　“你现在有空吗，我想当面跟你沟通。”严旭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没空。”向清欢直截了当顶回去。
　　好像没想到她会拒绝，电话那头噤声许久。

　　“向小姐，你已经介入我和我太太的感情了，我找你聊聊不过分吧。”
　　“是么，我觉得你说这话就挺过分的。”
　　向清欢声线与窗外寒风无差。

　　“如果不是你在背后怂恿，我太太怎么会跟我提离婚？”
　　“沈女士和你提离婚是因为你们婚姻内部出现问题。我是女性第二人生规划师，她来找我，我能提供的只有为她规划离婚后的生活，严导难道不是自己做了什么，才让沈女士执意离婚不可吗？”向清欢说。

　　“规划？如果不是你给她瞎规划，她怎么可能打定主意离婚？”

　　向清欢有些不耐烦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这言下之意就是怪她给了沈沐凡底气呗。

　　“如果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她怎么会来找我规划？”向清欢反问。
　　“你……”严旭像是咬着牙说话，声音挤得很，“要是沈沐凡真跟我离婚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你不是第一个说这种话的。”向清欢无所谓地笑笑，“没其他事我就挂了。”
　　话毕，向清欢没管对面是否还有什么要说，便摁断了电话。
　　心里忍不住冷嘲一声垃圾。

　　即将进入春节假期，这几天公司加班处理收尾工作的人又多起来。
　　不过氛围比不上平日加班严肃，大概都是受即将放假的影响。

　　大家讨论着坐什么交通工具、买什么时候的票，网购多少的年货，连寻常快节奏的键盘声都迟缓了下来。
　　公司少有的充满了“活人感”。

　　终于话题在一声抱怨中彻底冲开。
　　“唉，其实我都不太想回家，他们肯定又搜罗了一箩筐男人等我相亲，每天都跟上班一样。”

　　单身的员工们深有感触，苦着脸纷纷附和。
　　“我天呐，都一样。我国庆回去的时候，相了六个，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种类的奇葩。”

　　“呀，六个？你一个看上的都没有？”旁边人笑着打趣。
　　“很正常，众所周知全公司单身女性最多的三大部门分别是劝退部、鉴渣部，还有我们规划部。”

　　有个前不久入职的新员工，年纪不大，该是还没有被家里催婚，她一直静静听着大家聊天，这时才不由得好奇地发问：“这是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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