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线

　　戚许给的这笔'巨款'，沅曼暂时不会花，但她没有银行卡，只能把每一张红钞分别夹在课本里，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就算碎了，还有别的在。

　　新的一周，戚许还是没来。

　　班里不少同学围着苏燃星和卫铭问，卫铭冷冰冰的，没几句就把人呛回去，倒是苏燃星这个自来熟跟那些女生你一句我一句，几人在后面聊的开心的不行，但沅曼仔细听了，苏燃星除了开几句戚许的玩笑，也没说别的。

　　沅曼估摸戚许是在等脸上。
　　他脸上的伤...
　　估计还得恢复一阵时间。

　　马上国庆，国庆又是放假七天，这样，她就得有半个月见不到戚许了，想到这，沅曼感觉到失落，还有一两分钟就上课，她翻开书包拿书。

　　隔壁的李硕飞闻着味就过来。
　　他就是个狗鼻子。
　　他一手扒拉住沅曼的桌子，凑着个脑袋吊儿郎当地问：“班长，你今天怎么这么香啊？喷香水了啊？！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啊？!”

　　这么一说，周围人都回头。

　　主要是李硕飞这么一说，给人一种沅曼要恋爱的粉色泡泡感，沅曼在班里一直都是不怎么吭声，只会学习的角色，再加上她爸前段时间的事，大家都好奇她爸嘴里的那个男同学会是谁。

　　有人八卦问：“咋回事啊？”

　　“我刚就闻到了，没想到这人会是班长你啊！”

　　“是不是有情况呀？”

　　你一言我一语。
　　问的沅曼脸都红了。

　　一个学校里远近闻名不谙世事的理科女学霸，整日素面朝天，着装简约，一心扑在学习上的学术'机器人'，竟然还会喷香水了？

　　难不成也春心萌动。
　　有了喜欢的人？

　　沅曼默默捏紧书包的包口，合住书包，而斜边上的张天不断冲李硕飞挤眉弄眼，李硕飞一个'我懂'了的表情，惹得周围人都扭头去看张天。

　　张天倒是巴不得大家联想。

　　他今早来学校，在厕所冒烟的功夫，就跟自己几个好兄弟说了周末跟沅曼去网吧的事，结果大家都大为震惊，再加上张天添油加醋的一顿吹牛乱说，给大家一种好学生沅曼去网吧是为了陪他的错觉。

　　现在，才有李硕飞这一幕。
　　他以为沅曼是为张天。
　　但谁也不知道，张天只是一个沅曼为寻更久留香办法的'工具人'角色。

　　就在大家打趣时，斜后人冷笑。

　　沅曼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卫铭的手轻叩桌面，要笑不笑的看了张天一眼，等对方回头眼时，沅曼立马心虚的扭过头去不看。

　　总觉的卫铭他...

　　...

　　这事传的很快，不到一个课间的时间，童老师就知道这件事了，她叫同学去喊沅曼来办公室，沅曼出去时，还听到李硕飞不知道在对谁喊：“男人要有担当啊！”身后传来的，还有一阵听起来不太舒服的尖锐嬉笑打闹声。

　　对此，沅曼无所谓的笑了笑。

　　她早就听习惯这种不怀好意和暗自嘲讽的笑声了，进了办公室，童老师让她坐在她旁边，然后面色沉重。

　　“沅曼你是不是——”

　　看着沅曼那张不谙世事的脸，说实话，童老师都不想问，总觉的问了会让孩子尴尬，但是不问的话，那几个同学给她传达到的意思，又觉得太过真实。

　　童老师叹口气：“哎...”
　　“你周末去网吧了，因为张天吗？”

　　童老师提到这，沅曼才懂。

　　原来是张天把他们周末在网吧的事说了出去，怪不得今早李硕飞会那样贱兮兮的，她也瞬间秒懂那几个男生眼神之间传递的意思是什么。
　　真是令人作恶。

　　沅曼：“我去查资料。”

　　听到沅曼的回答，童老师这次放下心来，她问：“查资料啊，看来我是虚惊一场，回头我就说说那几个小兔崽子，一天听风就是雨，乱在这传闲话。”

　　沅曼只嗯也没怎么说话。

　　童老师又关心了下她的家里情况，临上课前，她告诉沅曼，不管是学业还是生活，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向老师求助，一定要及时沟通，不要想着自己去解决消化。

　　“童老师，那个竞赛班...”

　　沅曼还真有件事想问问。

　　一到高三，就会有各科保送直通竞赛班，要是通过考试，就可以跳过高考压力，直接保送去心仪的顶尖学府就读，对于尖子生来说，这无疑是条捷径。

　　童老师问：“你想参加？”
　　“那就太好了。”

　　之前她也劝过沅曼参加，但沅曼那会高一，高一高二跟班的同学跟高三不一样，她们跟班的时间在周末两天，周末沅曼不但要去张奶奶那帮忙上辅导课赚教学费，还要回去整理收拾家，怕沅强喝死在家里，她就一直用'现在参加还太早，等高三再说吧'的说头一次又一次地拒绝童老师的提议。

　　童老师从抽屉拿出张报名表。

　　沅曼看了一眼表头，表头是写着“数学”两大字，她握着笔没直接填写自己的信息。

　　童老师问她：“怎么了？”

　　“你要是生活上有什么顾虑可以跟老师说，你的单项数学完全可以让你去更好的学府深造，以后前途——”

　　童老师没说完，沅曼就摇头。

　　她低头小声道：“童老师...我现在想报化学。”

　　“化学？”

　　童老师下巴都要掉地上，虽然沅曼化学成绩也好，但远远不及她的数学，她放慢语气问沅曼：“你能跟老师说说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沅曼之前课间听到过戚许和卫铭几人的聊天，他们说到最近一个很火的电影里表述事实的方法，叫什么蒙太奇的谎言，她听不懂，但记下来，周末去网吧查了后也明白意思了。

　　“我——”

　　沅曼犹豫，在童老师的追问下，她告诉童老师：“我发现我们国内虽然有很多香氛产品，但缺乏能与国际媲美的留香技术，所以，我想加入学校开设的化学班，从理论研究到实践操作，填补这一部分的空白。”

　　这也是她查阅资料后发现的。

　　大多数这方面的文献都是国外的，她还要先翻译再去看，看了才发现国内行业对这一部分的技术缺失。

　　童老师对这话大为赞许。

　　她夸沅曼，要是中国每个学生都有这样的觉悟，国家何愁不富强？

　　但童老师还是丑话说在前。
　　“梦想很饱满，现实很残酷，但既然你有这个想法，老师也会支持你去做，先学一年，等到了高三，你即使后悔再重新选择也来得及，老师相信你的能力。”

　　“谢谢童老师。”

　　沅曼紧捏着那张化学培训竞赛班的表格出了办公室。

　　张天在外等她：“没事吧？”
　　“灭绝师太没为难你吧？需不需要我进去帮你澄清一些什么？”

　　“没事。”

　　沅曼想起那些话，淡然摇头。

　　老师对好学生都是欣赏的，沅曼那天的话传到了化学组所有老师耳中，大家都激动不已，但数学组的老师却不怎么开心，他们的尖子生流向别人的组。

　　化学组开始给沅曼开小饭堂。

　　课间有事没事，就会叫沅曼去办公室拿高三学生新打印出的化学卷做，不懂的当下就给讲，沅曼也争气，化学成绩突飞猛进。

　　她还跟着去高三实验室。
　　瓶瓶罐罐的倒腾。
　　当课本上描述的反应真实出现在眼前时，沅曼觉得这些化学公式和化学粉末简直美极了。

　　她每晚临睡前都摸摸钱夹。

　　钱夹上残存的香味，就像某种精神兴奋劲，一种永远不会过期，永远不会有副作用的永动机，在后面推着沅曼不停的前进。

　　好像她留住香，就会留住他。

　　但这种沉浸在自我世界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国庆第一天晚上被电视屏幕上的晚会直播打碎，沅曼回码头村了，晚上她陪着李奶奶看那台老掉牙的大头电视，画面换到一台，上面出现熟悉的身影。

　　“小宝蛋长这么大了。”

　　李奶奶看着电视屏幕中的少年乐呵呵的笑着，就像看到自己的亲孙子一样。

　　“大家好，我是戚许。”

　　他微笑，轻声落下自我介绍。

　　可沅曼的心却无限下坠。

　　戚许身边，还站了一个女生，女生亭亭玉立，五官清秀完美，这个女生也是童星出身，两人二搭三搭过，是cp粉眼中的金童玉女。

　　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很美好。

　　沅曼叹口气，本来还因为今晚能吃到红烧肉而产生了一点点幸福的想法，现在，在看到戚许身边的那个女生后，她无地自容。

　　她凭什么跟人家比较。
　　她也知道不该去计较。
　　可她心里就是不得劲。
　　...
　　这种对自己不满，对自己感到失望的情绪像火山喷涌一样爆发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她的人生开局就是这样？烂到就跟小说里让人可怜的女主一样。

　　她也想跟人家一样。

　　她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朝气蓬勃'的鲜活生命感。

　　哎...

　　沅曼站起身不再看，她端碗去后厨清洗，凉凉的手顺着手腕打下，她默默盯着水流，知道这是老天爷在提醒她，她的手，没有资格拿起话筒。
　　她的手，就是在这洗洗刷刷。

　　心里的空缺让她窒息。

　　晚会还没结束，沅曼就对李奶奶告别，说回去要做功课，她将十斤重的铁链子栓好在门上，搬起时没注意，不小心砸到右手小拇指盖，顿时血滋出来。

　　心里的酸，手上的疼。
　　沅曼终于哭了。

　　她没有放声哭，而是习惯性的隐忍啜泣，就算此时就只有她一人，她用纸巾紧紧包裹着小拇指，消毒水碘伏处理伤口，额侧落下大颗汗滴，依旧咬紧牙关。

　　她躺在院中嘎嘎响的摇椅上。
　　晃了一下又一下。
　　沅曼湿漉漉的眼麻木地盯着漫天繁星，真漂亮啊，耳边渐渐响起了她奶奶小时候哄睡她的童曲。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她又是谁的宝贝？

　　有娘的孩子像块宝，她娘的宝在麻将桌上，有爹的孩子谁敢欺负就放倒，她爹的放倒都用在了她身上，她低头，像小时候在父母争吵下去低头掩饰滚烫眼泪一样，抱膝怀起成一个小团。

　　爱她的爷爷奶奶，死了。

　　而她欣赏的人，又是这么一个遥不可及，独属于高处深空中的流星，在荧幕前被大家都喜欢追捧的天之骄子，对此，她又有种意料之中的坦然。

　　因为所有的不幸，她喜欢幻想。

　　尤其是睡前幻想...

　　在临睡前的虚构世界中，她可以把自己变成任何人的长相，在梦境中，她可以为所欲为，给自己安排上最好的成长条件和幸福家庭。

　　在她的梦中，她不再自卑。
　　在她的梦中...
　　戚许不再那么平静淡然，衬的她也并非无病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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