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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朵玫瑰
腐烂潮湿的地下室里根本不存在什么鹿,狭小的空间里中心位置摆放着一个木桶,木板缝隙之间渗出的水珠滴落在地上,而桶内的生物精神涣散,身体虚弱不堪一击,她偏着脑袋靠在桶壁上,耷拉着眼皮望着地下室的木门。
被囚禁的爱琳娜没有力气只能轻轻地甩动尾鳍,这样的动作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水花,尾鳍无力滑下来,昔日珍珠般光泽夺人的鳞片此时黯淡无光,灰蒙蒙一片。
尾巴上伤口深浅不一,新伤口还在冒着鲜血,随着鲜血一同渗出的还有季兰榆刚刚在红色墨水里闻到的香气。
而真正的凶手推开地下室的门,嘎吱一声,阿尔瓦的脸出现在爱琳娜眼里,她不感到恐惧害怕,面对这个男人,憎恶才是她一直持有的态度。
“爱琳娜,你现在可以开心了,因为我马上就不需要你了,将会有一个新的人来代替你,而你——”阿尔瓦伸手抚摸着爱琳娜的鳞片,一片一片慢慢地往下滑,在伤口处停留数秒,指尖碾磨,“亲爱的小人鱼公主,你想回家吗?我考虑一下吧……”
爱琳娜没有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流泪,只是加重了呼吸,狠厉的眼神没有一刻离开阿尔瓦的脸,等她有办法离开这里回家之后,她发誓阿尔瓦会为现在犯下的罪而受到最严厉的处罚。
当初她就是被阿尔瓦伪善的外表所欺骗,在她十五岁有机会一探海面上的世界时,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这个可恶的阿尔瓦,她咬牙切齿在心里想着这一切。
“别用这么恶狠的眼神看着我,小公主,想点开心的事吧,好吗?哈哈哈哈哈——”
阿尔瓦笑着离开了地下室,而爱琳娜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来回应他,她一直计划着怎么逃回海里,在她半晕半醒的状态中记得当时从海边来到这里的距离并不算太远,她得赶紧想办法割断牢固无比的绳子,还只能趁着天黑爬回去,以免美人鱼的身份被其他人发现。
——
季兰榆连着几天都无所事事,认真地扮演着文化交流使者,在王宫里到处闲逛,写写画画也是积攒了好一叠资料。
“我简直是太认真了。”
季兰榆捏着小茶杯细细品味着醇厚的咖啡,一丝温热顺着口腔滑入喉咙,身心舒适。
也不知道奥布莉最近在忙什么,最近很少见到她,季兰榆还等着她来告诉自己玛德琳家里那位救命恩人的消息呢。
季兰榆已经成为玫瑰露台里小亭子的常客了,她大部分时间不喜欢待在房间里面,这个小亭子便成了她常待的地方,几块点心,一杯咖啡,她就能在这里坐半天。
有时只是坐着放空思想,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其实季兰榆对时间已经没有一个很深切的概念了,她不会刻意地去记住过了多少天,今年是哪一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看花开叶落,听鸡鸣犬吠,她的日子就是这样一天一天过来的。
其实,季兰榆有时候感慨这样子活在永无止境的时间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曾亲眼看着母亲的好友离去,母亲悲痛欲绝,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那样的痛苦之中。
那个时候的她在思考以后自己遇到这种情况也会是这样吗?她心疼母亲,却也不想将来的自己出现这种情况,长大之后才发现人这一生无法拒绝出现在你生命中的朋友,好在她已经做好了面对那一天的到来。
这时候一颗金灿灿的脑袋出现在视线里,在和煦的阳光照耀下,给他盖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辉,季兰榆想到了西方故事里的天使。
“卡兰莎?”艾尔德里克站在出神的季兰榆面前轻声叫着,他的怀里抱着书和纸笔,他来找她其实有个不情之请。
但是面对这样的季兰榆他有些不想打扰,她就安静地坐在这里,周身一片静谧,你不知道她来自哪里仿佛也没有融入过这个世界,像一阵风,可以飘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见过山川河流,但也绝不会为它们而停留。
而这阵风带着一丝香气飘过了他的世界。
季兰榆眨眨眼从出神的状态里反应过来,“艾尔王子今天不在藏书馆里看书吗?”她自然地把视线从艾尔德里克的脑袋转移下来,看到了他拿着的东西。
艾尔德里克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上,温和的笑出现在他脸上,依稀可以看到一点不好意思掺杂其中。
“你现在忙不忙?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会不会麻烦你。”
“现在不忙,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我觉得应该不会麻烦到我。”季兰榆单手撑着下巴,一脸期待地看着艾尔德里克,她大概猜到了应该和他带来的书有关。
季兰榆眯着眼睛还在搜寻书名,下一秒书就被推到她面前,噢是一本识字的书。
“你可以教我认识顺夏国的文字吗?”艾尔德里克怕弄坏书籍而小心翼翼地触碰封面,将希冀的目光投向季兰榆,“我想,如果以后有机会去顺夏国的话,我想要赢得一盏花灯。”
“那我可不教你,万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想要的花灯被你抢走了怎么办?”季兰榆玩心骤起,就想逗一下艾尔德里克,于是故作苦恼的表情。
“不会的,你想要哪个我就把那个赢下来送你。”艾尔德里克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回应,他着急地说道。
自母亲去世这么多年,他现在是如此迫切地想要了解关于顺夏国的一切,他知道文字是一切的基础,所以面对季兰榆才会这么着急,没有人知道季兰榆会什么时候离开亚希顿,他只想抓住最后的希望,再多认识一点多了解一点。
季兰榆噗嗤一声,“不好意思艾尔王子,我不骗你了。”看他认真的样子,还真不应该逗他的,不过挺好玩的。
“你想学的话我肯定会教你的,当然只要你是真的想学就不会太难,我期待你跟我抢同一盏花灯的那一天。”
她把书调转了个方向正对自己,翻开第一页皱了一下眉,再速翻了一整本书,她发现这本书根本不适合初学者,应是要科考的学者在攻读的书。
季兰榆盖上书,“藏书馆还有其他书吗?这本不适合目前的你用来学习,在我们顺夏起码得到要读书求考的阶段才会看这本书,你呢,目前是用不上的。”
“我想应该是没有适合的书了,其他的我大致看过,好像都跟这本差不了多少,那现在怎么办呢?”艾尔德里克脸上一片愁容,努力回忆着藏书馆里的书,可惜印象中收藏的顺夏国书籍本就少。
他抬起头就这样看着季兰榆,一筹莫展占满了那双遗传母亲的深棕色眼睛,透彻的像琥珀。
季兰榆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拿起羽毛笔在纸上写下“千字文”三个字,“在你印象中,有在书的封面上看到过这三个字吗?”沉思一会才又在纸上写下“三字经”三个字,“或者这三个字呢?”
闻言,艾尔德里克再次搜寻着脑海里的记忆,意料之中地摇了摇头,接着他无可奈何地垂下头,难道真的不行吗?
季兰榆并不了解艾尔德里克的母亲是一个怎样的人,但是她知道从小失去母亲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的可悲,她不了解但她深刻理解,所以艾尔德里克才会选择来找她。
“艾尔王子别这么垂头丧气,难道还没开始学你就要放弃了吗?”季兰榆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要伸出去拍拍他的脑袋安慰一下,她发誓她绝对不是想要感受那一头金毛的柔软。
天呐,季兰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变态的?她在心里唾弃自己。
艾尔德里克带着希望抬起头,“卡兰莎你是不是有办法?你肯定有办法的。”
“藏书馆没有就没有呗,我脑子里有不就行了。”手指头点了两下脑袋,“谁让我这么聪明,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当上使者。”使者这个身份倒是给季兰榆装上了,她得意地勾起嘴角,说到这个身份是怎么来的,也不过是皇上还她的一个人情。
季兰榆眼神又巡视了一遍周围景色,看这玫瑰看这草地,看这蓝天白云,今天天气可真好。
艾尔德里克终于笑了,与之前看到的笑容很不一样,之前是温暖和煦的笑,现在才有了符合他这个年龄该有的脾性,激动、真切、兴奋,虽然没有很外露,但季兰榆捕捉到了。
“卡兰莎,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千字文和三字经我有时间就给你写出来,我写一部分就教你学一部分,我们一点一点来怎么样?那今天呢?既然你来都来了我也得先教你点什么吧。”
握着羽毛笔写顺夏的字还真是新奇的体验,但她也不会觉得有多奇怪,笔就是用来写字的,写什么字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以教我你的名字吗?我是说,卡兰莎原本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在顺夏国的名字。”他不仅不知道卡兰莎的名字,也不知道母亲的名字,从来都不知道,他想也许母亲曾在他的耳边呢喃过,但他那个时候还在咿咿呀呀话都说不清,又如何记得,这些年也从不在王宫里找到过一点蛛丝马迹。
季兰榆闻言若有所思,这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没想到艾尔德里克最先会学她的名字。
羽毛笔蘸上墨水,她俯首在纸上一笔一画,为了给艾尔德里克做出规范,字被写得很端正。
她一边写一边念出来字的发音,“季、兰、榆。”
艾尔德里克看着一横一撇仿佛从羽毛笔里流出来,明明自己也曾临摹过,可是从季兰榆的笔下写出来就是很不一样,字变得更加有魔力,深深吸引着他。
“吉、然、鱼……”他像婴儿一样牙牙学语,发出了第一声来自母亲血液里的呐喊,发音不准确甚至带着笨拙,异常清晰,坚定,这是带着十七年未曾接触的重量。
艾尔德里克此时此刻才感受到自己真正通往了母亲的世界,那一半缥缈的灵魂,开始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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