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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此刻,那尊“大佛”,正伏在教室靠窗的课桌上,睡得人事不省,仿佛与窗外席卷而来的秋寒融为一体。
她出门前特意加了件厚实的旧毛衣,可天生体寒,加上幼时被由崇山扔进冷水里“锻炼”,体质好才怪。
一股莫名的寒意穿透毛衣,像细针扎在背上,她无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更深地埋进臂弯里。
“……所以我就卡在做完函数图像这一步了,知雨同学,你在听吗?”张檬悠描述完自己的数学难题,却发现方知雨的视线似乎越过了自己,落在了旁边那个沉睡的身影上。
方知雨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手中的笔尖在练习册上停顿了一瞬。
本该圈起A选项的笔迹,却因为那片刻的分神,划出了一道突兀的划线。
“……过D点做一条辅助线。”方知雨的声音清冷平静,仿佛刚才的走神从未发生。
她刚点出关键步骤,张檬悠立刻恍然大悟。
“噢噢!我懂了!谢谢你啊知雨同学!”张檬悠如释重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抱着卷子轻手轻脚地离开。
写字声停了,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惊扰了浅眠。
由肆迷迷糊糊地感到身后的寒意似乎减轻了些。
她睡眼惺忪地直起身,慵懒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
余光远远看见方知雨从后门那边走回来,若无其事地接着写练习册。
“下周月考,不复习?”方知雨挪开凳子,目光依然停留在自己刷了一半的练习册上。
笔尖流畅地移动着,顺手将刚才划掉的A选项重新圈了起来,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你觉得我像是会复习的料?”由肆半眯着眼,嘴角扯出一个无所谓的弧度,身体靠着冰冷的课桌晃了晃,“我的评价是,有这功夫不如睡觉好吧。”
“根据历年数据统计,合理范围内的临时复习,平均能提升5至20分。”方知雨思考了两三秒,给出了一个精准而冰冷的答案。
“切!”由肆嗤笑一声,带着点自嘲的意味,“我由肆才不稀罕这点分。”
说完,她侧过头,目光投向窗外。
枯黄的梧桐叶被秋风卷起,打着旋儿坠落,她的长发也如这落叶般,随意散落在肩头和桌面,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疏离感。
你确实不像在乎考试的人。方知雨默想着。
张檬悠刚回到座位,她的同桌包志强就迫不及待地凑过来,压低了嗓子:“小檬,你刚跟谁问题?方知雨?”
“嗯,对啊,怎么啦?”张檬悠还在回味解题思路。
“你没看见瘟神就在旁边睡觉吗?”包志强紧张地瞥了一眼由肆的方向,确认她没注意这边,才带着夸张的惊恐继续说,“你要是吵醒她,不怕她突然暴起发飙啊?”
“这么说人家不好吧……”张檬悠皱了皱眉,神色复杂。
平心而论,开学这一个月相处下来,虽然由肆在班里像个透明人,没什么存在感,但张檬悠总觉得她第一印象并非传言中那么不堪。
只是……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让人难以靠近罢了。
“我怎么就说错了?”包志强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可不是瘟神嘛!开学典礼通报批评你没听见?打架斗殴!她还把我兄弟的女神给打了!你说她是什么人?这种人离远点准没错!”
你说她是什么人?
这句话像淬了冰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耳膜。
又在瞬间化作无数细小的回音,在由肆脑海中一遍遍震荡、放大……冰冷地缠绕上来。
将她拽回那些挥之不去的、粘稠窒息的噩梦里。
“如果不会说话可以闭嘴,语言功能装在你身上略显浪费。”方知雨的目光犀利,像一把刀一样投向包志强。
“啪嗒”一声轻响,由肆指间无意识把玩的圆珠笔沿着冰冷的桌沿滚落在地。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看都没看包志强和张檬悠的方向。
只是沉默地站起身,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去下厕所。”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径直推开后门走了出去,背影显得有些僵硬。
由肆确实是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却在走廊尽头熟练地拐了个弯,径直走向综合楼三楼那个几乎废弃的角落。
这里是学生的盘踞地,空教室基本没有老师来,四处是散落的酒瓶。
走廊空旷寂静,只有冷风从破旧的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低鸣。
她烦躁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
“啪嗒…啪嗒…” 劣质的塑料打火机只溅出几点可怜的火星,旋即彻底罢工。
“啧。”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由肆低低咒骂一声。
随即手臂狠狠一挥,将那没用的玩意儿扔进了堆满废弃实验器材和空酒瓶的走廊尽头,发出一连串空洞的碰撞声。
“嘿!用我的吧!”一道带着笑意的、略显熟悉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在身后响起。
紧接着,一个银色的Zippo火机递到了她眼前,火苗跳跃着,散发出稳定的暖光。
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肆猛地回头,惊讶地睁大了眼:“江曜川?你不是在A市吗?”
“嘿嘿,惊喜吧?说明你压根就没看学校的转学通告栏!”江曜川咧开嘴,笑容明亮又带着点痞气,还是那副放荡不羁欠揍的模样。
“小爷我可是特地转学来找你玩的!怎么样,有没有想我这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发小?来来来,久别重逢,给哥抱一个!”他张开双臂作势要扑。
“抱你妹,滚啊!”由肆嘴上嫌弃着,紧绷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积压在心头的阴霾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散了一些,“你爸妈能同意?你有多少条腿够断?”
“哎哟,这么关心我啊?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呜呜……”江曜川立刻戏精上身,假模假样地抹着眼睛干嚎起来。
由肆没好气地抬脚踹了他几下。
“嗷!轻点!谋杀亲……亲发小啊!”江曜川配合地夸张嚎叫。
两人你来我往地打闹了几下,像回到了小时候。
那些沉重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东西,在这熟悉的、毫无顾忌的打闹中,仿佛被无形的手一点点熨平了。
由肆默默地把指尖夹着的烟又塞回了烟盒。
害,这都什么事啊。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江曜川收起玩笑,脸上带着点小得意,“本来我爸妈是死活不同意的,不过嘛,凭我江曜川三寸不烂之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终说服了他们!厉害吧?”
“呵呵,”由肆皮笑肉不笑地拆穿他,“确定不是死缠烂打,撒泼打滚,最后以绝食相逼才换来的?”
“哎呀,看破不说破嘛!”江曜川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笑嘻嘻地凑近,“反正结果是好的!我是来陪你的!对了,我在二班,你怎么都不来找我玩?我都认识好几个新哥们了,他们……”
江曜川自顾自地开启了话痨模式,眉飞色舞地讲述着新学校的见闻。
那熟悉的、带着温度的絮叨声,像一股暖流,渐渐驱散了由肆周身的寒意。
思绪被这熟悉的声音带得很远很远。
说起和江曜川这个话痨成为朋友,还得追溯到四岁那年。
那时由肆的父母正为离婚闹得天翻地覆。
幼儿园放学,别的小朋友都被接走了,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小小的由肆。
角落里,同样被遗忘的江曜川,像只发现新大陆的小狗,围着她不停地转:
“你妈妈也没来接你吗?”
“真巧,我妈妈也忘记了!”
“你在A班吗?”
“你的校服上写着呢!你真厉害啊!”
“要吃草莓冰淇淋吗?我有两个,分你一个好不好?”
“很好吃的哦,我妈说要分给好朋友的……”
结果小由肆只是面无表情地抬头,对着不远处的老师说:“老师,他好吵。”
“我才不吵!我叫江曜川!你叫什么名字?”小江曜川一点儿也不气馁,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异常认真地问。
“由肆。”
“哪个‘由’哪个‘肆’啊……”
小由肆没说话,只是翻开自己的小本子,上面用稚嫩的笔迹端端正正写着“由肆”两个字。
“哝,这个。记住了没?”
“嗯!”江曜川用力点头,也赶紧翻出自己的本子,指着上面的名字,自顾自地念起来,“我叫江曜川!是江河的江,曜……是日字旁的曜,川是……”
“是山川的川。我又不是不识字。”小由肆打断他,语气带着点不耐烦,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喂!我说了半天你到底听进去没有啊?由肆?小肆?回魂啦!”江曜川的手在由肆眼前使劲晃了晃,打断了她的回忆。
由肆一把拍开他的手:“死开啊,走了。”
“诶?你去哪?”
“关你屁事。”
“嘿嘿,”江曜川毫不在意地跟上,笑容灿烂,“那我也去。你去哪我去哪。”
“随便你。”由肆嘴上嫌弃,脚步却没停。
一阵强风穿过空旷的走廊,卷起地上的灰尘打着旋儿。
由肆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旧毛衣。
但奇怪的是,那股寒意,似乎没有来时那般锥心刺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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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曜川你小子可真会挑时机出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