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未晞

　　柏憬的警告确实吓人，但眼前这个笑容懒散、眼神却深不见底的沈衔影，同样让她感觉压力巨大。

　　她脸更白了，拿着冰淇淋的手有点抖，指尖冰凉。

　　沈衔影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和眼里的恐惧，知道话起作用了。他重新靠回车座，又变回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嘴角一勾：“上车，冰淇淋快化了。”

　　巨大的害怕和被逼着的感觉，让时未晞脑子一片空白。

　　看看沈衔影不容商量的样子，想想柏憬那吓人的眼神，最终，还是眼前这个更直接、更摸不清的威胁让她更怕。

　　她咬紧嘴唇，几乎用了全身力气，才僵硬地、慢吞吞地挪过去，坐上了那辆看着就危险的摩托车后座。

　　刚坐下，她感觉自己像坐在烧红的铁上，身体绷得紧紧的，双手死死抓住后座边缘的铁架子，手指头都用力到发白。

　　心脏在胸口里狂跳，快要蹦出来。

　　“抓稳了。”沈衔影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高兴，好像挺满意她“听话”。

　　他发动车子，巨大的轰鸣声一下子盖过了时未晞的惊呼。

　　强烈的推背感让她猛地往后一仰，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吹乱头发，灌满了T恤。

　　两边的景物飞快地往后跑，糊成一团。

　　开始只有纯粹的害怕，她闭紧眼，感觉随时会被甩飞。

　　但慢慢地，一种奇怪的感觉上来了。这速度带来的失重感，耳朵边呼呼的风声，还有被迫啥也不想、只能死死抓住现在的感觉……这些，居然奇奇怪怪地冲散了她心里那堆得满满的、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重！

　　她小心地、试探着睁开一点点眼睛缝。阳光刺眼，风在耳边呼呼地吹，世界用一种她从来没见过的、充满力量和速度的样子在眼前展开。

　　她不再是那个被“还债”的锁链和被人欺负的阴影困住的时未晞了。

　　这一刻，她好像甩掉了所有束缚，变成了风的一部分，成了这疯狂速度里一个小小的、自由的东西。

　　一种好久好久没有的、甚至有点陌生的感觉——自由，像电流一样瞬间窜过全身。虽然还是害怕，但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重，真的被这大风暂时吹跑了！

　　她甚至自己都没意识到，身体稍微放松了一点点，感受着风擦过皮肤。

　　沈衔影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表情的变化。从最开始的极度害怕，到吃惊，再到一点点……好像有点喜欢？

　　他嘴角一勾，猛地一拧油门，摩托车发出更狂的吼叫，速度再次飙升，引得时未晞又是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却下意识地贴紧了车身。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声和引擎声小了下来。

　　摩托车离开了闹哄哄的市区，沿着弯弯的山路往上爬，最后停在了半山腰一块挺大的平地上。

　　这地方一看就是私人弄出来的。地上画着很显眼的赛道线，几辆样子夸张、颜色乱七八糟的改装车和摩托车随便停着。

　　空气里一股浓烈的汽油味、橡胶烧糊的味，还有震得耳朵疼的摇滚乐。

　　十几个穿着打扮很潮、甚至有点怪的年轻男女正凑在一起说笑打闹，身上那股劲儿，跟沈衔影很像，又拽又有点危险。

　　“影哥来了！”有人眼尖看到了，立刻喊了一嗓子。

　　所有人的目光刷一下全看过来了，带着好奇和打量，最后都落在了沈衔影后面那个还惊魂未定、脸发白、头发被风吹得像鸡窝的时未晞身上。

　　“哟！影哥，今天带了个…小妹妹？”一个染着绿毛、打着唇钉的男生吹了声口哨，语气惊讶。

　　“就是啊影哥，哪儿捡来的小朋友？”另一个穿着紧身皮裙的女生也笑着问，眼神在时未晞身上扫来扫去，带着点好奇，“看着好小啊！”

　　“妹妹多大了？”

　　“影哥你从哪儿拐来的学生？”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来，都是惊讶她年纪小，称呼也变成了“妹妹”或“小朋友”。

　　时未晞被这场面弄懵了，脸一下子通红，火辣辣的，恨不得原地消失。她慌乱地想解释：“不…不是的！我…”

　　话没说完，被沈衔影打断了。

　　他没像平常那样带着逗弄的笑否认或者解释，只是微微侧过头，用眼角余光扫了她一下，那眼神有点说不清的玩味和……放任？

　　他没出声制止那些“妹妹”的称呼，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他长腿一跨下了车，动作干脆利落，然后随意地朝众人扬了下下巴：“行了，别吵吵。车弄好了？”

　　他这态度，在其他人看来，就是默认了。不反驳，就是承认这“妹妹”是他带来的！大家看时未晞的眼神还是好奇，但多了点“影哥罩着的人”的感觉。

　　“小妹妹别怕哈，影哥带来的，没人敢欺负。”绿毛笑嘻嘻地想凑近点，被沈衔影一个眼神瞪得缩了回去。

　　时未晞僵在原地，手里那个快化光的冰淇淋滴在滚烫的地上，留下一小摊黏糊糊的印子。

　　她感觉所有人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她身上，躲都没地方躲。

　　沈衔影那不清不楚、甚至有点纵容的态度，像块大石头砸进她乱糟糟的心里。他到底什么意思？觉得好玩？还是……他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对她有意思？

　　这想法让她心里咯噔一下，脸更烫了，心跳也乱得不行。

　　她看着沈衔影被那群朋友围着走向一辆改装跑车的背影，他那头浅金色的头发在刺眼的太阳底下还是那么亮，却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迷茫，还有一种掉进漩涡里的危险感。

　　山风吹过来，吹不凉她脸上的滚烫，也吹不散心里突然冒出来的、巨大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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