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尽头是你

　　赵小胖的病房在三楼东侧，靠近楼梯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咔哧咔哧”的咀嚼声。林野推开门时，正看见这家伙盘腿坐在病床上，怀里抱着个巨大的外卖盒子，嘴里塞满了糖醋排骨，脸颊鼓鼓囊囊的，活像只囤粮的仓鼠。
　　“野哥？沈哥？”赵小胖嘴里的排骨差点喷出来，慌忙用手背抹了把嘴，“你们咋来了？我还以为昨晚梦见游乐园过山车是烧糊涂了……”他指了指胳膊上的绷带，“今早护士说我是在仓库搬货时晕倒的，可我明明记得被游乐园那小丑追得腿肚子转筋啊。”
　　林野在床边坐下，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面堆着半包薯片、三瓶功能饮料，还有台屏幕亮着的笔记本电脑，页面停留在复杂的代码流上。看来这家伙就算住院，也没闲着。
　　“不是梦。”沈砚将带来的水果篮放在桌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回廊、副本、那些要人命的规则，全都是真的。”
　　赵小胖手里的排骨“啪嗒”掉回盒子里，酱汁溅到病号服上，他却浑然不觉，眼睛瞪得溜圆：“真的？那苏晚姐和林小婉呢？她们也……”
　　“苏晚在楼下病房，阑尾炎刚做完手术，已经醒了。”林野递给他一张纸巾，“但林小婉……我们查了警方记录，她半年前就失踪了，说是离家出走，可现场有挣扎痕迹。”
　　提到林小婉，赵小胖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了。他扒拉着米饭，声音闷闷的：“那小姑娘看着怯生生的，其实心细得很。在孤岛旅馆我被碎玻璃划了手，还是她从头发上拆了皮筋给我捆住止血的……”他突然攥紧拳头，指节发白，“肯定跟宏业科技脱不了干系！在末世医院副本，我就觉得那病毒配方眼熟，刚才查了下，和宏业科技去年申请的‘记忆干扰剂’专利高度重合！”
　　林野挑眉——他倒是忘了，赵小胖本职是物流公司的调度员，业余时间是个技术宅，对网络信息的敏感度远超常人。
　　“你查到什么了？”沈砚在他身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张折叠的地图，摊开在被子上，“这是宏业科技城郊实验室的布局图，我们怀疑林小婉和她哥哥林墨被关在里面。”
　　地图上用红笔标着“净化室”“育婴房”“主控室”等区域，线条潦草，显然是手绘的。赵小胖的目光在“育婴房”三个字上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这名字听着就瘆人，跟末世医院的‘隔离区’似的，指定没好事。”他突然一拍大腿，“对了！我刚才黑进宏业科技的内部系统，看到个编号‘739’，登记信息是‘实验体，状态：活跃’，备注栏写着‘记忆融合度87%’——这不是林墨是谁？在游乐园副本，林小婉说她哥编号就是739！”
　　“活跃……”林野指尖划过地图上的“净化室”，那里被画了个骷髅头，“在这种地方，‘活跃’恐怕不是好事。”
　　“不管是好是坏，总得去看看。”沈砚的声音沉了沉，“明晚周三，他们会进行数据同步，是潜入的最好时机。但实验室安保极严，我们需要有人远程破解监控系统，制造混乱。”
　　赵小胖立刻挺直腰板，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宏业科技的防火墙看着唬人，其实是十年前的老版本，漏洞比游乐园的鬼屋还多。他们首席工程师是个《黑客帝国》迷，总爱在系统里藏彩蛋，去年我还帮他修复过漏洞，他偷偷告诉我，最高权限的密钥是句台词——‘There is no spoon’（万物皆虚）。”
　　“你还帮过他们？”林野诧异。
　　“那会儿不知道他们干龌龊事啊！”赵小胖挠挠头，“就觉得给的报酬高，能攒钱给我妈换个新轮椅……”他顿了顿，眼神坚定起来，“这次我非把他们老底掀了不可，也算赎罪。”
　　正说着，苏晚推门进来，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文件夹：“查到些东西。”她将文件摊开，上面是宏业科技的夜间值班表和一份户籍档案，“周三晚上值班的保安里，有个叫高志国的，是林墨的远房表哥。半年前突然辞职，现在在城郊古镇开杂货铺，我托人打听了，他提到宏业科技就发抖，但说起林墨时，情绪很激动，像是知道些什么。”
　　“有突破口就好。”沈砚拿起车钥匙，“我去会会他。”
　　“我跟你一起。”林野站起身，顺手拿起桌上的玉佩——那是今早沈砚塞给他的，“多个人多个照应。”
　　沈砚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暖意，没反对，只是从背包里掏出件黑色外套：“外面风大，穿上。”
　　两人驱车前往城郊古镇时，天已经擦黑。老镇的青石板路坑坑洼洼，两侧的老房子歪歪扭扭，屋檐下挂着褪色的红灯笼，在暮色里晃出诡异的影子。高志国的杂货铺在镇子尽头，招牌上的“便民杂货”四个字掉了一半，只剩下“便民”两个字，透着股说不出的讽刺。
　　推开门，风铃“叮铃”作响，柜台后一个穿军大衣的中年男人抬起头。他头发花白，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左手小指不自然地弯曲着，像被生生掰断过——和孤岛旅馆照片上那个“新郎”的特征一模一样。
　　“买什么？”高志国的声音沙哑，眼神警惕地扫过两人。
　　沈砚将林墨的照片放在柜台上：“找你打听个人，认识吗？”
　　高志国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攥紧了柜台上的算盘，指节泛白：“不认识。”
　　“他是你表弟，林墨。”林野上前一步，将一张林小婉的照片放在旁边，“半年前在宏业科技失踪，他妹妹林小婉也不见了，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们走！”高志国突然激动起来，抓起扫帚就要赶人，动作间，林野瞥见他手腕内侧有圈淡紫色的印记，边缘整齐，像是被电击棍烙过。
　　沈砚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对方动弹不得：“这伤是宏业科技的保安打的吧？他们用你女儿的抚养权威胁你，对不对？”
　　高志国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扼住了喉咙。沈砚松开手，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柜台上：“里面有五万块，足够你带女儿离开这里。我们只想知道林墨在实验室里做了什么，林小婉被藏在哪。”
　　沉默在空气里凝滞了足足半分钟，高志国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插进花白的头发里，发出压抑的呜咽：“那畜生……他们是畜生啊……”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林墨那孩子太犟，发现实验室在搞人体实验，偷偷拷贝了数据想报警，结果被抓了。我最后见他是半年前，在地下三层的净化室，浑身是伤，还跟我说‘哥，我看见小婉了，他们把她关在育婴房，给她灌药，说要洗干净她的脑子……’”
　　“育婴房？”林野追问，“那是什么地方？”
　　“说是培养‘纯净记忆体’的地方。”高志国的声音带着恐惧，“把小孩关在玻璃舱里，用药物抹去所有记忆，再植入新的指令，变成听话的工具。我听保安闲聊，说这种‘纯净体’能和回廊系统对接，是沈家老爷子的宝贝……”
　　回廊系统？
　　林野和沈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原来回廊和现实的联系比他们想的更紧密，那些看似虚构的副本，很可能是用这些“纯净体”的记忆构建的。
　　“实验室的结构你熟吗？”沈砚扶起高志国，从口袋里掏出纸笔，“能画张图给我们吗？”
　　高志国抹了把脸，接过纸笔，手抖得厉害，画了半天才勾勒出大致轮廓：“地下一层是主控室和仓库，二层是育婴房和实验舱，三层是净化室和废弃的旧实验室。每层都有指纹锁，但通风管道是通的，从一层仓库的检修口钻进去，能绕到三层净化室的后门，就是管道太窄，得是瘦个子才能过。”
　　林野看了眼自己和沈砚的身形，又想起赵小胖圆滚滚的肚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钻管道的任务只能落在他头上了。
　　“对了，晚上有巡逻队，穿黑制服，戴银色面具，手里的电击棍能让人瞬间失去意识。”高志国补充道，“他们每小时绕场一圈，整点会在主控室换班，那三分钟监控是盲区。”
　　离开杂货铺时，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老镇的灯笼在风里摇晃，影子投在墙上，像张牙舞爪的鬼怪。林野捏着那张草图，指尖冰凉：“他们连小孩都不放过，简直不是人。”
　　“沈家为了掌控回廊技术，早就没人性了。”沈砚的声音冷得像冰，“我爸去世前，把宏业科技的股份全转给了一个远房堂叔，叫沈明宇，这人表面上是慈善家，背地里比谁都狠。三年前拦截我的人，就是他派的。”
　　林野突然想起什么：“游乐园副本里那个小丑，脸上的疤痕和沈明宇嘴角的痣位置一样！”
　　“不是巧合。”沈砚握紧方向盘，指节泛白，“回廊里的鬼怪，都是现实中作恶者的投影。小丑对应沈明宇，教导主任对应学校里收受贿赂的副校长，医院里的医生对应沈家的私人医师……他们在用副本一遍遍强化自己的控制欲。”
　　车子驶上回城的路，窗外的路灯连成一条昏黄的线。林野望着窗外飞逝的夜景，突然觉得那些看似平静的现实，其实处处藏着回廊的影子——就像沈砚手臂上那道未散的旧疤，提醒着他们，有些羁绊，早已跨越虚拟与现实。
　　回到医院时，已经是凌晨。赵小胖的病房里还亮着灯，苏晚正对着电脑屏幕标注监控盲区，看到两人进来，立刻抬起头：“查到了，沈明宇每周三晚上会去实验室，说是‘检查进度’，实际是提取回廊的最新数据。他身边有四个保镖，都是退役特种兵。”
　　“这么巧？”林野皱眉，“我们选的日子正好撞上他？”
　　“不是巧合。”沈砚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灯火，“是有人在提醒我们。”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是下午收到的匿名短信截图，“‘周三来，有惊喜’——发件人是高志国杂货铺的座机号码，显然是他故意透露的。”
　　“他想借我们的手扳倒沈明宇？”赵小胖恍然大悟，“这老头看着老实，心眼还挺多。”
　　“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对我们来说都是机会。”苏晚推了推眼镜，“沈明宇是核心人物，抓住他，或许能问出林小婉的下落，甚至找到关闭回廊系统的方法。”
　　赵小胖突然一拍桌子：“我黑进了沈明宇的日程表，明晚十点，他会在实验室的‘记忆提取室’待半小时，说是‘同步个人数据’。这地方在二层育婴房隔壁，只有一个出口，要是能提前埋伏……”
　　“不行。”沈砚立刻否决，“我们的目标是救人，不是硬碰硬。沈明宇的保镖不好对付，万一打草惊蛇，会害死林墨和林小婉。”
　　“那怎么办？”赵小胖急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提取数据吧？”
　　林野盯着草图上的“记忆提取室”，突然有了个主意：“或许……我们可以利用他的‘同步数据’。”他指了指通风管道的走向，“如果我能从净化室绕到二层，在他提取数据时，用干扰器让系统过载，说不定能逼他离开，制造混乱。”
　　“太危险了。”苏晚反对，“管道里布满传感器，一旦触发警报，你会被关在里面活活闷死。”
　　“没有更稳妥的办法了。”林野的眼神很坚定，“我们没多少时间，林小婉随时可能有危险。”
　　沈砚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我陪你去。”
　　“你去了谁对付外面的保镖？”林野皱眉。
　　“我有办法引开他们。”沈砚从背包里拿出个小巧的金属装置，“这是信号干扰器，能模拟汽车故障的频率，周三晚上停车场会停满员工的车，只要引爆两个，就能制造混乱，保镖肯定会去维持秩序。”他看向赵小胖，“到时候需要你黑进他们的对讲机系统，播放假指令，把他们引到东门。”
　　赵小胖立刻点头：“包在我身上！我还能伪造火警信号，让洒水系统启动，给你们争取时间。”
　　“我负责在一层仓库接应，万一你们被发现，我能从外部打开紧急通道。”苏晚补充道，“我还带了急救包和镇静剂，以防万一。”
　　四人围坐在病床边，借着电脑屏幕的光，反复推演着计划的每个细节。从潜入路线到应急方案，从信号频率到巡逻时间，甚至连电击棍的电压参数都查得一清二楚。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却没有恐惧——经历过回廊的生死，他们比谁都清楚，真正的恐惧不是危险本身，是放弃的那一刻。
　　凌晨三点，赵小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圈发黑：“不行了，我得睡两小时，不然明晚该掉链子了。”
　　苏晚合上电脑：“我去整理装备，明晚八点在医院后门集合。”
　　病房里只剩下林野和沈砚，月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
　　“紧张吗？”沈砚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有点。”林野坦诚，“在回廊里好歹知道规则，这次……我们要面对的是活生生的人，比鬼怪难猜多了。”
　　沈砚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在孤岛旅馆，你背着我跑了三层楼，说‘死也不会丢下你’。”他顿了顿，眼神亮得惊人，“这次换我，不管你在管道里遇到什么，我都会在外面等你，哪怕只有一秒钟的机会，也会把你拉出来。”
　　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有些发烫。他别过脸，假装整理背包：“谁……谁要你等，别耽误我救人。”
　　沈砚低笑出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像是做过千百遍。月光下，他额角的疤痕泛着淡淡的银光，像一枚穿越时空的印记，见证着那些未曾断裂的羁绊。
　　窗外的夜色更深了，但林野知道，再过二十几个小时，当他们踏入那栋灰色建筑时，带来的不会是屈服，而是刺破黑暗的光。回廊的规则或许还在现实的阴影里作祟，但只要他们握紧彼此的手，就没有打不破的牢笼。
　　凌晨四点，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赵小胖趴在键盘上睡得正香，苏晚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林野和沈砚并肩坐在床边，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最后看了一眼那张画满标记的草图。
　　决战的序幕，即将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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