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一只春风

　　许安站在清华物理实验楼前，手里攥着刚领到的门禁卡。九月的阳光依然毒辣，照得卡面上"副教授许安"几个字有些发烫。她盯着那个职称看了很久，突然想起十年前新生报到时，父亲也是这样摩挲着她学生证上的校徽。

　　"许老师？"身后传来清亮的女声，"我是您新带的研究生林小雨。"

　　转身时，许安差点撞翻女孩怀里的资料箱。飘落的论文扉页上，导师签名栏里"许安"两个字工整得像是印刷体——那是父亲在她通过终身教职评审那天，亲手教她重练的签名。

　　"您没事吧？"林小雨弯腰捡纸张时，颈间滑出一条银链子，吊坠是小小的∞符号。

　　许安突然按住太阳穴。这个动作让女孩惊慌地翻找背包："您是不是低血糖了？我这里有——"

　　"不用。"许安摆手，目光却黏在那条项链上，"你的吊坠..."

　　"哦这个啊，"女孩笑得眼睛弯起，"我偶像苏禾的经典设计，她去年在北极做的冰雕——"

　　实验楼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林小雨的余音被淹没在蜂鸣里，许安只看见她嘴唇开合间露出的虎牙，像极了当年苏禾狡黠的笑。

　　消磁事故比想象中严重。当许安冲进实验室时，低温强磁场组的王教授正对着冒烟的仪器暴跳如雷："谁开的5特斯拉？！所有样品数据全完了！"

　　许安的视线越过慌乱的人群，落在自己办公桌的硬盘盒上——那里存着她偷偷扫描的所有画册电子版。此刻盒盖缝隙正渗出诡异的蓝烟，像是某种来自异次元的求救信号。

　　"许老师！"林小雨举着灭火器冲过来，"您备份过数据吗？"

　　窗外，一片梧桐叶粘在玻璃上，叶脉在夕阳中宛如电路板纹路。许安想起大三那年，父亲"偶然"来访时碰翻她的咖啡杯，液体精准地淹没了正在传输画册扫描件的U盘。

　　"没关系。"她听见自己说，"本来就不该存在的东西。"

　　回到家已是深夜。许安机械地泡了杯咖啡，微波炉的蓝光映在厨房玻璃上，形成一小片极光般的幻影。她鬼使神差地打开冰箱，取出冷冻室最里层的密封盒——南极科考站寄来的包裹，三个月前收到的，里面是块刻着"X+A"的冰芯样本。

　　冰芯早已融化，只剩下一小滩水和一张字条：【今日北极星不可见】。同样的字迹，同样的内容，过去十年她收到过十七次，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开普敦、雷克雅未克......每次都是不同的邮戳，但从未有过回信地址。

　　手机突然震动。林小雨发来的论文修改稿附件里，夹杂着个视频文件。点开后是苏禾去年的TED演讲，背景是北极圈苍白的太阳。她橙红色的防寒服在雪地里像一簇火焰："这个冰雕∞会随着气候变暖慢慢消失...正如所有被刻意抹去的历史..."

　　视频突然卡顿。许安敲击键盘时，打翻了咖啡杯。液体漫过鼠标垫——那是去年校庆发的纪念品，印着清华园全景。褐色液体最先淹没的是工字厅，当年父亲担任系主任的地方。

　　她徒劳地用纸巾按压水渍，却听到"啪"的轻响。冰箱上的磁吸相框突然掉落，里面那张她获得杰青称号的照片摔碎了玻璃。拾起时，许安发现相框背面粘着个小信封，邮戳显示是两周前从杭州寄出的。

　　信封里只有张泛黄的拍立得：十八岁的苏禾站在三潭印月最远的石塔上，手里举着块画板，上面写着"我等到日出了"。照片背面新鲜的墨迹尚未全干：
　　【石塔装了监控】
　　【这次换我被拦在外面】

　　许安冲进书房，颤抖着打开抽屉最深处那个上锁的盒子。十年前父亲粉碎的所有文件中，她只抢救出这一张——苏禾被篡改的高考志愿表复印件，在"是否服从调剂"栏里，有人用红笔画了∞符号，又狠狠打了个叉。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许安想起小学时父亲教她认星座："北极星永远不动，其他星星都绕着它转。"当时她天真地问："如果北极星不见了怎么办？"父亲笑着揉乱她的头发："那就不是完整的星空了。"

　　手机屏幕自动锁定时，最后映入她眼帘的是苏禾演讲的定格画面——冰雕∞正在融化，水滴在雪地上蚀刻出深深的沟壑，像极了当年围墙上的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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