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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星轨与炭粉共眠时
清晨的阳光是被薄荷的香气叫醒的。
鹿昭弥睁开眼时,窗台上的薄荷又抽出片新叶,叶尖沾着颗晨露,像谁不小心落在绿绸缎上的珍珠。她伸手碰了碰,露水滴在指尖,凉丝丝的,像植物园里时蹇握着卷尺的温度——75.2厘米,比他说的多了0.2厘米,是留给她的温柔误差。
“醒了?”许梓艺端着早餐进来,托盘上的煎蛋边缘焦得金黄,“靳云磊刚才打电话,说时蹇在实验室整理植物园的标本,让你有空过去‘指导’。”
“指导什么?”鹿昭弥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像团蒲公英,“我又不懂植物分类。”
“懂不懂不重要,”许梓艺把吐司往她嘴里塞,黄油蹭在嘴角,“重要的是,他把你画的向日葵速写,贴在标本夹的封面了。”
鹿昭弥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掀开被子跑到书桌前,抓起植物园那天的速写本——最后一页的重叠影子旁,不知何时多了片压平的向日葵花瓣,边缘用透明胶带固定着,胶带的边角剪得整整齐齐,像时蹇做实验时的严谨。
花瓣背面有行极浅的铅笔字,是他的笔迹:“星轨的弧度,和你画的向日葵盘螺旋,惊人地相似。”
实验楼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和泥土混合的味道。
鹿昭弥抱着速写本站在302实验室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剪刀剪胶带的“咔嚓”声,还有时蹇低低的说话声——在跟标本瓶里的绿萝“汇报”今日湿度。
“进来。”他的声音穿过门缝飘出来,带着点实验室特有的沉静。
鹿昭弥推开门时,阳光刚好斜斜地打在实验台上,把散落的植物标本照得像幅拼贴画。时蹇蹲在地上整理标本夹,浅灰色的卫衣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着点深绿的汁液,是给绿萝换盆时蹭到的。
“靳云磊说你在等我,”她把速写本往台面上放,炭笔在纸页上滑出道浅痕,“标本整理得怎么样了?”
时蹇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她的速写本上,停顿了两秒。封面上那片向日葵花瓣被阳光照得半透明,背面的铅笔字若隐若现。
“还差你的‘点睛之笔’,”他往旁边挪了挪,腾出半张实验台,“林深教授的标本里,都夹着苏棠的速写,我们……也可以试试。”
“我们?”鹿昭弥的指尖在标本夹上顿了顿,木质的夹板被阳光晒得发烫,像她的耳尖。
时蹇没说话,只是从抽屉里拿出本新的标本册,封面是深褐色的牛皮纸,边角烫着银色的植物纹样。他翻开第一页,贴着片植物园的向日葵花瓣,旁边留白的地方,画着个小小的星轨图,主星的位置,刚好对着花瓣的中心。
“这里,”他指着留白处,声音很轻,“该画点什么了。”
鹿昭弥的心跳撞在肋骨上,发出“咚咚”的响。她抽出炭笔,笔尖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是按他说的0.5厘米长度削的,弧度刚好贴合指腹。
她没画向日葵,也没画星轨,而是画了两只交叠的手。左手的指腹有薄茧(是他的),右手的指腹沾着炭粉(是她的),指尖共同捏着片小小的薄荷叶,叶脉清晰得像能摸到。
时蹇的呼吸忽然轻了。他伸出手,指尖在“薄荷叶”的叶脉上轻轻划了划,像在确认纹路是否准确。炭粉蹭在他的指腹上,留下道浅灰的印子,和他手背上绿萝的汁液混在一起,像幅没干透的画。
中午的实验室飘着淡淡的茶香。
许梓艺拎着外卖进来时,正撞见鹿昭弥帮时蹇擦手背上的汁液。她的指尖沾着洗手液的泡沫,蹭过他的指节时,泡沫顺着指缝往下淌,像融化的雪。
“啧啧,”许梓艺把饭盒往台面上一放,“靳云磊猜你们在‘学术贴贴’,果然没猜错。”
时蹇的耳尖红得发紫,他抽回手,假装研究标本册上的星轨,指尖却在“交叠的手”旁边,悄悄画了个笑脸,嘴角的弧度和鹿昭弥画的如出一辙。
靳云磊跟在后面进来,手里举着个相框:“时蹇,你要的星图打印好了——植物园那天的夜空,猎户座特别亮。”
相框里的星图上,猎户座的腰带三星被标成了金色,旁边用小字写着:“赤经5h55m,赤纬7°24′,可见度92%”。鹿昭弥的目光落在星图角落,那里有个用铅笔描的小箭头,指向一颗不太起眼的星——
“这颗是什么?”她指着那颗星,指尖差点戳到玻璃。
“是颗小行星,”时蹇的声音很轻,“临时编号2023 XL1,那天刚好运行到近地点,用双筒望远镜能看见。”
靳云磊在旁边撞了撞时蹇的胳膊,挤眉弄眼:“某人昨晚对着星图算到三点,说要找颗‘只在那天能看见的星’。”
鹿昭弥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植物园里,时蹇说“想等你跟上”时的眼神,想起标本册里交叠的手,忽然觉得那颗小行星,像极了他藏在严谨数据里的私心——
只给她看的温柔。
下午整理蕨类植物标本时,鹿昭弥发现时蹇的笔记本里夹着张画。
不是植物速写,是片简单的星轨,用蓝色水笔画的,轨道边缘晕着淡淡的灰——是她的炭粉蹭上去的。星轨的尽头画着个小小的画板,画板上有片歪歪扭扭的爬山虎叶,叶脉是从左向右分岔的,和她第一次画错的那片刚好相反。
“这是……”她捏着画纸的边角,声音有点抖。
“那天在实验楼后墙,”时蹇的指尖拂过星轨的弧度,“你画错叶脉时,天上的星轨是这样的。”
他居然记得那天的星轨?
鹿昭弥的眼眶忽然有点热。她翻开自己的速写本,在对应日期的那页,画着他喂猫的侧影,脚边的牛奶盒旁,有颗被炭笔点亮的“星星”——当时她随手画的,没想到真的有颗星在那里。
“你看,”她把速写本和他的星轨画并排放在一起,“我们都记着那天。”
时蹇的目光落在两张画的重叠处,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她捏着炭笔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的指节,像砂纸磨过宣纸,却温柔得让人心颤。鹿昭弥的笔顿在纸上,墨滴晕开,把星轨的弧度染得更软,像被风吹弯的丝带。
“鹿昭弥,”他的声音很低,像从星轨尽头飘来的,“我……”
实验室的门忽然被推开,林教授抱着一摞资料走进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安静:“时蹇,上次的生态报告……”
时蹇猛地松开手,耳尖红得能滴出血。鹿昭弥低下头,炭笔在纸上划出道长长的斜线,把星轨的尽头画成了团模糊的灰,像没说出口的那句话。
傍晚离开实验楼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时蹇推着自行车,鹿昭弥走在他身边,手里抱着那本夹着星轨画的标本册。路过中心花园时,绣球花的颜色又深了些,蓝的像浸在水里的墨,粉的像揉碎的晚霞。
“下周系里有场露天电影,”时蹇忽然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放《星空》,你……”
“去。”鹿昭弥打断他,抬头时,目光撞进他的眼睛里,像两颗相撞的星子,“我去。”
时蹇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像被阳光晒弯的向日葵。他从车筐里拿出个小小的纸袋,递给她:“植物园的向日葵种子,晒干了,明年能种。”
纸袋上画着个小小的星轨,旁边写着“播种深度3厘米,间距20厘米”,末尾跟着个炭笔描的笑脸——是她的笔迹。
回到宿舍,鹿昭弥把种子倒进玻璃瓶里,阳光透过玻璃,把金色的种子照得像碎金。她翻开标本册,在时蹇没说完的那句话旁边,用红笔轻轻画了个箭头,指向星轨尽头的空白处。
那里,她打算画两个并肩的人,站在星空下,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像两条缠绕的星轨。
画的角落,她写下:
“9.21 星轨记得所有没说出口的,我们也是。”
晚风从窗户吹进来,吹动了玻璃瓶里的种子,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替他们数着,离告白还有多少个日出日落。
(第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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