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尖上的葡萄园

　　暮春的晨雾还未散尽，昆嵛山的轮廓在氤氲水汽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未干的水墨画。林泊站在酒庄发酵车间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凌晨三点十七分，父亲发来的消息："收购方代表明日到访，注意保密。" 简短的文字下方附着一张模糊的照片，隐约可见对方胸口的徽章，那是国际葡萄酒巨头 "欧澜集团" 的标志。

　　"林总，酵母培养间的温度又升了 0.3℃。" 沈听潮抱着检测仪匆匆走来，白大褂口袋里插着几支试管，试管壁上凝结的水珠折射出晨光，"老藤区的菌群活性比上周下降了 5%，我怀疑是地下暗河的水位变化影响了......"

　　"先别管数据。" 林泊按下手机锁屏键，金属边框在掌心留下浅浅的压痕，"父亲说欧澜集团的人明天到访，要重点参观新酿的‘海风走廊’。" 他的目光越过发酵罐的金属外壳，望向远处被晨雾笼罩的葡萄园 —— 那里，百年老藤的枝丫正抽出嫩绿的新芽，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像大地苏醒的呼吸。

　　沈听潮的眉头微微蹙起："他们若是冲着我们的风土配方来的......" 话未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酒庄的财务总监王叔气喘吁吁地跑来，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林总！刚接到通知，欧澜集团不仅要看酒窖，还要调取近十年的土壤检测报告和销售数据！"

　　林泊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想起父亲今晨消息中的隐晦暗示 —— 那枚徽章在照片里闪着冷光，像某种无声的警告。发酵车间里传来酵母发酵的轻微嗡鸣，仿佛在提醒他某个被遗忘的细节：三年前父亲曾拒绝过欧澜集团的收购意向，后来那家公司在南澳收购的酒庄突然爆发根瘤蚜虫害，导致整个产区减产三分之一。

　　"小吴，去把‘海风走廊’的窖藏记录整理成册。" 林泊转身时，西装下摆带起一阵微风，吹动了墙角那盆祖父留下的罗勒 —— 它的叶片上还沾着昨夜的露水，散发出清冽的香气，"沈工，你跟我去老藤区再检测一遍根系土壤。"

　　晨雾在葡萄园间流转，像一层流动的纱幔。林泊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开百年老藤根部周围的腐殖土，湿润的土壤里散发着淡淡的腐殖质气息。"这里的土壤 pH 值比上周低了 0.2。" 他对着手中的检测仪屏幕皱眉，"欧澜集团若真想窃取风土秘密，多半会从微生物群落入手。"

　　沈听潮忽然蹲下身，从藤蔓缝隙里捡起一片泛黄的叶子："你看这片叶脉 —— 像不像被什么化学药剂腐蚀过？" 她将叶子举到阳光下，叶脉边缘呈现出诡异的焦褐色，"老藤区的叶片向来是均匀的深绿色，这种局部病变......"

　　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远处山脚下的公路 —— 一辆黑色轿车正缓缓驶来，车窗贴着深色膜，隐约可见里面坐着几个身着正装的外国人。林泊的指尖微微收紧，指甲陷入掌心，留下几道浅浅的月牙痕。他想起祖父曾说，昆嵛山的土壤是有记忆的，每一粒尘埃都承载着六十年的风雨，而那些隐藏在根系深处的微生物群落，更是风土最核心的密码。

　　"王叔，让发酵车间暂停‘海风走廊’的转桶作业。" 林泊站起身，声音沉稳如礁石，"沈工，我们走暗渠去老藤区东侧 —— 那里有祖父当年埋的观察井。" 他的目光扫过葡萄园边缘的灌木丛，那里有一条被杂草掩盖的窄径，通向地下暗河的观测点。

　　两人借着晨雾的掩护穿过灌木丛，脚下的泥土松软而潮湿，带着昨夜雨水的清凉。暗渠的入口被几块青石板伪装成天然的石堆，林泊掀开石板时，一股潮湿的冷风夹杂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 这是地下暗河特有的味道，混合着古老微生物的腥涩，像大地深处吐纳的呼吸。

　　"祖父当年在这里监测地下水位。" 林泊打开手电筒，光束照亮了石壁上斑驳的水痕，那些痕迹记录着六十年来每一次洪峰与枯水期的轮回，"欧澜集团若想篡改风土数据，首先得摸清我们的地下水源走向。"

　　沈听潮忽然蹲下身，用手电筒照向暗渠底部的一处凹槽 —— 那里嵌着一块刻有奇怪符号的石板，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这是......" 她的指尖刚触到石板边缘，便触电般缩回手，"石板下面有东西在动！"

　　林泊俯身查看，手电筒的光束照亮了凹槽深处 —— 一只巴掌大小的甲虫正快速爬过石板缝隙，甲壳上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这是‘山海虫’，只在昆嵛山的地下暗河里生活。" 他想起祖父笔记里的记载，"它们对土壤中的矿物质变化极其敏感，若是附近有化学药剂......"

　　两人的对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林泊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父亲的名字，通话背景音里隐约传来陌生的英语交谈声。"儿子，欧澜集团的代表已经在酒庄了。" 父亲的声音压得极低，"他们要求查看‘山海酒’的原始配方，说是要对比国际市场的数据......"

　　"告诉他们配方在酒窖的保险柜里，需要三把钥匙同时开启。" 林泊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暗渠石壁上渗出的水珠，那些水珠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散落的星子，"我这边发现老藤区可能有异常，先挂了。"

　　挂断电话后，林泊与沈听潮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中都闪烁着警觉的光芒。暗渠尽头的观察井口隐约传来人声 —— 是欧澜集团代表正在参观酒窖，其中一人用生硬的中文问道："这里的微生物环境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们马上回去。" 林泊收起手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刻有符号的石板，"沈工，你先去实验室备份近三年的土壤检测数据，我去应付他们。"

　　当两人穿过灌木丛重新回到葡萄园时，晨雾已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欧澜集团的代表们正站在 "海风走廊" 的橡木桶前，为首的是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手持高脚杯，轻轻摇晃着酒液，脸上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林总，久仰大名。" 男人转过身来，用流利的中文说道，"久闻贵庄的‘海风走廊’独具风味，不知这独特的风土是如何孕育出来的？"

　　林泊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对方身后随行人员手中的平板电脑 —— 屏幕上显示着一张昆嵛山的地形图，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红点，像是某种探测标记。"欧澜先生，风土的奥秘在于时间的沉淀。" 他接过沈听潮递来的酒杯，轻轻晃动，"就像这杯酒里的每一滴，都承载着昆嵛山六十年的风雨，和海浪六十年的呼吸。"

　　欧澜先生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酒杯中的酒液："林总，我们集团对贵庄的风土资源很感兴趣，希望能建立长期合作关系 —— 比如共同开发国际市场，或者......"

　　"欧澜先生。" 林泊放下酒杯，声音沉稳而坚定，"昆嵛山的风土是我们的根，也是我们的魂。我们更愿意与懂得尊重土地、珍惜风土的伙伴合作。" 他的目光越过欧澜先生的肩膀，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 —— 那里，昆嵛山的轮廓在晨光中逐渐清晰，像一位沉默的守护者，见证着这片土地上的每一滴汗水与坚守。

　　暗涌的潮声在心底翻涌，但林泊知道，有些东西，比商业利益更珍贵 —— 那是昆嵛山的风土，是百年老藤的记忆，是人与自然最朴素的约定。晨光洒在葡萄园上，为每一片叶子镀上金色的光辉，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坚守与传承的故事，而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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