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与星尘之间

作者:萧云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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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踏潮而来(卷四潮生之晤)



      曦照历 17 年·冬至后第十七天,北海出现百年不遇的大潮。
      潮水不是蓝色,而是铁灰,浪尖翻涌时带着幽绿磷光,像无数鬼火在奔跑。岸上灯塔依次熄灭,唯有最北端那座“孤照塔”仍亮着。
      塔下,衍牵着一匹瘦马,马背驮着一只长条木匣。

      她卸了将军甲,只穿灰布短袍,左肋箭伤未愈,每走一步,血痂便与衣料撕扯。塔灯照出她左目下的朱砂痣,色泽比三年前更深,像一粒烧透的炭。
      她把木匣横抱胸前,匣里装着拼合完整的木鸢——左翼“衍”,右翼“琰”。

      今夜,她要过海,去找一个忘了自己名字的人。

      风从塔底窜上来,吹得灯火一阵摇晃。
      衍把木匣重新缚紧,背在身后,像背着一截随时会复燃的炭。

      买潮人递来一盏小小的油纸灯,灯芯浸过鲸脂,火苗却是幽绿色的。

      “三刻潮生,三刻潮灭。”铜面具后的声音嗡嗡作响,“灯灭之前你若回不到岸上,就永远留在海里做盐。”

      衍接过灯,灯柄冰凉,像握着一块磨到发亮的骨头。她没有回头,径直走下湿滑的栈桥。
      潮声在脚下低吼。
      黑水翻涌,浪尖闪着磷火,像无数张嘴等着咬断她的脚踝。衍把裤腿卷到膝上,赤足踩进水里。

      第一脚踏下去,海水竟是温的——那是归墟的方向在回应她。

      第二脚,水温骤冷,冷得像雪城破晓时的铁甲。

      第三脚,水面忽然平静,一条银色水径自她脚下笔直地劈开黑暗,细得随时会断,却亮得不容忽视。

      幽绿灯笼的光只能照出三步远。

      衍一步一步踏在银径上,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血色脚印,旋即被潮水舔净。

      背后,孤照塔的灯火渐渐缩成一颗针尖,最后沉入黑暗。

      前方,雾气像帷幕一样拉开,露出归墟的剪影:

      黑色岛屿浮在墨海里,白垩宫殿像剖开的骨,岛缘闪着零星的蓝光——那是发光麦穗在夜风里呼吸。走到银径尽头,水声忽然消失。
      衍低头,发现自己站在一块干燥的黑礁上,潮水在四周竖起无形的墙,像被谁按下了静音。

      礁石上蹲着那只三花猫。

      界的左眼带着一撮灰毛,尾巴扫过礁面,留下一串发光的脚印,笔直指向岛屿内部。
      衍蹲下身,把木匣横放在膝上,打开。
      拼合好的木鸢静静躺在匣底,两翼的刻痕在幽灯下泛着暗红。

      “最后一捺,等我亲手补。”

      她咬破指尖,血珠滚落在右翼空处,像一粒迟到的朱砂。

      血落,木鸢无声地震颤,两翼同时亮起细密的银蓝纹路,像被点燃的星图。

      界喵了一声,尾巴扬起。

      无形的水墙瞬间合拢,发出巨兽吞咽的轰鸣。
      衍抱紧木鸢,只觉脚底礁石一沉——整座黑礁拔地而起,化作一叶扁舟,被潮水推向岛屿。
      舟行无声,海面在两侧翻卷,却一滴也未溅到她身上。
      幽绿灯的火苗晃了晃,终究没灭。最后一里,雾散,岛岸的沙滩浮出金色碎光。
      那是亿万颗发光麦穗的芒尖,像替黑夜铺了一条迎接的毯。
      舟底触沙,发出极轻的“嚓”一声。
      衍踏上沙滩,脚印立刻被金色光屑填满,像岛屿在辨认她的重量。界走在前面,尾巴高高竖起,像一支引路的小旗。
      远处,白垩宫殿的露台亮着一盏孤灯,灯光下,白发少年背对海岸,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衍停下脚步,把木鸢举过头顶。
      幽绿的灯火与麦浪的金光在她脸上交错,照出那粒朱砂痣,像一粒不肯熄灭的炭。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几乎被潮声淹没:
      “阿琰,我来了。”
      灯火微微一晃。
      少年没有回头,却抬起右手,像下意识去接一件早已遗失的东西。
      界在他脚边坐下,尾巴扫过他的踝骨,一声低低的喵,替风做了回答。幽绿灯的火苗在这一刻悄然熄灭。
      潮水退去,银径消失,归墟东岸只剩下金色的麦浪,和两颗即将重逢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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