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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应该盛开(十一)
[890,你有什么办法帮我把体内的毒素排出来吗?]
[没有。]
这已经是凌朔这两天问的不知道第多少遍了。890几乎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回答得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无奈的数据波动。
[那你可以看到苏玫玥在干嘛吗?]
[系统没有权限查看除宿主以外的人物实时状态。]
[……那要你有什么用?]
890:……(在心中默默循环播放一万遍:宿主是上帝,宿主是上帝,宿主是上帝……)
被神经毒素麻痹了视觉、听觉和嗅觉的这段时间,凌朔在军部医疗中心里,简直成了比战略级武器还要受重视的“保护对象”。
病房外二十四小时有人轮班值守,病房内各种生命体征监测仪器闪烁着幽幽的光,医生定时巡查,副官甘浅更是几乎寸步不离地处理着需要她回复的紧急军务。按理说,这种级别的保护是标配,但凌朔却烦得要死。
这种烦,不仅仅源于失去感官带来的无力感和被困住的焦躁,更因为总有些不死心、想走捷径的人,试图趁她病,来送礼。
尽管她已经明确表示不需要额外照顾,且嗅觉失灵,但那些被悄悄送进来、试图“贴身照料”或“自荐枕席”的男男女女,身上混杂的、各种类型的信息素,依旧会刺激到她尚未完全麻痹的其他感官,让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令人不快的、充满目的性的气息靠近。甚至有一次,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信息素可能是松木,竟然试图直接释放诱导性信息素。
这种行为,无疑是在挑战凌朔的底线,也让她对身边安保的疏漏极度不满。在她还能清晰表达指令时,就冷着脸,通过骨传导设备,用前所未有的冰冷语气下令,彻底肃清了医疗中心这一层的人员,最终只允许甘浅和指定的主治医生进入她的病房。
世界终于清静了,但那种被禁锢的、与外界隔绝的感觉却越发强烈。凌朔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希望解毒剂和纳米机器人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起作用。她想恢复,想离开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和潜在算计的牢笼,想立刻回到那个有着清甜玫瑰香气、有只会傻傻等她的小玫瑰在静静守候的家里。
想她。
想得心里发空,又胀得难受。
与此同时,远在星际另一端的家中,凌朔心心念念的小玫瑰,正一个人有些手忙脚乱。
她给白白买了一个更大、功能更齐全的新型智能恒温生态箱,想着给小家伙换个更舒适的环境。然而,当她小心翼翼想把白白从旧箱子里转移到新家时,这条平时还算温顺的小黑蛇,却意外地表现出强烈的恋旧和认生。
它紧紧盘绕在苏玫玥的手腕上,赤金色的竖瞳警惕地盯着那个崭新的、散发着不同材料气息的箱子,任凭苏玫玥怎么轻声哄劝,就是不肯松开,更别提主动游进去了。
“白白,乖,这个新家更舒服哦……”苏玥玥试了几次,手指轻轻碰触它冰凉光滑的身体,试图引导,但白白只是更紧地盘绕,小脑袋埋在她掌心,一副抗拒到底的模样。
就在她有些无奈,准备放弃,打算过几天再试试时,门铃突然响了。
苏玫玥吓了一跳,这个时间,谁会来?她低头看看缠在手上不肯下来的白白,犹豫了一下,还是匆匆走向门口,透过可视门禁看了一眼。
门外站着的人,让她呼吸一滞——是凌朔的父母。
她赶紧整理了一下表情和衣着,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苏玥玥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侧身请他们进来。
“来看看你呀。”凌母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打量了一下苏玫玥,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一瞬,又迅速移开,语气依旧轻松,“听说小朔又出差了,怕你一个人在家闷。”
凌父则沉稳地点点头,跟着走了进来。
一直到三人在客厅坐下,苏玫玥才猛地想起自己手腕上还缠着个活物,顿时有些尴尬,连忙又试图悄悄把白白摘下来。这个小动作被凌父注意到了。
“凌朔那孩子买的?”凌父的目光落在通体漆黑、只在苏玥玥白皙手腕衬托下才显眼的小蛇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
“啊……对,是的。”苏玫玥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白白的脑袋,有些局促。
凌父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我就知道”的了然表情,没再多问,只是端起苏玫玥倒的水喝了一口。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好在凌母很快又笑吟吟地开口,打破了沉默:“小玥啊,我们这次来呢,其实还有件事。我们明天要动身去第七星域的军事基地办点事,就在小朔他们舰队休整的星区附近。想着……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我?”苏玫玥惊讶地抬起头,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白白似乎感受到她的紧张,轻轻蹭了蹭她。
“是啊,”凌母笑容更深,带着点促狭,“明天不是你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吗?我看凌朔那丫头军务在身,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你们现在这关系,算是……嗯,热恋期吧?小别胜新婚,分开这么久,肯定互相惦记着。过去见一面,给她个惊喜,不是挺好?”
苏玫玥的脸颊迅速染上一抹绯红,心跳也莫名加快了。去看凌朔?去她工作的地方?这个提议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涟漪。期待、忐忑、羞怯交织在一起。
“可是……会不会影响她工作?打扰到她?”苏玥玥犹豫着,声音细若蚊蚋。
“怎么会!”凌母摆摆手,语气笃定,“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想当年我跟她爸爸在舰队的时候,但凡有机会,再远也要想办法见一面……”凌母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讲述他们年轻时在军旅生涯中那些聚少离多却又无比珍视彼此时光的往事,语气里满是怀念与温情。
苏玫玥安静地听着,偶尔轻轻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白白冰凉的鳞片。白白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情绪的波动,安静地盘踞着,偶尔吐一下信子。
时间在温馨的交谈中流逝。送走凌朔父母后,苏玥玥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心脏却还在“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要去见凌朔了!
这个认知让她整个人都被一种陌生的、雀跃的兴奋感包裹。她几乎是小跑着冲进卧室,打开衣柜,将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站在穿衣镜前比划。
“这件呢?会不会太素了?”她拿起一条浅紫色的连衣裙,对着镜子比了比,又摇摇头放下,“不行,好像不够正式……”
“这件呢?颜色是不是太亮了?”她又拿起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
“白白,你说哪件好看?”她举起手腕,问盘在上面的小家伙。白白似乎被她的兴奋感染,昂起小脑袋,赤金色的眼睛看着她,然后轻轻晃了晃,仿佛在给予回应。
苏玫玥被它逗笑了,眉眼弯弯,脸上是许久未见的、带着生动光彩的笑容。她对着镜子,一会儿拿起这件,一会儿比划那件,如同一个即将去赴最重要约会的小女孩,满怀期待,又带着一丝甜蜜的慌乱。
明天,就能见到凌朔了。
这个念头,像一束光,照亮了她连日来因为等待而略显灰暗的心情。她甚至开始想象,凌朔见到突然出现的自己时,会是什么表情?惊讶?惊喜?还是……会有一点点的开心?
光是想想,心尖就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甜。
最后,苏玫玥选择的还是一套简单却不出错的搭配: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丝绸衬衫,搭配一条烟灰色的及踝半身长裙,淡紫色的长发被一根素雅的木簪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没有过多的装饰,却愈发衬得她气质温婉,肌肤胜雪,眉眼精致如画。连见多识广的凌母见了都连连点头,笑着夸赞:“好看,真好看!就该这样,又大方又水灵。”
苏玫玥被夸得脸颊微红,心脏砰砰直跳,那份隐秘的期待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以往,她永远是那个守在原地、默默等待的人。这是第一次,她有机会,也终于鼓起勇气,主动走向凌朔所在的地方,走向那个她仰望了太久、也为之赌上了一切的太阳。
一路上,她的心都处于一种轻飘飘的兴奋状态。抵达凌朔舰队休整的第七星域军事基地后,凌母将一张薄薄的、泛着金属冷光的通行证递给她,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因另有要事暂时分开。
苏玫玥只当这是一张普通的访客通行证,道谢后小心收好。她完全不知道,这张看似不起眼的卡片,是拥有最高权限的通行证,整个基地不超过三张,一张在基地最高指挥官手中,一张属于凌朔,而最后一张,此刻就在她手里。
持有它,几乎可以在基地所有非绝密区域畅通无阻。如果苏玫玥知道自己手里握着怎样的特权,恐怕会吓得当场把它还给凌母。
或许是因为太紧张、太专注于即将到来的见面,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当她出示这张通行证时,沿途经过的安检人员、执勤士兵脸上那一闪而过的震惊与敬畏,以及迅速挺直腰板、无比恭敬的放行动作。
一路畅通无阻,甚至有人在她略显迷茫时,主动为她指明了方向。苏玫玥的心跳随着越来越接近凌朔所在的医疗中心高级房区而愈发急促,像擂鼓一样敲击着耳膜。
终于,站在那扇标有凌朔名字和军衔的房门前,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又忍不住低头整理了一下其实毫无皱褶的裙摆,确认自己看起来足够得体。指尖微微颤抖着,轻轻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金属门。
预想中凌朔惊讶、或许还带着点惊喜的表情并没有出现。
映入眼帘的画面,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下,让她瞬间僵立在门口,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房间内,凌朔正背对着门口坐在床沿。她身上穿着宽松的衣服,平日里一丝不苟束起的黑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这已经足够让苏玫玥心惊。更刺目的是,凌朔的眼睛上还蒙着厚厚的白色绷带,正被身后一个人小心地、一层层拆解。
而那个正在为凌朔拆绷带的人……是甘浅。
从苏玫玥的角度看过去,甘浅为了仔细处理绷带,身体微微前倾,两人的距离很近。
房间里,浓郁而清晰的柠檬叶信息素味道中,混杂着甘浅身上清爽的柑橘香气,甚至……似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她分辨不出的、属于其他人的陌生信息素残留那是之前试图靠近凌朔的人留下的,虽已通风,但对信息素敏感的苏玫玥仍能捕捉到细微痕迹。
视觉冲击与气息混杂带来的联想,如同重锤把苏玫玥砸得头昏脑胀。巨大的耳鸣声“轰”地在她脑海中炸开,盖过了一切声音,世界瞬间失聪。她只能看见甘浅专注的侧脸,看见凌朔毫无防备地坐在那里,任由对方靠近、触碰。
甘浅……那个她曾在搜索凌朔相关新闻时,无数次看到与凌朔名字并列出现的、优秀而匹配的S级女性副官。柑橘与柠檬叶,是多么相配的组合。
理智告诉她应该再等等,看清楚,问明白。但翻涌而上的剧烈心痛、被背叛的错觉即使她们的关系本就如履薄冰、以及长久以来积压的自卑和不安,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是不是来错了?是不是打扰了?是不是……她这个靠作弊得来的配偶,终究比不过真正优秀又匹配的、能并肩作战的人?
甘浅敏锐地察觉到门口的动静,迅速回过头。当看到是苏玫玥时,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而苏玫玥在看清甘浅正脸的瞬间,只觉得又是当头一棒,砸得她眼前发黑。她认得这张脸,在那些军事报道的合影里,总是站在凌朔身侧不远的地方。
还不等甘浅开口解释,苏玫玥已经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病房,甚至因为太过慌乱,差点被门口的地毯边缘绊倒。
“谁?”凌朔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开门又关门的响动,蒙着绷带的脸转向门口方向,眉头蹙起。她的嗅觉尚未恢复,无法通过气息辨认。
甘浅已经飞快地松开了手,像是碰到了烫手山芋般迅速后退了两步,与凌朔拉开一个绝对礼貌且疏远的距离。她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又看看一无所知的上将,头皮有些发麻,小心翼翼地、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报告:
“上将……刚才……好像是您的妻子,苏玫玥女士来找您了。”
凌朔的身体骤然一僵。
小玫瑰……来了?
然后……跑了?
结合甘浅那过于谨慎的语气和刚才的动静,一个极其糟糕的猜测瞬间攫住了凌朔的心。
“她看见什么了?”凌朔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呃……”甘浅斟酌着用词,“苏女士进来时,我正在为您拆除旧的检测绷带。可能……角度上,看起来距离有些近。另外,房间里的信息素气味可能有些复杂……”
完了。
凌朔的心直直往下沉。
她的小玫瑰,那个敏感又缺乏安全感、正在学着小心翼翼靠近她的小玫瑰,一定是误会了!而且是被最糟糕的画面和气息刺激到了!
“她去哪儿了?”凌朔猛地站起身,即使眼前一片黑暗,也凭着记忆和感觉朝门口方向望去,语气带着罕见的急促,“立刻去找!别让她一个人乱跑!”
“是!上将!”甘浅立刻领命,转身快速追了出去。她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位看上去温婉柔弱的将军夫人,刚才跑出去时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凌朔独自站在空旷的病房里,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耳边是仪器单调的嗡鸣。失去感官带来的无力感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而令人焦躁。
她想立刻冲出去,想找到那朵受惊的小玫瑰,想紧紧抱住她,想告诉她这一切都是误会,想亲口解释自己这狼狈的样子是因为中了毒,想让她知道,自己这些天想她想得快要发疯。
可是,她看不见,听不清,连方向都难以辨别。
浓烈的柠檬叶信息素,因为主人的焦灼、愤怒和无力感,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几乎填满了整个房间,冰冷而暴烈,与残留的那一丝极淡的、惊慌逃离的玫瑰气息形成残忍的对比。
她的玫瑰……被她吓跑了。
在她最需要解释和安抚的时候,她却连追上去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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