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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唯一能逃离的出口被他“砰”地一声关上,宋玉璎双肩耸起,小声惊呼。
“周公子,这样不合礼数!”
【看都看过了,摸也摸过了,宋娘子这话说得,反倒变成在下的错了?】翟行洲写在纸上递给她。
这人说话怎么这样直接……
宋玉璎仰头看他,双手紧攥裙摆,急着解释:“我只是在给周公子换药,没有这个那个的,周公子休要污蔑我。”
翟行洲眸光一闪,勾了勾唇,又写道:
【这个是哪个?】
“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宋玉璎气得脸颊鼓鼓,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木门再次阖上,翟行洲慢慢收起笑意。只见他脱下身上的外袍,换上那件暗得发紫的官衣,又在腰上别了鱼符。
收拾好一切后,他悄声离开了木仁医馆,留下守门的贺之铭。
入了夜,清远县气温降了下来。凉风拂过,小院里竹叶沙沙作响,树影倒映在窗纸上。
宋玉璎算了一会账簿,又觉得浑身酸痛,集中不了注意力。
她在房中踱步,突然想起医馆门上牌匾的字体,与周公子的字格外相似,再加上玉竹与田大夫显然与此人并未初识,这让她愈发好奇周公子的身份。
宋玉璎想了想,决定披上外衣去药房找玉竹说说话。好在是医馆内没有常住病患,玉竹夜里得以空闲。
穿过游廊,不远处药房亮着灯,玉竹坐在窗边捣药。
瞧见宋玉璎,她笑着问候,手中动作不停:“夜里寒凉,宋娘子房中有火炉,怎的还出来吹风了?”
宋玉璎走上前,学着玉竹的样子采药:“房里热得我烦闷,想着透透气,又觉得一人待在院子里怪无聊的,不如来找玉竹姑娘聊聊天,玉竹姑娘可莫要嫌我烦了。”
玉竹笑得很开心:“我自幼生活在医馆里,每日与我打交道的只有草药,难得有人陪着说话,宋娘子又与我年纪相仿,我巴不得娘子多来找我玩玩呢。”
这话不假。玉竹是孤儿,十五年前被田大夫在山中捡到,带回医馆当亲孙女养,医馆又在县郊,周围更是人烟稀少,玉竹从小只能与草药为伴。如今见到宋玉璎这样的长安贵女,玉竹早就起了几分好奇心。
“宋娘子能与我说说长安么?”玉竹眼里满是期待。
南下途中遇刺,宋玉璎害怕了好几日,此刻难得放松下来,她打开了话匣子。
从长安西市甜食铺与隔壁酒肆联名出了甜酒,结果因为分赃金额不同,两位东家大吵一架,如今还在争执甜酒归属谁的问题;说到宋府所在巷子有两家结了亲,才知道新娘与新郎竟是兄妹……
玉竹本想感叹宋玉璎懂得真多,但又觉得这么说过于直接了些,她转而言之:“想必宋娘子定是人脉极广。”
宋玉璎没有否认,又与玉竹多聊了一会后,才慢慢转移话题:“医馆门上的牌匾,我看着字体格外熟悉。”
玉竹听完,笑道:“正是屋里那位公子写的。”贺小郎君的字,玉竹一直觉得很好看。
果然是周公子的字。宋玉璎暗暗点头:“我认得他的字。只是不知,他是如何与玉竹姑娘相识的?”
“公子去岁受了伤,在医馆养了小半月的病,这才与我相识。”好在是贺小郎君身体好,未留下病根。说这话时玉竹忙着手里的活,没来得及讲出口。
宋玉璎认真听完,心道:原来周公子不止一次在木仁医馆养病,怪不得如此熟门熟路。
“那玉竹姑娘可知他的身份?”
“当然。”贺小郎君又不是翟大人,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是江南梅岭剑仙的关门弟子,本领可不小呢。”
崇康十三年的探花郎——周公子,还师从剑仙?身份真多。
宋玉璎虽然心有疑虑,但还是选择相信玉竹。
亥时。
山风席卷丁溪镇,有人踏马而来,紫袍玉冠,极其张扬。
抬手间,府门破开。翟行洲长腿一迈,径直朝书房走去。一步一步,脸上冷意渐浓。
桌前,许大人正忙着销毁贪污的痕迹,忽觉背后发凉,他猛然抬眼看向面前那位不请自来的男人,许大人知道他是谁。
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监察御史,翟行洲。
“这么着急销毁证据,看来许大人也知道自己要掉脑袋啊。”
翟行洲双手撑着桌面,眯眼审视,目光如寒刀,那双桃花眼中此刻满是肃杀之气,冷得吓人。
许大人没有犹豫,上前跪地:“下官一时鬼迷心窍,被那该死的和尚忽悠了去,这才……”
“哦?”
翟行洲缓缓歪头,眼神没有波澜,笑意不达眼底:“许大人莫不是想说,广如住持私联朝廷命官,从建材中偷工减料贪污,又换成柒仟玖佰箱黄金藏在佛寺中,而你从始至终都不知情?”
“翟大人说的我听不明白。”
“还不承认是么?”
翟行洲嗤笑,拿出蒲州刺史去岁上奏朝廷的账本,其中修建春阳台这一项里,有丁溪镇镇将许围的签名。
“丁溪镇盛产好木,正是圣人下旨修建春阳台时所钦点的建材木,你趁机偷梁换柱,从中捞取银钱。怕被朝廷发现,你又与广如住持串通好,换成黄金藏在佛寺里。”
“是也不是?”翟行洲双目紧盯许大人,居高临下地质问他。
许大人的手抖了很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翟行洲渐渐失了耐心,俯身笑着对他说:“别怕,以你蝼蚁般的身份,还远远达不到能让本官亲手解决的程度。”
乌靴踏出书房,紫袍隐没在夜色中。
随后,丁溪镇马蹄声阵阵,是从长安赶来的官兵,一夜便抄了许府和佛寺。被广如住持挟持在寺中的陈掌船等人得以解救,回了官船。
无人知晓今夜究竟发生了何事,更无人敢开门看一眼马背上的男人。
回到清远县时,木仁医馆还亮着灯。
小院里飘着淡淡酒香,带了几分甜腻,像宋玉璎身上的味道,翟行洲不由得慢下脚步。
耳边溪流潺潺,水声一阵一阵,像是有人在用手拨水玩乐。
想起小院背靠山脚,有山泉活水,田大夫特意砌了一个小澡池,上面盖了凉亭,仅用屏风阻隔视线。
他加快步伐,控制自己不去看屏风上那道身形有致的丽影,心道宋玉璎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娘子。
又念着她年岁尚小,不懂也正常,总不能还由他教了去。
幽梦依旧,天明十分转醒。翟行洲坐起身,一边手肘撑在曲起的膝盖上,忆起梦里那双净白的小手,他突然偏头笑了一下,神情又气又无奈。
随后,他起身进了净房,过了很久,满屋腥甜。
出门时恰巧碰到宋玉璎,后者杏眼圆睁,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像是检查他伤势如何。
翟行洲低眉看她,与那道单纯无害的眼神相触的瞬间,他勾唇一笑,移开了视线。他忽然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
“周公子受了伤,虎爪里的毒素还未解,怎的就开始健步如飞了?”
宋玉璎左右看了他一圈,怎么也看不出此人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他身体有这么好么?
“周公子本就精壮有力,虎爪又未伤到根筋,爪上的毒更是普通毒素,服药几日就能好了。”田大夫走过来,手里拿着满满一盆草药。
“公子现在无事,不如今儿就泡上药浴,把背后的毒彻底解了。”
“药浴?”
宋玉璎更加好奇了。
眼见着周公子和田大夫都没有阻拦,她亦步亦趋跟在二人身后,来到昨夜玩水的小池子。
田大夫把盆里的草药悉数倒了进去:“活水药浴,泡一个时辰。”
宋玉璎瞠目结舌:“这可是山泉水啊……”
眼下正值倒春寒,周公子身体真有这么好?
田大夫:“我替他把过脉,年轻,身体燥着呢。”
一旁,有人勾唇轻笑。宋玉璎微微仰头看向周公子,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草药飘在水面上,空气中透着丝丝水汽,带着药味。
此刻朝阳斜斜照射,周公子的身影出现在屏风上,他立在那儿一动不动,没有下水的迹象。
宋玉璎站在屏风外不远处,格外好奇周公子究竟会不会被水冰到,于是眼巴巴地等了好一会,却始终不见他下水。
她扫视一周,莫说田大夫,就连花枝胡六几人都不见踪影,眼下整座小院只剩下她和周公子二人。
“周公子,你若是觉得水太凉不想下去,那我去和田大夫说一声换成热水?”宋玉璎觉得周公子一定是害怕着凉,才迟迟没有泡下去。
说完,又想起周公子双耳不便听不见,她打算走上前亲口告诉他。
山水屏风上,周公子的身影动了一下。
宋玉璎并未意识到不对劲,脚步仍在继续。下一瞬,男人身上的宽袍骤然落地,紧实饱满的身体轮廓出现在屏风上。
“啊啊啊啊啊啊——”
宋玉璎捂着眼睛跑开,脸颊冒着红气,“唰”地一下就没影儿了,全然不知自己掉了一支金钗在地上。
屏风后,澡池里水雾朦胧。
翟行洲坐在水中,双手撑在池沿边,朝后仰头大笑,任凭水珠顺着下巴滑过喉结,隐没在野.欲性感的胸膛里。
他眼中星光点点,神情狡黠,满是得逞的愉悦。
另一处,木门在身后“砰”地阖上。
宋玉璎背靠着门,单手捂在胸前,大口呼吸。跑得太快,有点喘不上气来。
房中,花枝正在铺床,听到动静疑惑转身。
宋玉璎:“花枝,他真的是男鬼!”梦里是,现实也是。
花枝更疑惑了。
就在这时,胡六敲了敲门:“娘子,玉竹姑娘一早出门时,便听说昨夜长安来了人,把镇将许大人和广如住持抓了起来,眼下正押送回京审查呢!”
长安……来了人?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宋玉璎问:“来的是何人?”
胡六压低声音:“属下听闻是他。”
翟行洲?
宋玉璎心下一惊,也顾不上方才与周公子的小插曲,她猛然打开门,神情有些慌张。
“那个人,他动作怎会这么快!”
不过想来也是,何人不知监察御史翟行洲行踪诡秘、出没无常,眼线更是遍布整个大庆,可谓是一人之下的滔天权势。
丁溪镇镇将许大人带兵围剿佛寺众人,声势浩大,迟早会闹到圣人耳边。
翟大人这时候出马解决贪官污吏,符合常理。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两日周公子深居医馆养病,贺之铭更是整日与玉竹姑娘待在药房里,二人皆没有机会回到丁溪镇。
如此看来,虽不知周公子与翟大人是否相识,至少他们并非同一人。
宋玉璎又道:“他带走许大人之后,可有提起宋家?”她怕翟行洲顺藤摸瓜往下查。
胡六摇头:“属下不知。”
意料之中的事,翟大人的行踪又怎会透露给旁人,道听途说的事情更不能相信。
宋玉璎心底泛凉,觉得是时候该启程南下,继续清查账簿了。
翌日卯时后,暖阳穿过云层。
木仁医馆门前,两辆马车停在路边,陈掌船早已将官船停留在清远县不远处的水域里,专程候着宋玉璎几人。
贺之铭拱手与玉竹道别,田大夫递给胡六一袋药材。一旁,宋玉璎悄悄瞟了眼周公子,后者立在树影下,衣袂在风中轻摇。
感受到视线,周公子侧过脸回看她。宋玉璎赶忙移开目光,犹如惊兔。
她还记着澡池里的事儿……
树下,翟行洲慢慢挑起一边眉梢。看着宋玉璎逐渐发红的脸颊,他又如何猜不到她心中所想。
她年纪不大,表情又丰富,翟行洲大部分时间都能一眼看穿宋玉璎的想法。
可他今日偏偏就想逗逗她。
思及此,翟行洲不疾不徐朝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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