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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日历推送事件提醒时,随寒薇才想起好像要提前挂号。微信公众号注册完简直后悔得想拍大腿——又晚了,第二天的预约号已经没有了。估摸不准窗口号的量,想了想还是给章旬发了消息:“不好意思我没有挂到你的号,明天我现场挂的话几点合适呢?”
章旬的回复极具章医生风格:“不用挂,到了直接拆。”
不知道是不是医生都是这样,谈到工作先关事情自动切换状态。
第二天接诊随寒薇的依旧是上次见过的实习生小胡,找了个空闲牙椅安排她坐下后,边准备东西边闲聊着:“先在这里稍等一下,章老师那边在拔牙还没结束,不过快了。”
随寒薇点点头,想了想问道:“拆线疼吗?”
操作台上不似拔牙时满满登登,只有一瓶消毒液和一包器械。小胡语气含笑:“不疼啊,最多有点点拉扯的感觉。两三分钟就好,平时拆线的都是我们实习生直接拆的。”
“那我这个……”
“早上来的时候章老师说你这个他要看一眼,上次拔牙时候下巴掉了嘛。”
还未回答门口响起章旬的声音:“小胡,那边护士在收东西,你给交代下注意事项,消炎药常规开。旁边还有一个我检查过了,今天拔右下八,打个阻滞。”说完便麻利扯出两只手套坐下,边调椅子边问道:“感觉怎么样?没什么不舒服吧?”
嗡嗡声里由坐被放至平躺,随寒薇感到面上肌肉有些僵硬,声音也带了些紧张:“挺好的,没有不舒服。”
“嗯。张嘴我看一下。”
灯光骤然打亮,闭眼也有些明晃晃的,索性睁开转向侧面,视线不可避免触及章旬口罩帽子间裸露的皮肤。消毒棉签伸入口中后随寒薇还是闭上了眼,涂抹几下后只听章旬说道:“伤口长得还可以,对得起你吃的火锅。”
眨眼频率的增加将心虚展露无遗,他好像是说不能吃太热的东西来着。
章旬侧过身把棉签放回治疗盘,手里换上拆线工具转回来便离得更近了。随寒薇的角度能看见他低头时下颌蹭过白大褂的衣领,一个不太清晰的摩擦音。
拆完线章旬打开随寒薇的CT,调到她看不懂的界面看了一会儿,问道:“这几天张嘴吃饭,耳朵前面,下巴有没有不舒服的?”
“还可以,偶尔早上起来感觉有点酸胀。”
章旬回到椅子上坐下:“检查一下,上次忘了。”说完便在随寒薇太阳穴、耳前和下颌角处来回按压,指示她张嘴又闭上,询问感受。
手套被遗忘在电脑桌上,幸而他的两个指腹碰触过的地方都有肌肉,叫触觉不至于太明显。而后章旬的小指伸入耳道,突如其来的酥痒感引得随寒薇忍不住瑟缩一下。
口罩遮挡看不到章旬的表情,只听见一下短促的气流声。
还是不能找认识的人看牙。不是第一次看牙医的随寒薇在心里暗下结论。
“关节本身没什么问题,最近酸胀应该跟刚拔完牙有关,另一边可以等一等再拔。”章旬起身将操作台上的用物归类整理好,踩下垃圾桶将杂物丢进去。
“好,谢谢。”思忖半天也只挤出一句没任何意义的废话。
章旬背对窗户站着,诊室白色桌椅映射的光线将他的面庞全扫进了阴影里,模糊不清。门外便是候诊区,人渐渐多起来,小胡走进诊室提醒:“章老师,4诊的麻药打好了。”
看样子章旬还有别的病人要看。随寒薇脚下踱出两步:“那我先……”
“走了”两字还没出口,话语如愿被打断,章旬迎面走来,站定后停住几秒方才开口:“今天就不送你了。”
“不送”、“留步”,社交语言里的常用词汇。随寒薇顺着旋转楼梯下到一层,摒掉脑内多余的想法和解读。抬头望一眼,四楼的楼道已被挡住看不到了。
一次治疗结束了,还有一颗牙没有拔,还会再来这里两次。
重度拖延症自己安排工作往往是断断续续,交完手上的单趁着手感状态不错,随寒薇又咬咬牙把拖了很久的表情包系列做了更新。画起来不难,只是要搭配足够有意思的配字需要些灵感。点子冒出时经常被随手记下,这时便把草图付诸实际便可。
主人公懒散又傲慢,原型是随寒薇养过的一只狸花猫,叫翻糖。捡到它是在上一处住所的小区里,签合同时没有说不允许养宠物,续租时房东却提出要涨房租。又因听说小区有住户被入室盗窃,索性便换到了现在的地方。运气也算不错,各方面都满意,虽然搬家没多久翻糖便离家出走回归流浪生活了。
这是随寒薇住过的第三个房子。刚毕业时和乔思悦合租,两个卧室以外的厨卫厅都很小,公共空间里置办用物后只剩下一条逼仄的过道。卫生间窗户关不紧总是剩一条缝,又是燃气烧热水,冬天洗澡得挑天气好的时候,还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设。工作一段时间后两人各自找了房子,因是自由职业随寒薇选在了城郊小区,起初除了交通出行不太方便都没什么问题,绿化和周围环境都相当不错,这一点比起现在的住处可以说好上很多。丢猫后两个小区来来回回找了几次一无所获后,随寒薇偶尔会借此安慰自己。
只要生活是在变好就行,没有也没关系。因经济拮据而困顿的日子又走远了些,如今洗澡可以自由选择时间,在遍布监控的楼道里,每次打开家门前也不必再认真检查墙上有没有被做什么标记。小区附近有超市可以买到价格合适的新鲜菜,不用在网上买便宜的团购食材,譬如带着酸味的蘑菇,和湿哒哒吃起来有塑料味的茄子白菜。冷不丁想起时也会感谢那个时候,收入和存款有限时需要为生活发愁,却也只要将日子过下去就行,不用想别的什么事情,和别的什么人。
时间久了乔思悦有时会问她会不会太无聊,毕竟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人与人天分不同,随寒薇觉得自己大概生来便擅长独自一人——无论是求学时还是毕业后。与其说擅长不如说是多年来与自己相处形成的自洽。
一个人的时候时间可以被画画做饭拍摄剪辑排满,也可以在地上随便找地方睡觉。远离人群的生活让她内心无比平静,周围听得到又不必置身其中的种种,邻居锁门时总是咔哒响,夫妻时不时因为网购快递太多而拌嘴,小女孩放学回来后喜欢讲今天学了什么。时常感觉这是命运的一种奖赏,可以细细品尝生命的每个时刻,秒针转动时光在溜走,就像小时候刚摘下一朵花时,总爱静静抚摸花瓣上的纹路一般。
接连两天熬夜赶工后,上传审核一气呵成,随寒薇大睡一觉到第二天下午,打开王者荣耀开始给自己放假。有段时间没登录,更新进度条走得缓慢。从冰箱掏出面点炸物丢进空气炸锅,翻翻库存该买菜了。
进游戏后将红点一一点掉,刚准备开便看到乔思悦发来消息:“歇了?”
点开聊天看到游戏状态变成组队状态,随后弹出组队邀请。进房间刚打开语音便听见一声哀嚎:“服了,一群菜比,单排真没法玩。”
“好像刚开新赛季没多久是吧。”随寒薇答道。赛季初玩家普遍段位不高,排到的队友和对手水平都会很不稳定。乔思悦和她一样中路玩得多一些,有时爱玩辅助,都不是单排容易控制节奏的位置。
“嗯,不知道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你玩中路吧,我去辅助。”乔思悦说完换了分路,开始匹配。
“叮”的一声后,随寒薇拿着手机走到厨房。大概是听到了声音,乔思悦问:“你还没吃饭吗?”
“刚起,有点太饿了,随便吃点。”
刚开局辅助便被禁了五个,庄周瑶蔡文姬大乔孙膑。乔思悦叹了口气:“生活不易,软辅叹气。”
头像框弹出怒目圆睁的张飞。对面选出墨子安琪拉后,随寒薇在倒计时最后一秒选出小乔,她最常用的英雄。
趁着加载随寒薇把鸡块塞进嘴里,含糊的声音带了些愤恨:“又是这些恶心东西,好烦。”
“不怕,有我飞飞公主保护你!”
显然乔思悦的许诺没什么安慰效果,随寒薇兀自继续说着:“这个游戏我最烦的就是安琪拉,被安琪拉蹲比被妲己秒还恶心。”
乔思悦还思考了一下:“那还是妲己秒人恶心点吧?”
“妲己是瞬间蒸发了,痛苦很短暂,然后你就可以看黑白电影了。安琪拉那个大招让人感觉很屈辱,滋滋滋像在我身上尿尿一样。”
扬声器里传来乔思悦响亮奔放的笑声。游戏开始,两人一起在中路清兵线,乔思悦继续闲聊:“你吃的什么啊?”
“随便烤了点面包和炸鸡。”
小地图头像消失,随寒薇给射手发了信号,留在河道打对面小野怪。乔思悦点了下“撤退”后说:“我下去了啊。”
两人都还提着精神,无论是团战还是带线都认真地报视野。不到十分钟第一局获得了胜利。而后就没那么好过了——事实证明放弃射手和打野位想要赢就是需要一些运气成分的,一下午过去浮浮沉沉,两人各掉了一颗星。
天色渐晚,屋内光线也渐渐暗下来。随寒薇提出暂停,先去买些菜做晚饭。乔思悦仍在上头中:“你晚上还打吗?”
随寒薇震惊道:“你晚上还打?”
“他出差去了,晚上反正就我一个人。你要直播吗?不直播的话再打两把嘛。”
“他”是乔思悦的丈夫,两人大二时恋爱,一年前结婚。随寒薇也认识,两人的对话中此人一直以“他”这个代号出现,谁也没提过名字。起初是直呼其名的,后来有过两三次冷战后,再提到时两人便默契地只称“他”了。
说来也很好笑,现在想起甚至会觉得荒诞。在和乔思悦认识的八年多时间里,两人闹过不悦的次数不算少,冷战都有七八回。原因统统可以归结为友情里奇怪又扭曲的占有欲,有时是因为寝室另一位室友,有时是因为乔思悦的男朋友。其实一起吃饭、一起打游戏这些事情三个人也都可以做的,任谁回看从前的时间点,也会认为不必要如此排斥另一个人。然而在随寒薇第一次玩王者荣耀时被乔思悦拉着三人组排两把后,如果乔思悦和男友在一起,就绝不会跟她一起打游戏。
陷入感情时人大抵都会变得不很理智,就像刚毕业后乔思悦选择了和随寒薇在挤得快无处落脚的小房子里合租而不是找好了80平方整租的男朋友。两人最后一次冷战后结束合租,乔思悦搬到了男友的住处,随寒薇另找了整租的新房。翻糖走丢后随寒薇在所有社交帐号都发布了寻猫求助,乔思悦下班后会去帮忙找猫,两人在那时恢复了联系。
从那以后关系一直稳定至今,随寒薇时常感到幸运和感激。多年的相处让她对乔思悦的本性充分了解,但人都在成长都在变,想要维持一段友情,观察和满足对方又是不可缺少的。
翻糖走丢后一直没有找到,但是乔思悦却总会一次次把随寒薇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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