晰夏

　　15:00，老码头。
　　初秋太阳仍带锋刃，把铁皮仓库照成一块烧红的铁板。
　　「裂夏·鲸落实体展」准时开幕——没有剪彩、没有领导，只有一面6米高的碎玻璃巨墙，和1270条用血与颜料写成的「裂缝宣言」。
　　秦洛曦站在鲸落墙下，手里是一枚小型遥控器——灯光第一次全亮，光纤像脉搏，从底部一路攀到鲸骨顶端。
　　围观人群发出低低惊呼。
　　沈茗礼在墙的另一侧，黑衣被风鼓起，像一面降下半旗的帆。
　　他抬眼，目光穿过透明鲸骨，与她对视。
　　那一秒，灯光定格，裂缝被点亮成星河——
　　他们亲手缝合的夏天，正式对外开放。
　　15:40，人群涌入。
　　一个戴鸭舌帽的少年突然冲向鲸落墙，抡起手里的滑板，狠狠砸向玻璃——
　　"骗子！什么救赎，都是作秀！"
　　砰！第一块宣言玻璃应声而碎，光纤瞬间熄灭。
　　保安冲上去，却被少年疯狂挥舞的滑板逼退。
　　秦洛曦离得最近，她下意识伸手去挡——
　　碎片掠过她手臂，血线立刻浮起。
　　沈茗礼从另一侧奔来，在少年扬起滑板的第二下，徒手抓住板缘，掌心被砂纸磨出血痕。
　　"想砸，冲我来。"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冷冽的压迫。
　　少年愣住，眼泪却先一步滚下来："我姐……就是抑郁症，跳下去了。你们凭什么把她的疼拿来展览！"
　　人群安静得能听见光纤电流的滋滋声。
　　秦洛曦按住流血的手臂，缓步上前："那就把她的疼留在这里，好吗？"
　　她接过少年颤抖手里的滑板，反转，用背面空白对准自己手臂的血，一抹——
　　一道血手印按在滑板背面。
　　"这一下，是我替她疼。"
　　少年怔住，膝盖一软，跪坐在地，嚎啕出声。
　　沈茗礼俯身，把少年掌心合拢，覆在那块血手印上："剩下的，我们一起疼。”
　　17:30，临时增设的「裂缝对话」区。
　　少年坐在折叠椅，帽檐压得极低，声音闷在口罩里："我叫小江，我姐去年走的。她留下最后一句话——‘别救我，我已经不是我了。’"
　　对面，傅洛初与薄锦珩并肩而坐。
　　傅洛初递给他一瓶冰水："那你为什么今天来？"
　　"我想看看，你们这些‘幸存者’到底有什么特权，能把疼挂墙上展览。"
　　薄锦珩摊开自己右手，纱布还渗着血："特权？我连住院都要偷偷跑出去飙车，怕被人认出‘杀人犯家族’的标签。我们没特权，只是先一步学会——把刀口转个向，对着光。"
　　小江沉默良久，忽然摘下口罩，眼尾还挂着泪，却咧嘴笑："那……能把我也挂墙上吗？我想把我姐的名字写进鲸落。"
　　秦洛曦与沈茗礼对视，点头。
　　于是，少年用红色颜料，在鲸落墙最底层，写下——
　　「江笙 1999-2023裂缝编号1271」
　　光纤重新亮起，从底部一路攀上，像替一个缺席的灵魂，完成迟到的呼吸。
　　20:00，夜幕降落。
　　仓库顶棚的射灯全部熄灭，只剩鲸落墙内部的光纤一明一灭，像心跳。
　　人群渐渐散去，四人并肩坐在门槛，海风裹着咸味扑面而来。
　　傅洛初把脑袋靠在薄锦珩肩上："第一天就见血，后面还有30天，我怕我心脏受不了。"
　　薄锦珩把玩她手指上的药瓶戒指："那就把心脏交给我，我替你跳。"
　　另一侧，秦洛曦用棉签给沈茗礼掌心上药，动作极轻，却故意皱眉："沈先生，你再徒手接滑板，我可要收你双倍挂号费。"
　　沈茗礼笑，用受伤那只手包住她整个掌心："收我一辈子也行。"
　　远处，浪花拍岸，声音像无数细小的掌声。
　　他们头顶，鲸落墙的光纤终于稳定成一片柔和的蓝——
　　像极了那年暴雨夜，沈茗礼在玻璃上写下的「见夏」，被光重新描摹。
　　潮声渐起，夏天在此刻，真正意义上的结束了。
　　可裂缝里，
　　新的光，
　　正在一寸一寸，
　　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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