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朦胧

　　已经是四月下旬，江城的天气飘忽不定，刚下完两场大雨，天气就变得凉了起来。

　　刚下课，陈希走到了阮竹身边的座位。

　　自从上次从尨山下来以后，几个人放学就又恢复了常态。

　　两周以来，四个人总是一起学习，一起去尨山山顶野餐，一起去打球跑步。

　　看似平平无奇，十分和谐。

　　但阮竹和顾小风却时常不对付。

　　陈希眼看着两人的矛盾有日渐增大的趋势，恶作剧的想法早就消失。

　　原因没有其他，她还真怕阮竹欺负不过顾小风。

　　阮竹见陈希过来，露出两个酒窝，“明天五一，你还去你爷爷家吗？”

　　以往每逢五一陈希爷爷家都会举办一场家庭聚餐。

　　陈希摇摇头，“今年不去，我小姑找了个男朋友，他们去勘察情况了。”

　　临近中考，教室里的学习氛围更加浓重起来。

　　课间还有不少同学正在奋笔疾书。

　　阮竹静静看着陈希，“希希，你真的要去一中上学啊？”

　　陈希点点头。“嗯。”

　　阮竹立刻说：“那我也去。”

　　从小学起一直到现在，阮竹和陈希两个人就没分开过。

　　一中和二中高中部的教育资源不相上下，是江城最好的几所高中。

　　但是。

　　陈希眼里有一丝无奈，语重心长地说。

　　“阮竹，你要把我排除开外，自己做决定。”

　　阮竹移开目光，静静道。

　　“可我不想跟你分开。”

　　陈希摸摸阮竹的头，“我只是不想你是因为我做决定的。”

　　阮竹据理力争，眼里竟有几分水意。

　　“可你本来就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环，为什么我考虑时要把你排除掉？”

　　陈希看着阮竹发红的眼圈，忽然感觉心里好像被谁重重拧了一下。

　　她一时心头升起几分疑惑。

　　陈希深深觉得，把期望放在一个人身上是最悲哀的事。

　　看似陈希因为顾小风才选择的一中，但她也只是觉得顾小风这个同类能给她带来乐趣，并且这是当时两人做出的约定。

　　即使对象是顾小风，是陈希唯一的同类，陈希也从没有在他身上投注过多的期待。

　　因为她早已经在过往中清楚地认识到，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

　　在哪里都可以上高中对她来说都一样，在她心中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可阮竹选择自己的志愿高中需要考虑的却很多，比如离家的远近，每所高中不同的时间安排，以及不同的环境。

　　陈希不想让阮竹在她身上抱有期待，不想阮竹仅仅是因为她去了一中就不加思考的跟着去。

　　或许连陈希自己都不知道，她一切的想法，都是要让阮竹认为她是不重要的。

　　可是陈希一时有些想不通。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观念与阮竹的观念某些地方存在差异。

　　为什么？

　　阮竹看着陈希，心里却深深明白。

　　陈希的心中始终有一层看不见却存在的薄膜，能够把所有的人和事情都排除开外，不允许再靠近一步。

　　所以她不自觉地认为这样才是正确的。

　　可期待会带来失望，也同样是幸福的起源。

　　即使有那层薄膜的存在，阮竹却依然是努力顶着薄膜的离陈希的心最近的人。

　　阮竹放松地笑了笑，拉住陈希的手，“希希，我会好好考虑的。”

　　陈希回握住阮竹的手，“好。”

　　晚上，当徐倩说出口时，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又迅速消失。

　　顾小风听到后则是一愣，便陷入了自己深深的思考中。

　　抱得美人归的陈屹坤每天把徐倩送到楼下时都一定要恋恋不舍地拉着她说话。

　　徐倩本来还没想这么快让顾小风知道自己有了新的恋情。

　　毕竟能不能长久还两说。

　　但无奈的是，两人只是亲密地拉着手多站了一会儿，就被晚归的顾小风看到了。

　　徐倩把陈屹坤哄上车后，拉着自己的儿子上楼回家。

　　她没找别的话题，直接开门见山。

　　然后便看到了儿子思索的表情。

　　自从顾永申去世这么多年来，徐倩一直都没再找过。

　　当初是因为根本忙不开，后来是因为再没遇见过没有合适的人。

　　其实他们搬到江城来，满打满算才三个月。

　　陈屹坤是徐倩公司的领导层，徐倩本来并不想和他发展出什么亲密的关系。

　　他的风流事迹在公司中众人皆知，沸沸扬扬。

　　即使她认为对于陌生人应该怀有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的态度，也被公司里那些几乎如出一辙的话给震惊到。

　　可每当一次又一次的看着陈屹坤灼灼的眼神因为被她冷淡拒绝就变得像条被抛弃的落水犬一样可怜，徐倩的心也快速跳动起来。

　　她从来相信自己的感觉，更不违背自己的心。

　　她从来利落果断，徐倩觉得自己应该试试。

　　一周前徐倩正式与陈屹坤确定了恋爱关系。

　　而就在相处几天后，徐倩深深怀疑。

　　这个时不时对她脸红的陈屹坤，是否真的是别人口中的那个情场浪子？

　　她与陈屹坤目前在公司还是地下恋情。

　　徐倩女士没想过，第一个知道陈屹坤和她两人恋爱关系的竟然是小风。

　　顾小风看着是在思考，实则这么多年的光阴在脑海中闪过。

　　这些年来，给徐倩介绍对象的数不胜数，但却从没有一个打动过她的心。

　　而顾小风想到他刚才在楼下看到的那个男人。

　　他身形高大，比徐倩高了有半个头，一身正装衬得身材精壮。

　　路灯下有一瞬间顾小风看到了他的脸，长的确实英俊，甚至还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顾小风不自觉嘴角上扬，这么看来，徐倩的眼光还真是高。

　　他情不自禁地拿顾永申和那个男人对比了一下。

　　最后得出结论：两个人完全不是一种类型的。

　　顾小风非常愉悦，这是一件好事。

　　江城的水土果然不一样，徐倩的改变让他深深地放下心来。

　　顾小风终于回神，他呼出一口气，仿佛这股浊气从很多年前开始一直在他的心底留存至今。

　　他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眉眼舒展开，整个人带上笑意。

　　顾小风脑海中飞速地闪过一个人影，想要把这让他极度喜悦的好消息分享给她。

　　可就在察觉到这一点时，他不禁愣了愣。

　　他平静了一下，过去紧紧拥抱住徐倩。

　　徐倩几乎眼含热泪地也回抱住他。

　　他们心底都太明白这个拥抱意味着什么。

　　徐倩听到顾小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们以后都要这么幸福。”

　　徐倩抬手拍了拍他的背。

　　她温柔回复，“当然。”

　　之后徐倩跟顾小风说了很多关于新对象的事，也回答了顾小风许许多多的问题。

　　他跟她年纪一样，在一个公司工作，在一起已经一个星期，他为人非常幽默……

　　等到再一看时间时，都已经到了深夜。

　　即使明天是五一假期，徐倩也督促顾小风赶快上床睡觉。

　　灯已经关掉，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淡淡的月光洒进来。

　　顾小风洗漱之后躺在床上。

　　整个人一动不动的躺了几分钟后，他终于还是拿过手机把屏幕点亮。

　　手指滑动，最终落在陈希的号码上。

　　他在拨打的按键上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拨了过去。

　　顾小风听见手机里瞬间传来的嘟嘟声，一时既后悔又期待。

　　电话响了几秒后，他听到手机里传来陈希的声音。

　　她似乎刚刚还在睡觉，语气懒洋洋的，声音伴随着电流而微微失真。

　　“顾小风？这么晚打电话什么事啊。”

　　接通后，顾小风眸子瞬间发亮。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

　　深夜的房间太过寂静，顾小风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今天遇见了一件很好的事。”

　　陈希有些疑惑，“什么事？”

　　什么事值得你这大半夜的打电话来？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陈希才又听到了顾小风的声音。

　　顾小风：“没什么。”

　　陈希有些哭笑不得。

　　她打趣：“你又不说是什么，还给我打电话来？”

　　顾小风张张嘴，什么也没说。

　　他坐起身来，望着外面的皎洁的月光。

　　在电话拨出去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想。

　　现在他想告诉陈希，却又有些说不出口。

　　陈希没听到回复，知道顾小风是真不打算说下去。

　　陈希刚刚还在睡觉，就被顾小风的电话忽然惊醒。

　　她望着窗外浓浓夜色中的万家灯火。

　　莫名，心中升起一种温暖的情绪，是陈希未曾有过的感受。

　　她没再问，语气却变得温柔又认真。

　　“那祝贺你。”

　　顾小风微怔，又听到她柔软的夹杂着失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祝贺你遇到了这么好的事，以后也要像现在一样开心。”

　　顾小风抬头看着天花板，嘴角微微上扬着。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得和陈希的话语一样柔软，有些不受控制地发胀。

　　内心有复杂的仅关于陈希的情绪闪过。

　　但这份感觉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他听到了陈希接下来的话。

　　陈希已经加上了严肃的命令语气，话语专制又独裁。

　　“以后你有这么高兴的事情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顾小风感到有些好笑。

　　已经是第一时间了。

　　“知道了。”

　　他说道：“继续睡吧，晚安。”

　　电话那边也道：“晚安。”

　　五一假期□□又聚在阮竹家学习。

　　在劳动节进行了一整天的脑力劳动后，几个人约好第二天要一起去游乐场放松放松。

　　陈希刚刚出门，发现前面竟然有林轩然的身影。

　　她快步追上去，来了个偶遇。

　　陈希走到林轩然身前，微微笑着。

　　“班长，你还记得我吗？”

　　初二的时候两个人分到一个班过，而林轩然初中三年不论在哪个班都一直都担任班长。

　　虽然两个人除了交作业或者班级活动并没有交流过，但不妨碍陈希拿出热情的语气。

　　林轩然站住脚步，他背上还背着书包。

　　他看着眼前的人，不自觉微微皱着的眉头有些舒展。

　　林轩然露出一个笑容，“□□学。”

　　以前班上的每个人他都有印象，他仍记得上次运动会时陈希令所有人都注目的实力。

　　林轩然语气和善，“上次运动会你跑的那么快。”

　　陈希摆摆手，谦虚道。

　　“还好。”

　　林轩然一直都是初三年级大榜的前三名。

　　明明是假期，陈希看着他背着的书包，淡淡疑惑。

　　“班长，你要去干嘛啊？”

　　林轩然耐心回答：“现在要去补课。”

　　只是当林轩然提到补课时，从来都是阳光开朗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知的焦躁。

　　陈希很快捕捉到了。

　　她眨眨眼。

　　“班长，你成绩这么好，还需要补课啊。”

　　林轩然笑了笑，“是啊，我妈非要让我去补。”

　　林轩然是二中里的风云人物，不仅长得帅气，成绩也好，有很多女孩子喜欢。

　　学校里想要打听的几乎没人不知道。

　　林轩然的父亲是二中的体育老师，而他的母亲在一中的高中部任职数学老师。

　　铺垫许多，陈希眼中带上真诚与疑惑，终于问出自己想问的话题，“你打算去考哪个高中了吗？”

　　再过不到一个月就开始填写志愿了。

　　林轩然想起母亲那张始终严肃的脸，不自觉抿住唇角。

　　“应该去一中。”

　　陈希点点头，看林轩然的样子，多少察觉出什么。

　　但她最后什么都没说，

　　“班长，我先走了，还有人在等我。”

　　她跟林轩然打了个招呼，互相道别后就去与另外三个人汇合。

　　陈希没有犹豫，告诉了阮竹关于林轩然也打算报考一中的事情。

　　那次课间和阮竹那段对话后，陈希想了许多。

　　每当回忆起当时阮竹眼角的湿意，她就忍不住思考自己和阮竹的观念究竟不同在哪里。

　　终于，陈希忽然发现，身边的每个人都会成为推动自己脚步的因素。

　　只是她不愿意受别人影响，更不想去影响别人。

　　但如果对象是阮竹。

　　是从来都在温暖地靠近自己的阮竹。

　　是把自己当做最重要朋友的阮竹。

　　陈希坚定地做好准备，愿意作为那个因素去影响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

　　预想而知，陈希做出这个决定应该有多么不容易。

　　多年来，陈希已经把内心的保护膜建造的踏实又可靠。

　　可当她察觉到阮竹正在毅然决然地想要冲破时，陈希却是一瞬间就把阮竹放了进来。

　　陈希把所有信息都摆在阮竹面前。

　　当看到阮竹的志愿表上填写的是什么时，陈希和阮竹毫不惊讶地相视而笑。

　　杨益行在其他三人的监督下打开电脑，一脸得意地输入了四个字。

　　在夏季的蝉鸣声里。

　　他们填写的都是。

　　江城一中。

　　五月下旬，所有的初三学生都填报好志愿后。

　　初中生活的最后一个月就在炎热的夏天中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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