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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解
三年后,初冬的上海,落雨夹雪。
林知远把车停在老洋房门口,熄火后没有立刻下车。雨刷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半弧,像某种迟疑的节拍。副驾的纸袋里装着一盒刚出炉的桂花糕——母亲出院后第一次主动说想尝的东西。
三年前那场风暴之后,林母接受了第二次心脏手术,术后恢复意外地顺利。但“顺利”只是医学意义上的;真正的裂缝,是在日复一日的沉默里慢慢被缝合的。
门铃响了两声,保姆张阿姨开的门,压低声音:“先生在客厅等您。”
林父坐在红木沙发里,手里是一杯放凉了的龙井。电视上播着财经新闻,音量被调到只剩背景嗡嗡。见林知远进来,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你妈妈刚睡。”林父顿了顿,“她说……桂花糕不要放猪油。”
林知远把纸袋递过去,张阿姨识趣地进了厨房。客厅里只剩父子俩,雨声在屋檐下滴答。
“下周董事会换届,”林父突然开口,“我提名你进集团执行委员会。”
林知远一愣。三年前那场公开出柜之后,他做好了被家族企业边缘化的准备——事实上,他也确实被“流放”去了香港两年,直到业绩漂亮到董事会无法视而不见。
“条件是?”他问。
“没有条件。”林父摩挲着杯沿,第一次避开了儿子的视线,“只是……你妈妈那天问我,如果公司周年庆,她能不能请你和沈砚一起出席。”
林知远喉咙发紧。
“不是以‘合作伙伴’的名义,”林父补了一句,“是以家人。”
———
同一时刻,沈砚在工作室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陆骁。
他比三年前清瘦了许多,眼角多了细纹,手里却拎着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盒——巴黎某老牌颜料行的限量版灰蓝。
“听说你最近在筹备双人展。”陆骁把礼盒放在工作台上,动作很轻,像怕惊动什么,“我来还债。”
沈砚没有接话。三年前陆骁被判缓刑两年,外加市场禁入五年;如今他名下所有投资公司注销,只剩一间小小的艺术修复工作室。
“颜料我用不上了。”沈砚最终开口,语气平静,“但有一幅旧画,缺了一块颜色,你愿意修吗?”
他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泛黄的小画——大学时代的速写,海堤上的两个背影,其中一块被当年的雨水洇成了模糊的灰。
陆骁的手指在颜料盒上收紧,指节泛白:“我以为你会烧掉它。”
“烧掉很容易。”沈砚把画递给他,“但修好它,比毁掉更需要勇气。”
———
冬至前夜,林家老宅灯火通明。
林母坐在轮椅上,膝盖盖着一条手织的羊毛毯。她比三年前瘦了一圈,眼神却柔软了许多。沈砚蹲在她面前,把一条翡翠项链扣在她颈间——那是林知远外婆留下的遗物,林母一直说“等合适的时机”再传下去。
“合适了。”林母拍拍沈砚的手,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满屋子的亲戚听见。
餐厅长桌上,桂花糕被切成小块,热气氤氲。林父第一次主动给沈砚斟了酒,杯沿相碰时,发出清脆的“叮”。
没有人再提“传宗接代”四个字。角落里,林知远的外甥女正用 iPad 看沈砚在巴黎的访谈,字幕里一行小字:
“艺术让我们诚实,而诚实让我们自由。”
———
跨年夜,外滩。
沈砚的双人展“晚风之后”在当代艺术博物馆开幕。主厅中央,新作《漫长的和解》静静悬立:画面左侧是林知远母亲手术病房的窗,右侧是陆骁修复工作室的灯,中间一条金色的线,像心电图,又像雨后彩虹。
开幕致辞时,沈砚只说了一句话:
“这幅画献给我的爱人,也献给所有在裂缝里种花的人。”
台下,林知远牵着母亲的手。老人第一次没有拒绝记者的镜头,反而把沈砚的肩膀往怀里拢了拢。
闪光灯亮起的那一刻,林知远想起三年前暴雨夜的自己——
原来最漫长的路,不是对抗世界,而是允许世界慢慢靠近。
凌晨两点,人群散去。
博物馆天台,沈砚把一条细链挂在林知远腕间——链坠是两枚小小的银戒,内侧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
“不是求婚。”沈砚笑着解释,“是纪念。纪念我们第一次没有逃跑。”
林知远低头吻他,雪落在两人肩头,瞬间化成水珠,像一场悄无声息的洗礼。
远处,新年的钟声敲响。
钟声里,他们听见七年前的海浪声,也听见此刻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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