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北

　　她新搬的公寓靠近地铁和公交，可惜太晚已经停运了，倪絮把脸埋进围巾里，步行回去，好在这一晚是平安夜，建筑装饰明亮，街上的行人也比往日要多，不至于让她陷入夜路安全问题。

　　公寓是蓝标白墙的现代风，夜里宛如竖起一座皑皑的雪峰，所以她很轻易就撞见。

　　蜷缩在雪白山脚下的一道脏兮兮的身影。

　　他蹲在灯光的暗处，金发凌乱耷拉，双臂抵着膝盖跃出了线，优越修长的身量使得指尖垂下来都能触摸地面。

　　——暴风雪中，小孩在乖乖等她回家。

　　就算是落到这么窘迫的境地，冲着那一头夺目耀眼的金发，以及宽肩窄臀的身材比例，依然有女生在他面前驻足，徘徊——

　　“Ahem！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姐姐会煮面给你吃哦？”

　　“怎么不理人的啊？你说一句话呀？”

　　倪絮目不斜视从她们身边经过。

　　倏忽，那散漫垂在地面的手指闪电般袭来！

　　“呃？！”

　　倪絮脚踝一紧，就被男生的虎口紧紧握住，掌心的黏热立即就渗透了她的肌骨！

　　那从底下传上来的声音朦胧，涩然，带着一点儿破碎感，“……姐姐，KOKO可以跟你回家吗？”

　　“……Gad！原来这小子认主人的！难怪这么难说服！”

　　女生们隔着夜色打量了倪絮几眼，柔顺的黑发披散到肩头，侧边夹着一片薄如白茉莉花片的耳垂，她们不再纠缠，遗憾地走了。

　　“……放开我！”

　　倪絮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脚踝那么敏感，男生薄茧的触感分明，强势包裹住了她内踝的纤细的，微弱的脉搏，如同平静的麦垛溅落了火星，她涨红了脸也没能抽出来，反而是腿侧被对方得寸进尺贴上了脸。

　　她张口就要训斥。

　　低头，凌乱的金发有一侧黏糊糊的，仔细一看全是凝固的血垢，肿胀得要破裂的眼皮，是乌青水墨打翻的狼狈。

　　纯透的下眼白被血丝缠满。

　　比第一次还要糟糕透顶的，喘不过气来的阴暗氛围。

　　小孩仰着脸，有一只眼睛被揍得乌青，湿漉漉得睁不开，嘴角残损干涸，泛着一点枯萎的玫瑰红，小心翼翼的，几乎是不抱希望地重复第二次。

　　“姐姐，我可以……跟你回家吗？”

　　那虔诚的样子，简直就是在问，“我无家可归了，脖子可以套上你的狗牌吗？如果你也不要我，那我现在立马就去死！”

　　那空洞的瞳孔表面是祈求和渴望，但她直觉那里面隐隐渗透出了某种阴鸷与疯狂！

　　——他想要缠上她！

　　倪絮心头一跳，都不敢回答。

　　学业不吃紧的时候，她也救助过小动物，因为她偏爱软茸茸的小肥耳朵，所以照顾的多数是流浪小狗，其中有一只是黄色小奶狗，刚生下没断奶多久，眼睛朦朦胧胧都没能彻底睁开，就要嗅着她的掌心，爬出纸箱跟着她走，倪絮还是硬着心肠把它抱回去，用小碎布给它盖好。

　　她给它取了个小名，朦朦。

　　第二天她再来，朦朦只剩下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据说它是跌跌撞撞跟着她，攀上了马路被撞的。

　　倪絮沉默很久，找个有花的地方让朦朦继续睡了。

　　从那以后倪絮就不敢再捡这种幼的，断奶没多久，依恋欲强盛的小狗，她也不肯再起小命了，有些东西一旦有了名字，有了羁绊，就会在心里长出一个难解的结。

　　她必须得承认，她天生有一点圣母的情结，尤其是面对比她小的，软弱的，还必须要依靠她的东西，如果她刚开始就没能撒手，就会不自觉背负起“照顾”的责任。

　　她也知道自己这种性子不够杀伐果断，平时都跟人远远保持距离，避免麻烦上身，再度拖累她的生活。

　　现在也是如此。

　　“很晚了！你该回去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她拨开他的手走进了明亮的灯光里，迅速按住电梯。

　　——要快！快到她立刻脱离这个心软的氛围！

　　叮！

　　电梯到了。

　　李启圣收回目光，脊骨瘫软，靠着墙壁缓缓滑落。

　　他太累了……累到已经不想睁开眼了。

　　要是这样的圣诞夜，安静地冻死在街边……似乎也不错吧？唔，唯一要对不起的就是倪絮了，可谁让她不肯带他回家呢，连一口的温暖都不舍得施舍给他，她就是罪人，就该铭记她的错，她要永永远远活在地狱的忏悔中！

　　我是你的地狱？这样可太棒了！

　　Mirko痛快地想着，预备接受这个结局——

　　叮！

　　电梯上了。

　　他的视野里也多了一双纤长笔直的腿，苍白的手指抠着围巾，略带迟疑的嗓音。

　　“我买了芋泥麻薯鲷鱼烧，上来一起吃吧？”

　　她在良心与危险间来回游荡。

　　李启圣猛然抬头，她头顶的光圈太亮，刺得他双眼涩然，渗透出生理性的眼泪。

　　但倪絮却被吓了一跳，因为那眼神是不加掩饰的贪欲，骇然的，黑暗旋涡般涌动，他——觉得不够，想要更多！

　　她本能后退半步。

　　可很快那瞳孔被泪水覆盖，又变得惨兮兮的水绿色，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此后无数年，倪絮都在后悔今天的心软，没能相信她的危险预警——

　　她就不该把这一时装乖卖惨的小混球捡回去！

　　那些经典的小说套路并没有骗她，不管是捡男人捡少年还捡个受伤的小狗，下场都是后患无穷！

　　他们会伪装成最无害，最落魄的状态，再悄无声息侵占她的人生！

　　就像是，多年之后，她捡回家的无害奶白小狗变成遮天巨蟒，会在她想要逃走的时候——

　　眉眼萦绕着冷戾的笑意，再一寸一寸，把她的脚踝硬生生拖回到他的腰前！

　　西伦敦的夜伴着歌剧的落幕后，愈发的静谧奢华，而在Kensington的古老宅邸里，摆满了限量款的猎枪，以及无数猎物的头颅和皮毛，每一滴干涸的血都让她头皮发麻，只觉得此地阴气森森，鬼魂重重！

　　从处处受人胁迫的少年成长为权势滔天的男人，再也不用顾及谁的眼光，他咬着一根廓尔喀皇家花魁，把她按在腿上摸索。

　　斐济水养出的顶级奢侈烟丝她却觉得呛。

　　“嗯……？不习惯？”

　　他只吸了半口就毫不留情扔掉。

　　淡淡烟草味掐着她的唇闯进来。

　　那时的Mirko再也不是眼前这个圣诞夜里惨兮兮的，求她收留的小流浪狗，他已经掌握家族的命脉，从私生子一跃为西伦敦老宅的掌权人，同父异母的哥哥恨他恨得要死，他偏要高调地兴风作浪，惹人眼红，更在她的视线里脱开了那一身裁剪精良的切斯特大衣。

　　筋肉紧束的苍白欲望撕开了囚笼，骤然向她倾泻泼开。

　　犬齿微露，曾经的温驯与乖巧去荡然无存。

　　倪絮被枕头垫得又高又陡，脖子上顶着他在俄罗斯狩猎场射杀了一头棕熊的枪管，冷得冰了，血腥味还没散去。

　　她又气又急，却推不开他的绞杀。

　　“……你疯了……你这是强……”她胸腔窒息，说不出那种可怕的字眼，“……KOKO，你放开我，如果，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姐姐！……我不是你哥哥，我跟你没有仇！”

　　更准确点说，她还算是他落魄时候的白月光。

　　可他，竟要恩将仇报，抹去她对他的一切好意！

　　男人弯身摇曳，抓着她的腿架在脸侧，藏在口腔内侧的犬齿轻轻啮噬她的肌肤。

　　“姐姐……哼。”

　　“真把我当弟弟疼，就不会那么轻易丢下我，还不如我大哥，跟我恩怨分明的，我弄死他也就够了。”

　　“可你？我怎么折磨？轻了怕你的骨头不长记性，重了我却是自己舍不得。”

　　细细密密的吻拷问她敏感的神经，连脚趾头也不放过，让她羞耻得无地自容，“你怎么敢逃？……那天，还有很久之前，都是你要捡我回去的，关我什么事……要怪就怪你自己，同情心泛滥……你不知道被脏东西缠上了，是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噩梦吗？”

　　“你把我训成了你的小狗，我的器皿都被你调教成了适合你的形状，却不要我？满世界也没这个道理！”

　　青筋暴起的手掌抵住她的喉咙，压到暴雨阴晦深处。

　　“……不想再吃苦头，就乖一点，主动打开……”

　　Mirko甚至还带着几分甜蜜的诡谲，在她耳边轻轻诱惑，“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弄疼你的，只是，我是寄生在你体内的菟丝花，也是为你而降生的小器皿，离开你，我没有生存的养分，也装不进其他东西，我吃不饱，我饿着，会死的，我只能钻进你这里，心也好，嘴也好，哪里都行。”

　　又像是一把妖冶的刀，把她的腰刀刀凌厉割着，半分都不肯放过她的余地。

　　猎枪抵着她的腿，要她分开。

　　那一具高大伟岸的，压迫感强烈的身躯俯身下落时，倪絮承受不了他那杀气腾腾的器皿，呜呜痛哭。

　　口腔被他强行灌满惨白的暴雨与泪水，脚踝的锁链沉得她无法挣脱。

　　“你要真是恨死我，想摆脱我，就要把我咬死在你床上吧。”

　　“我爽死了，死后也心满意足，不会来找你报仇，这对我们两个人都好，你说这样好不好？”

　　“还是说——”

　　Mirko轻笑着，用她的指纹解锁手机，拨通了某个电话号码。

　　那张白巧克力般甜润的脸蛋紧紧贴着她的大腿，贪婪地吮吸着她的一切养料。

　　分明是小天使的外表，眼眸弯弯，嘴唇红润。

　　圣诞成年后的李启圣，简直……坏得天理难容。

　　“姐姐，你想让你的大明星男友……听听我们是怎么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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