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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这二人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你不能奈何我,我也不能击败你,竟是不分伯仲,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打,只怕唯有二人打累了,一方不慎,方能分出胜负。
宋翾朝那画船看了一眼,船身已陷水颇深,一位衣着素锦的女子正从船中出来,遥望这方,只见她许是受了惊吓的瓜子似的脸儿有些苍白,眉如柳叶,眼如杏儿,小巧的鼻樱桃嘴,顾盼带颦,低首似泫,加之雨水浇落于她周身,更添柔弱之感。美无方物中的这一份弱令人一见之下顿生爱护之心,只怕天下最无情的踏花贼见了也舍不得糟践半分。
宋翾爱美人,不由叹道:“雨水无情啊。”
那女子似是听见了,却只是一侧脸,朝打斗中的两人开口道:“南宫大哥,海少侠,住手吧。”
她的声音也是如她人那般美丽娇柔,这一句说完,就认命般轻轻一叹,这一叹也似带了她身体散发出来的看得见的清幽香气,连水汽也感怀得弹了开去。
南宫惰手中笔一收,已跳开一步,“好!那我陪你一起死。”
此人狂放不羁,却是性情中人,这一句‘陪你一起死’令萧慕蔺一震。
宋翾却在萧慕蔺耳边道:“若萧兄有难,我也会拼死相护的。”
萧慕蔺道:“你还是先护自己吧。”
宋翾低低一笑,他现在确实连自己都护不住。
“南宫大侠且慢。”那边海西缘已伸手一阻,然后朝船上女子看去,问道:“可是汀州云家的云大小姐。”
那女子一福身道:“云别燕见过海公子。”
“即是云大小姐,快请上船。”海西缘说着就下令道:“放登船梯!”
云别燕道了句多谢,那登船梯放下一半,她已一纵身如飞燕般掠起,足下在梯子中一借力,轻不可闻地就落足甲板之上。
这一手轻功可谓漂亮至极。汀州云绸山庄本是经商丝绸生意的,丝绸轻薄,色泽亮丽,所谓类聚之分,不但人生得亮丽,所修‘踏云决’便是轻快潇洒一类的武功,云别燕体态轻巧,貌色妍丽,使来就更加好看。
她落足后再向海西缘福身道谢,然后喊了声‘南宫大哥’,再转身朝宋萧二人看来,望向萧慕蔺时一怔道:“江湖多风景,云别燕有礼了。”再看向宋翾时,目光在他那身黑衣上打量片刻,神情一肃道:“见过尊者。”
她分明已认出宋翾身份,却不点破,而是称呼他为尊者。几人也都各自回礼,由海西缘引着朝舱室走去。
南宫惰频频回头看向宋翾,忍不住问云别燕道:“那小子什么来头?你为何称他为尊者?”
云别燕嫣然一笑,“他是我们家的大主顾,自然称为尊者。”
南宫惰一搔头皮,更是迷惑,他虽然也出身世家大族,但早年与家族有些分歧,很早就脱家只身闯荡江湖,所以江湖事他知道不少,但牵涉朝堂的事却耳闻极匮乏,不认得宋翾也在情理。
宋翾一笑,云家丝绸很大一部分是供宫廷用的,他身上这件衣袍的料子便是找云家专门定制的独一无二的‘云中锦’,一眼望去,无花无纹,只觉得布料非凡,黑中泛青,青中带亮,实则有云家‘云锦丝’藏在其中,飘逸舒适不说,遇雨速干,沾血不显。
云别燕说大主顾倒也不错。
几人坐定,海西缘见云别燕衣衫尽湿,一个女子美好的身体便凸显出来,他本是个心细的人,又断会体贴的,便命人找了件干净的外衣给她披上,又在屋中空地燃起炭盆,这才歉然道:“我实不知船中之人是云姑娘,让姑娘受惊了,恕罪恕罪。”
南宫惰本对他方才拒载极为不满,这时见他行为听他说话,不由暗暗点头,神色也就缓和下来。
云别燕眉间仍是愁绪难平,面上苍白之色倒是去了些,“无妨,深夜偶遇,海公子理应谨慎。”
海西缘摇头失笑道:“实在南宫大侠玩笑太过。”
“不怪南宫大哥。”云别燕怅然道:“我本就是跟着他逃出来的。”
几人一怔,海西缘皱眉道:“可是庄里发生了什么事?”
云别燕苍白一笑,南宫惰哼道:“云缺那老头攀附权贵,要将云妹子许给一个大官的草包儿子,我云妹子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冰雪聪明,武功卓著,且心中已有心仪之人共许终身,如何肯嫁?那老头便把她关了起来,我平身最恨的也就是此等趋炎附势之辈,最喜的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听闻之下,自然要出手相助,便以画像为由将云妹子带了出来,没成想没出汀州便被发现了,云扬那家伙便一路急追,坏了我的船,也将我伤了,不得已之下才向海公子求助。”
“原来如此。”海西缘叹息一声,又问;“那云前辈此时在何处?”
南宫惰刚缓和的面色顿时一沉,一瞪眼道:“怎么?你怕他不成?”
海西缘倒不是怕他,只是云家与流川门有生意往来,一向也还交好,不得不顾忌。
云别燕道:“海公子放心,到了前边,找个可靠岸的地方将我和南宫大哥放下即可,绝不给海公子添麻烦。”
海西缘面色一红,惭愧道:“云姑娘误会了,我不是怕惹麻烦,纵使云前辈武功高强,若是别的事我或可全力一争,可毕竟此乃云姑娘家事……”
“我明白。”云别燕一笑,眼波如烟,贝齿轻启道:“世上的事,人情世故远就比逞凶斗勇复杂得多。”
南宫惰见她哀愁,狠叹一声,“说起来,云妹子的心上人还是与你齐名的江湖一秀,你果真不帮?”
海西缘一愣,“谁?”
“南宫大哥!”云别燕却缓缓摇了摇头,阻止南宫惰说下去。
南宫惰一拍桌案,“好!我不说!”
宋翾看得好奇,不解道:“江湖四秀颇有盛名,未来可期,以云庄主的眼光,不至于如此浅薄吧?”
南宫惰胸中有气,粗声粗气道:“云老头嫌弃人家出身低微!真是枉称江湖名宿!”
海西缘便面色一僵,他虽为海余放亲侄儿,出身也算不错,可若要追溯前世,流川门出自九流一脉,九流二字在九流门崛起之前,也一直是指卖力糊口的下等人,云别燕心仪之人自然不是他,可他听来心中也不痛快。
宋翾见云别燕神色凄楚,想来南宫惰说得不错,可江湖四秀中,除了无鞘剑派掌门风子玉之子风长欢外,其余三人也都是起于微末。同与海西缘出自一门的乐技掌门乐寒酥是个弃婴,得前乐技掌门瑶娘收养,抚养成人,此人有‘玉骨娇郎’之称,风度武功少有人及。
再者便是百川堂现任掌门谢淡,此人据说是“百年谢”谢门中人,可惜谢门在前朝就已衰败,如今更是人才凋敝,无人提及,他的父母据说又是远支,更沾不上谢门的光,幸在结交晓百川此等英豪。二人相继故去后,将独子托付晓百川,成今日之谢淡。此人也是个人物,百川堂本是情报组织,位于天下脚下,如何得容?晓百川掌门时,深受大理寺打压,但此人接手后,也不知他如何从中逢迎,不但破局而长,更是与好些王子公卿有交情,在权贵聚集的盛都也说得上话了。
这四人中,风长欢远在昆仑,海西缘心有所属,谢淡端坐盛都,若真要论出身低微,只怕唯有乐寒酥了,乐技门是女流之所,他一个男子担任掌门,不便之处甚多,据说此人极爱惜门中弟子,常以女装同行江湖。
也算了不得的一份担当了!
一时众人已都沉默。
这时南宫惰忽朝萧慕蔺看来,“这位公子相貌非凡,可否让我绘画一副?”
自打他出现,便一直狂放自大,这时忽变得彬彬有礼,令人费解。
海西缘欣然道:“南宫大侠有灵笔之称,江湖中求他一画的人多不胜数,若他愿为幕蔺作画,以幕蔺之姿加上南宫大侠之笔,成就一副当世佳作就在眼下呀。”
说着就期待地把萧慕蔺看着。
萧慕蔺却朝宋翾一指,“他也不赖,你可以画他。”
海西缘面容一僵,宋翾却笑嘻嘻道:“甚好甚好,那就有劳南宫大侠了。”
南宫惰脸一黑,一翻眼皮道:“酒色之徒,有何好画!”
宋翾却笑笑不语,海西缘却故意问道:“南宫大侠何出此言?”
“我作画靠的可不只是手中之笔,还有我这双眼睛,像他这等纨绔子弟我见得多了,一身的脂粉味!”
海西缘一听便有意朝萧慕蔺看了看,萧慕蔺却始终事不关己的模样,倒是宋翾欣然应下,“有理有理。”
南宫惰再看向萧慕蔺道:“我画人无数,你这样清绝郁玉的人却是少见,我免费画一幅赠你如何?”
萧慕蔺淡淡道:“不必。”
南宫惰眉头一皱,他是个火爆脾气,向来都是别人求他作画,他今日头一回自请却遭拒,冷声道:“若我非要画呢?”
萧慕蔺斜他一眼,依旧表情不变,“你要画便画,与我何干。”
南宫惰腾地起身,他还未曾见过这等不知好歹的人。
海西缘忙打和道:“南宫大侠息怒,我这位师弟性子清冷,不是故意驳南宫大侠面子。”
南宫惰一甩袖袍坐下,“他是你的师弟?我怎么不知流川门有这号人?”
“幕蔺是我郭师伯关门弟子,鲜少出入江湖,南宫大侠自然不识得。”
南宫惰歪头想了一下,恍然道:“他就是萧莲颐托孤给郭邈的那个孩子?”
海西缘想不到南宫惰知晓此事,点头道:“正是,他的父亲便是忠骨太医萧莲颐。”
南宫惰却玩味一笑,摇头道:“他不是萧莲颐的儿子。”
海西缘道:“南宫大侠说笑了,萧师弟自然是萧太医的儿子。”
南宫惰此人惯听别人吹捧,且他说话向来有数,最忌别人质疑,眉头不由一竖道:“我十三岁闯荡江湖,十五岁便有盛名,何时虚言?再者说,萧莲颐那儿子我给他作过画,是不是我难道不清楚吗?”
此人在江湖中毁誉参半,海西缘也不知他此话是真是假,但他自然相信萧慕蔺,便道:“南宫大侠有自己的判断,我也有自己的判断,既然幕蔺不愿入画,此事便不要再提。”
南宫惰嗤了一声,又把萧慕蔺看了看,便闭目养神起来。
这舱中就只云别燕一个女子,海西缘便命弟子专门腾出一个房间令她休息,他们四个就还是坐在舱室中,这时南宫惰似乎睡着了,宋翾已闭目暗自调息起来,唯有海西缘和萧慕蔺还醒着。
“幕蔺,方才南宫惰的话你不必往心里去。”
萧慕蔺拇食两指轻轻摩挲着,他感到南宫惰是有意针对他的,但幼时的事他记不清了,不知父母是否与此人有过过节,或许此人真的见过他,若南宫惰方才收不住口,那压在指间的银针就要取他小命!
“他说了什么?”
海西缘被问得一愕,又笑起来,“你不往心里去就好,他这个人行事说话全凭喜好,当不得真。”
萧慕蔺一抬眼看向海西缘道:“海师兄当真了吗?”
“我自然不会听他的。”海西缘忙解释起来,“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萧慕蔺一笑道:“多谢海师兄。”
海西缘见他笑的时候少之又少,此时见了,喜滋滋道:“夜深了,你睡一会吧。”
萧慕蔺点点头,也闭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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