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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锁的房间
和痕迹科一起来的不仅有赵倩倩,刘景明也跟着回来了。乔安并没有被带回民宿,在完成了初步鉴定之后,乔安直接被送去了医院。
赵倩倩进来的表情就不太好。以黄琪对她的了解,这个网红设计感的民宿应该很对她口味才是,但小姑娘一条直线就冲了进来。
“大事不好。”赵倩倩压低声音汇报。
黄琪倒是笑笑,真是大事不好的程度应该在事发时电话就打过来了,不会搞到这种古装剧里密谋的交头接耳程度。
“陈建树那边没问出什么?”
赵倩倩“啧”了一声道:“那倒不是。老头还挺配合的。”
根据赵倩倩的描述,陈柏年家是普通的城市家庭,虽然家里没有珍品美玉,但几瓶茅台总是有的。陈拜年从小也是没吃过什么苦,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陈建树说他脑子很好,学习一直都显得很轻松。大学毕业后进入了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因为是早期,薪资待遇和发展前景都很不错,只是工作流动性大,换了几次。两年半前放弃了高薪工作,和乔安在山上租了间小屋,自己则是去母校做美术教师赚些家用。
“郑芳对乔安的怨气好像是因为乔安一直没有工作,也没有怀孕。听他们的说法,乔安日常消费很高,都是靠娘家补贴,也没有别的朋友和其他兴趣爱好。郑芳就觉得她占陈柏年便宜。”
黄琪皱起了眉头。
赵倩倩抢先她一步做出了点评:“我感觉这里误会大了去了。我们看到的乔安哪有什么日常消费高的样子,完全就是陈柏年编的谎话。乔安结婚之后好像就没去过陈家,这也是郑芳对她意见大的原因。我准备再去走一下乔安那边的社会关系。”赵倩倩顺手就给自己下了下一步的工作指示,黄琪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老头对郑芳的态度很差,老说她家丑不可外扬什么的。郑芳哪里管这些,说不了两句就又哭起来。拉了我一上午的架。不过老头对儿媳妇的怨念感觉没有郑芳那么大,好像更接受儿子的死是意外,整个人的感觉和丧主还是比较符合的,那种心里烦闷也哭不出疯狂抽烟的老大爷。”
“问得不是还好吗?大事不好在哪里?”黄琪戳了戳赵倩倩让她点个题。
“你记得那个营销号吧……”赵倩倩面色如土地顿了一下,“可能被我带到家属家里了……”
黄琪揉了揉眉心,飞速过了一遍赵倩倩的问话内容,然后不确定地安抚她:“陈家人没说什么特别奇怪的东西,应该不会再进一步扩大影响了。一两篇文章还是很好控制的。你看情况写个检查就行。”
赵倩倩叹气,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重新凑到黄琪耳边:“有件事挺奇怪的。陈家没有任何植物,花也都是假花,所以我问了陈建树,他说是陈柏年从小花粉过敏极其严重,所以家里就再没买过这种东西。”
“但是事故车上有很大一束百合,还是香气特别冲的那种……”黄琪立刻会意。
“对。你记得录音里面,陈柏年因为一直咳嗽打喷嚏,让他变得极为暴躁。好像乔安是故意这么做的……”赵倩倩嘟哝。
“琪姐,你们来看看吧。”痕迹科小曹站在楼梯半当中,打断了对话。
“哦对我还没问呢什么情况啊怎么要痕迹科过来了?怎么这里消毒水味道这么重啊?……我去!”赵倩倩一边上楼一边问,在房间门口却是被施了定身咒。
二楼的房间被打开,消毒水的气味更上一层楼,像是要把整个房间都浸透。
依照平常的理解,民宿各个房间都是同时装修的,一间屋子里怎么也不会麻烦到装出风格主题不一样的两间房。而这个上锁的房间,甚至不能被称之为房间。
房间里原本的床被推到一边,床上的床垫被褥整整齐齐收在柜子里。桌椅这些轻便的家具被抬上床,和一些画架、书籍一起分割出了一块空处。空处比一人大小要更小一些,成年人需要屈身才能勉强缩进里面。
墙边原本有个开放衣架,现在却是一个工具展示柜。戒尺、纸虎、麻绳、电线,每一件物品都像是被精心保养过的,不沾灰尘,摆放整齐。还有各种各样的清洁用具和药水,消毒水自是摆了一排,彰显着气味的来源。
衣架的底层铺了一层防水布,上头放着一个小仪器,像是驱蚊灯又像是什么医疗器械,有两根电线从器械上延申出来,尾端电线裸露在外面,贴在无纺布的中间,可以像医疗器械一样贴在皮肤的任何地方。
“这是个被改造过的通电器,电流可以直接在这上面调整。就算调到最大也不会对人体造成直接的伤害。”小曹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
赵倩倩一句脏话脱口而出,自己都没意识到。痕迹科的人们倒是见多识广,听到赵倩倩的骂声连头也没抬,顶多也就是轻轻摇了摇。
“变态啊。”赵倩倩镇定了一些之后又补了一句。
“算不上吧。”黄琪的脸色也看起来并不好,接着说:“你看他用的东西,没有利器,基本上都是些只会留下淤青之类痕迹的。这些东西什么书里电视剧里都出现过,他也是看来的,不是那种成天研究怎么害人的。他并不想真的伤人或者杀人,更像是在处以刑罚。”
整个房间,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刑场。
“那还不够变态?”赵倩倩可能是对着那些书和电视剧想象了一下,又被消毒水冲到,语气听上去都有些反胃了。
“我是说,他的精神可能是正常的。所以引起他们矛盾,让他想要惩罚对方的事情,可能也是正常人能够想到的东西。”
“抢劫、杀人、放火?”
“哈?当然不是这一方面,正常人想到这些东西应该报警吧?”黄琪敲了敲赵倩倩的头,赵倩倩略微不满,偷偷翻了个“在外面给我留点面子”的白眼。黄琪没理她,接着说:“我是说比如夫妻吵架、婆媳矛盾、育儿问题、邻里关系。”
“你是说这就是普通的家暴?”
“前提是在这个房间里受“刑”的人是乔安。”黄琪说到这里突然顿住,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的错。正常人怎么应该想这些东西,家暴就是犯罪,哪有普通的家暴。”
赵倩倩正在气头上,也没听到黄琪的反思,眼里冒火一般打量着整个房间。
小曹在身后叫她们:“琪姐你们看看这儿。”
紫光灯打开,房间的正中央一大滩血迹留下的痕迹,在空荡荡的地板上像是打开了深渊的入口。
整个房间的人都沉默了。
过了很久,赵倩倩的声音幽幽响起:“所以她就是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被打成这样,还要自己收拾是吗?”
黄琪叉着腰站成一个“火”字,无法回答。
“陈柏年又不是天天在这里,她为什么不报警,不逃?”赵倩倩接着问。
“如果说她是逃不掉呢?”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声音里带着一丝克制的颤抖。
黄琪回过头看到刘家姐弟站在房间的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两人都收起了那个刻在脸上的浅浅微笑,却也看不出悲伤,只是那么冷漠的表情注视着忙碌的一群人。刘景明一只手抓着姐姐的臂弯,因为太过用力阻挡了血液的流动,刘春熙的手上青筋凸起,但手臂依然就是那么垂着,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一般。
“还搜到了这些东西。”这时小曹拿出了一个证物袋,里面是白色的药片。“就是用纸包了叠好塞在了书里。量很大,一天三片都能有一个多月的剂量。”
黄琪拿起药物袋的时候发现刘春熙的眉头皱了起来,顺带着握紧了手。手臂一僵,让抓着她的刘景明稍稍回了神志。
黄琪皱了皱眉,立刻从房里走出,顺势将两人往门外推去。刘景明脚下一扭,一个激灵松开了姐姐,手显得不知所措,在空气中抓了两下。
“去楼下吧,问你们几个问题。“
黄琪几乎可以确信两人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房间的场景,刘春熙的呼吸有些加速,粗重的喘气悬着她的神智,让她表现如常。而刘景明的目光都有些涣散了开去,甚至身体都显得蜷缩,衬衫上的褶皱变得明显,显得他本就瘦削的体型更加没有精气。如果是在表演,那真是不可多得的演技。
下楼梯的时候刘景明有些脚步虚浮,一下没踩稳往墙上撞去。黄琪立刻伸手去扶,发现刘景明比看上去甚至更瘦,一把抓住手臂的时候感觉把他整个人都兜了起来,刘景明感觉到了倚仗的身体索性就是直接卸了力气,水一样滩进了黄琪的臂弯。走在前头的刘春熙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歪倒的弟弟就是一声轻叫,整个脸都变了神色。那些心疼、惊吓、不知所措之类的人类表情在她脸上循环往复了一遍,才看到弟弟被黄琪稳稳接住。前后不过一秒,她又收起了神色,虚扶了一把就自顾自往楼下走去。
黄琪扶着刘景明在沙发坐下,他应是回了些神,避开黄琪的手往后蹭了一些。黄琪伸出的手顿了一下,在刘景明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刘春熙本想适时挤到两人中间,但来回看了一会,最终却是坐到了一边。
黄琪走到了刘春熙的一侧坐下,让自己的身体正好可以挡开刘景明。离了人气的刘景明更加陷入空洞之中,手贴在身侧轻轻抓握。黄琪努力让自己的视线集中在刘春熙身上。
赵倩倩此时也从楼上下来,随手拖了个凳子就坐在茶几前,打破了有些别扭的空气:“你说她逃不掉,是什么意思?”
刘春熙看了看她,又找回了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微笑,赵倩倩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坐正。
刘春熙缓缓开口:“你养了个狗……”
“什么狗?”赵倩倩冲口而出,黄琪抬手压了压,示意刘春熙继续说。
“你养了个狗,它一出门你就打它,不给它吃的不让它睡觉。只要它不出门,你就给它吃好喝好陪他玩。久而久之,就算你开着门,狗也不会跑出去了。”
“你是说那个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赵倩倩问。
“不需要到那种程度,只需要简单的模式化行为和心理暗示。训狗是个最直观的例子,谁都有可能逃不过。包括你。”刘春熙看着赵倩倩,后者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拖着凳子就往后蹭了一点。
“所以你知道这个事吗?”黄琪适时打断了一下。
刘春熙随手想拿桌上的矿泉水喝,黄琪伸手制止了一下,刘春熙的手僵在空中顿了几秒,会意道:“哦现场的东西不能动是吧。”
刘春熙舔了舔嘴唇,神情已经恢复了,浅笑着继续回答问题:“乔安身上有伤,我们都见过。因为她精神不好,陈老师也不曾避讳这个事。她大多时候都是自己待在民宿的,陈老师有时候会问我们要一些云南白药什么的。现在想来也是他的一种暗示,他坦诚的行动和告诉我们的信息让我们相信是乔安有自残的倾向,而不是反过来。而且他们一家人一起出现的时候,关系看起来都挺好的。”
赵倩倩本来就不喜欢刘春熙,对她的说法自然是不认可:“你们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报警或者叫医生?”
刘春熙摇了摇头:“因为我们以为她是自残行为。心病,你们管吗?”
赵倩倩被噎住了,但黄琪却替她开了口:“所以你给她配了药是吗?”
刘春熙本来有些前倾的身体往后靠了一些。
黄琪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装满小药片的证物袋:“心病我们管不了,你可以管。这时你给她配的药不是吗?你知道什么,知道多少?如果心理治疗记录涉及犯罪,我们是可以去申请查阅的。”
黄琪最后一句话带了些威胁的口气,刘春熙还没做出什么反应,赵倩倩先惊叹出声。但她的惊叹没有遮住黄琪身后的动静,刘景明动作极大地从沙发上坐着了身体,惊恐地看着姐姐。
刘春熙瞪了弟弟一眼,似是对他的不端庄表达了责怪,才慢悠悠地回答黄琪的话:“你们查不了。她的诊疗记录不涉及犯罪,或者说,她根本没有诊疗记录。心理学的治疗和生理治疗不一样的地方在,病人的配合对于心理治疗来说尤为重要。其实这两年的时间,在外人看来乔安的状态基本上处于稳定,没有好也没有坏,也没出过什么事情。她不是我的病人,只是我的客人,客人的隐私我们无从打探。就算半年前她开始为民宿工作,我也只是她的老板。对于精神疾病来说,在民宿放松心情这种事充其量就是个保守治疗,去不了病灶。大概是两月前,乔安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差了,当然她还是没有提过要和我聊一下。但看着她越来越瘦,几乎不吃东西,我就向她提出了要不做一个检查试试。乔安很抗拒。最后只是说服了她填了个表,那个表也没有用。她的回答基本上都撒了谎,非常的明显。药的确是我给她的,但不是处方药,只是普通的维生素和有些安神效果的药物。”
“那之后两个月,你什么都没做?”问出这句话的是刘景明,他的声音沙哑,卡在半中充满了空气。黄琪和赵倩倩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出声,着实吓了一跳。
刘春熙摇头:“有些事情人们既然关起门来做,就希望它留在门后。如果有一天门被打开了,也希望做过的事一点都没有留下痕迹。”
黄琪突然想起一个遗漏的点,“你说他们一家人,还有谁?”
“还有一个孩子。”
“你说秋秋?”
“秋秋?不叫这个名字啊?”
“你们见过孩子?“
“当然,孩子在陈老师的学校上课,每天都和陈老师一起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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