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蚀光

　　沈怡雾猛地推开裴既明，力道大得让他踉跄着撞上石壁。青铜灯从手中跌落，灯焰"嗤"地一声熄灭，洞府内霎时陷入昏暗。

　　"不对......"

　　她摇着头后退，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心口的情蛊灼烧得厉害，仿佛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焚成灰烬。那些记忆太美好，美好得不像是真的——晨星君温柔的笑，云海间缠绵的吻，还有那柄刻着誓言的天罚剑......

　　"我要去求证。"

　　话音未落，她已化作流光冲出洞府。身后传来裴既明撕心裂肺的喊声，但她不敢回头，怕多看一眼就会动摇。

　　---

　　九重天阶比往日更加森冷。

　　沈怡雾每踏一步，脚下就绽开一朵血莲。那是心口情蛊在抗拒她靠近天道，金纹已经蔓延到脖颈，像是有火蛇在皮下游走。天神殿前的守将横戟阻拦，却在触及她目光时骇然退开——她的左眼是神性的金，右眼却变成了裴既明那样的赤红。

　　殿内，天神母亲正在擦拭天罚剑。

　　"来得正好。"神座上的女子头也不抬，剑锋映出她冰冷的眉眼，"省得我再去抓你。"

　　沈怡雾直挺挺跪下，膝盖砸在玉阶上发出闷响："请母亲明示，五百年前我是否——"

　　"住口！"

　　天罚剑突然横在她颈间，剑气割裂一缕青丝。那发丝飘落的瞬间，沈怡雾突然看清剑身上细密的裂痕——每道裂缝里都蜷缩着一个微小的裴既明，被金色锁链贯穿心口。

　　"你以为他给你看的是什么？"天神母亲冷笑，"是篡改过的记忆，是蛊惑人心的幻象！"

　　剑尖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十二只金眼中流转着可怕的画面：

　　—— 裴既明手持青铜灯屠戮天兵
　　——他用星辰之火焚烧凡人城池
　　—— 最后定格在他将一枚血色蛊虫种入沉睡的雾神心口

　　"这才是真相。"天神母亲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我的女儿，你被他骗了三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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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鹤阁的锁尘镜积了厚厚一层灰。

　　沈怡雾跌坐在镜前，手中捧着那缕被斩断的青丝。这是她每次轮回前都会留下的记忆载体，用最纯净的雾魄缠绕，藏在这面能照见本真的古镜之后。

　　"若你怀疑，就看看这个。"

　　她颤抖着将青丝贴近眉心，霎时间无数记忆洪流奔涌而入——

　　第一世轮回，她确实是去杀裴既明的。天罚剑贯穿他心脏时，那盏青铜灯突然爆裂，灯芯里的火焰化作无数星子钻入她七窍。

　　第一百世轮回，她在凌山寒潭边发现第一盏冰灯。解开封印的瞬间，裴既明的声音直接在识海中响起："别相信你看到的。"

　　第三百世轮回，她第一次在剑锋偏转时，看见裴既明眼中闪过痛色。那天夜里，她偷偷割下一缕发丝藏在此处，发梢还沾着他的血。

　　最后一段记忆最为清晰——

　　上一世轮回结束前，她浑身是血地爬进雾鹤阁，用尽最后力气将一枚青铜灯碎片缠进青丝："记住......他在骗你......"

　　镜子突然"咔嚓"裂开。沈怡雾惊恐地发现，自己手中的青丝正逐渐变成暗红色，像是被血浸透。更可怕的是，那些记忆画面开始扭曲，晨星君温柔的脸渐渐变得狰狞......

　　"原来如此。"

　　她突然明白了裴既明的把戏——他确实篡改了记忆，但不是天神母亲说的那样。每一世轮回，他都在用星辰之火慢慢净化青丝中的诅咒，而刚才那些可怕的画面，才是被天神篡改过的"真相"！

　　---

　　烬城上空突然雷云密布。

　　沈怡雾冲出雾鹤阁时，整座城池正在发生可怕的异变。百姓们跪倒在地，胸口浮现出青铜灯纹样，他们的记忆化作缕缕白雾被抽离，在天空中凝聚成一柄巨大的雾剑。

　　那是比天罚剑更可怕的东西——**诛神劫**。

　　"不......"

　　她疯了一般朝钟楼飞去，却在半途被三十六天将拦住。为首的天将手持神谕，声音冰冷："奉天帝令，诛杀堕神裴既明，镇压叛神沈怡雾！"

　　直到这时，沈怡雾才看清钟楼顶端的景象——

　　裴既明被九重雷链锁在诛神柱上，心口插着那枚她亲手留下的灯芯碎片。三百七十二盏青铜灯环绕着他旋转，每一盏都在抽取他的神魂。而天神母亲正站在云端，手中的天罚剑已经变成纯粹的金色，剑尖对准了他的眉心。

　　"住手！那灯芯是——"

　　她的呐喊被雷声淹没。天罚剑落下的瞬间，裴既明突然抬头，赤金色的眸子穿越战火与她对视。

　　他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个口型：

　　"看心口。"

　　沈怡雾低头，只见自己心窝处的情蛊已经彻底绽放，形成一朵金色的雾莲。花瓣层层展开，露出最核心的一点星火——那是五百年前，晨星君亲手放入青铜灯的半颗心。

　　记忆的最后一块拼图终于归位。

　　她全都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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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年前那场"叛神"，从来都不是裴既明要反。

　　是她，沈怡雾，发现了天帝要用众生记忆炼制永生丹的秘密。

　　是她，偷走了天帝的本命神器天罚剑。

　　也是她，在最后关头将剑交给裴既明："用这个，斩断天道轮回。"

　　而裴既明做了什么？

　　他在天帝震怒降罚时，用青铜灯锁住她大半神魂，又故意让天罚剑刺穿自己心口，为的就是让剑身上的天道印记沾染他的血，从此再伤不了她分毫。

　　那枚所谓的"情蛊"，实则是他用自己的半颗心炼成的护神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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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楼之巅，天罚剑轰然斩落。

　　千钧一发之际，沈怡雾化作一道流光扑向诛神柱。她的身体在半空中散成雾气，每一缕都缠绕着金色的星火，硬生生挡在裴既明身前。

　　"你终于想起来了。"

　　裴既明的声音直接在识海中响起，虚弱却带着笑意。天罚剑刺入雾气的瞬间，那三百七十二盏青铜灯突然调转方向，灯焰全部汇入沈怡雾心口的金莲。

　　"这一次，我们一起。"

　　沈怡雾重新凝聚人形时，手中多了一柄缠绕星雾的长剑——正是当年那柄被"污染"的天罚剑。而她的装束也变了，素白神袍化作星辰雾绡，眼角泪痣绽放出刺目金光。

　　"母亲。"她举剑直指云端，"这一世，该换我保护他了。"

　　天神母亲的脸色终于变了。她看着沈怡雾心口盛开的金莲，又看向诛神柱上微笑的裴既明，突然明白了一个可怕的真相：

　　这对痴儿，早在五百年前就布下了这个局。三百世轮回，每一次记忆清洗，每一次相杀相爱，都是在为今日这一刻积蓄力量。

　　因为唯有被天罚剑刺穿过的神魂，才能彻底斩断天道轮回。

　　（第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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