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胀冷缩

　　学校的艺术节马上开始了。尚筠之作为高二的学生代表要上台表演。他准备在艺术节演奏他最擅长的《致爱丽丝》，这是他妈妈小时候给他弹的曲目，也是他最喜欢的曲子，因为在曲子响起的瞬间他便会想起小时候看到的妈妈那温馨的笑容。
　　暮色将楼道染成铁灰色，尚筠之攥着琴谱的指尖被勒出红痕。楼道感应灯忽明忽暗，他踮着脚避开第三级台阶——那处松动的地砖总会发出吱呀声。推开斑驳的铁门时，霉味混着廉价烟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瞥见茶几上散落的啤酒罐，心猛地沉到谷底。
　　"去哪鬼混了？"尚建的声音从阴影里冒出来，烟蒂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歪在褪色的沙发上，脚边的烟灰缸堆满烟头，空酒瓶东倒西歪地躺在地板上。
　　尚筠之攥紧琴谱的边角，纸张发出细微的脆响："放学补课。"尚筠之十分心虚的说出了这句话。
　　"补课？补钢琴课吧？"尚建突然起身，茶几上的啤酒罐应声倒地，金色液体在地板上蜿蜒成河。他扯开衬衫领口，脖颈青筋暴起，"王阿姨家住在学校对面，她说每天都能听见钢琴声！他*的还敢跟老子撒谎了"
　　尚建开始暴怒，因为他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弹琴这两个字。年轻的时候，他的妻子，也就是尚筠之的妈妈经常弹琴给他听，也是因为弹琴所以他们两个才走到一起的。但是由于之前的事情他十分的愧疚，他也知道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妻子，是他让尚筠之没有了妈妈，但他又不想让自己这么难堪，便把害死妻子的罪名甩到了儿子的身上。
　　从小时候他就不让尚筠之弹琴了，就连提起这两个字也不行，直到现在，尚筠之因为自己的梦想，还有小时候和妈妈的约定，还有最重要的，身边那个期待他演出的人。让他重新开始弹琴，重拾梦想。
　　冷汗顺着尚筠之的后背滑下。老旧小区的楼间距极窄，对面的阳台的确能将琴声听得一清二楚。他强迫自己直视父亲发红的眼睛："我只是想试一试。"
　　"试？"尚建抓起桌上的啤酒瓶狠狠砸向墙面，玻璃碴飞溅在泛黄的墙纸上。
　　尚筠之盯着墙上的碎玻璃，喉咙发紧："我妈是他*因为你才死的"
　　"住口！"尚建的巴掌擦着他的耳畔挥过，重重砸在门框上。廉价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框的木屑扎进他掌心，"明天起，不许再去弹琴，听见没有？"
　　"我他*就要去！你管老子呢"尚筠之突然扯开校服拉链，露出里面印着音乐节LOGO的T恤，"他说我有天赋，我还要参加下个月的比赛！"
　　"谁？哪个在夜市弹琴的混混吗？"尚建扯住他的衣领，酒气喷在他脸上，"他他*说什么你信什么？等以后让你在街头卖艺混日子吗？"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中尚筠之的心脏。他想起谢鎏鼓励他时，两人的对话；想起深夜排练时，对方从包里掏出的一小块面包，这面包只有巴掌大小，谢鎏却还要给尚筠之一大半。
　　"他说音乐能让我有前途！"尚筠之没有和尚建说“他”是谁，也不想和他说。随后尚筠之用力推开父亲，后脑勺重重撞在墙上。剧痛让他眼眶发红，"就像妈妈当年弹《致爱丽丝》哄我入睡，就像谢鎏在我失落欺负时，用话语让我重新拾起信心"
　　尚建的动作突然僵住。二十年前的画面在眼前重叠：妻子穿着碎花裙坐在租来的琴前，年幼的儿子趴在她膝头咯咯直笑。而如今，同样的笑容出现在谢鎏给尚筠之“补课”的照片里——那张被他从儿子书包夹层里翻出的照片。
　　"你他*根本不懂！"尚筠之抓起琴谱塞进书包，拉链的金属齿硌得手掌生疼，"我要成为我妈那样的人，也要成为谢鎏那样优秀的人，而你就他*活该混一辈子，死了才好。对了尚建，我永远也不想看到你，我他*就你说了，是你害死了我妈，你休想把罪名推到我的身上，你不爱我妈，我还爱我妈呢！"
　　“最后再跟你说一次，我一定要弹琴，我一定要完成自己的梦想，你他*别再来烦我，也别他*再来管我了。因为你根本就不配”说完，尚筠之便摔门而去。
　　铁门被重重甩上的瞬间，房间里又变回了尚建一个人，他望着满地的狼藉，“*，这个畜生，他*的敢跟老子顶嘴，你等着，你等着我去搞砸了你的艺术节”。尚建又摸到口袋里皱巴巴的照片。照片边缘已经卷起毛边，背面是儿子工整的字迹："这是我见过最会发光的人"。窗外，锈迹斑斑的防护栏将月光切割成碎片，落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
　　尚筠之非常后悔今天回了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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