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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苏晓的手僵在门把上,许久未动。
素来冷静的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纠结。
比起真鬼,果然还是不人不鬼的更难缠。
按接触过的鬼来说,鬼分强弱,弱鬼就如木盒上的鬼,连话都说不连贯,强鬼如笔仙,拥有理智,甚至能化虚为实。
但电梯中那个穿着他的衣服,疑似鬼的家伙与他相撞时的触感与笔仙并不相同。
比起笑面狐狸般的笔仙,他看起来更非人,但却有着和人一般的身体。
因而苏晓真觉得这家伙有点恐怖。
这么一个猛鬼,光明正大地穿他衣服,进他家,这跟端他老巢有什么区别?
但转念一想,他纸面实力那么猛,照面时居然没直接把他秒了,这是不是代表他没有恶意?
伴随着钥匙拧动的声音,门开了。
房间很黑,但比起黑茫茫的一片,最令苏晓猝不及防的是,门后不到半步的地方,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人。
是他。
苏晓抬头,视线撞入一双微亮的眼眸中。他已足够高了,而家中这位不速之客比他还要高上一头,此刻正低垂眼睫,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黑暗模糊了细节,却放大了这无言的压迫。
这份压迫让人不禁想后退。
就在苏晓思考应对方法时,面前的人动了。
他毫无征兆地俯下身来,距离被骤然拉近,这下他彻底看清了面前人这张有些失真的脸。那双在昏昧中也微微发亮的眼睛盯住他脸上冒着血星子的伤口,鼻尖微动。
······这家伙肯定凑近闻味道了吧。
苏晓暗暗攥了攥手心的钥匙,异物硌得他清醒了些:“先生,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还穿着我的衣服?”
非人生物闻言转动了下眼珠,似乎在捉摸他这句话的意思。顿了几秒,他大概是捉摸明白了,于是伸出手抓住苏晓的左手,翻开他的手腕:“我的,烙印。”
他的声音尚带有那种引人眩晕的魔力。
昨天熬了大夜,尤尤安要死了。
她顶着两个大黑眼圈,随着地铁的人流呆滞地移动着,一边走一边想她下辈子要变成蝙蝠,这样就可以昼伏夜出了。
既生学校何生她!
她现在好想躺倒在地上滚到学校里啊!
尤尤安觉得自己已经有些癫狂了,要不然她怎么会看到一个高个男生如她想象那样从台阶上滚下来?
那个男生穿着她学校的校服,一个打晃从楼梯第六阶直接滚下来,惊得旁边的路人纷纷去扶他,连问他有没有事。
尤尤安走近了,伸头一看,那同学脸上贴着创可贴,胳膊上摔出好几道擦伤,他身体有些僵硬,摆了摆手,谢绝了好心路人的帮助。
她还想再看看,但人流已经开始朝前涌动,再留下就显得她格外突兀,只能依依不舍地走上了台阶。
苏晓坐在地铁出口的座位上,给班主任发了几张他受伤的照片,加上昨晚的旧伤打底,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没多久,老班就回复了,不仅批准了他一天假,居然还额外恩准了一天,并让他赶紧去包扎,包扎完再来拿假条。
休假计谋得逞。
为了让成功几率高点,他还特意把拍摄地点和伤口做新地点选在了地铁口,昨天特意没有立即去医院包扎。
他现在需要点休息时间。
“这是人类的犬齿。”坐在沙发上的青年指着木盒里的两块骨头道,祂坐姿相当规整,让苏晓觉得客厅里似乎坐了个模特。
他把门钥匙放回玄关处的挂钩上,弯腰抱起来迎他的贝妮。
刚从医院包扎完回来,医生还问他是不是跟人打架了:“牙齿?”
轮回盯着他,不再说话了。
苏晓把手里拎着的两个塑料袋放在餐桌上,塑料摩擦发出窸窣声。他拆开其中一个,拿出两个摞在一起的塑料饭盒。
“不知道你用不用吃,”苏晓把一份饭推到桌子另一边,自己也坐了下来,掀开自己那份的盖子,热气裹着菜香散出来,“顺道带了双份。”
轮回的目光从木盒里的牙齿移开,落到那份未开封的饭上。祂安静地看了几秒。
“我不需要。”祂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苏晓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祂:“那你昨天早上买饭?”
轮回的视线从饭盒移到苏晓脸上,依旧是那种专注到有点过分的凝视,仿佛苏晓脸上也刻着什么值得研究的符号。
“借住,”轮回开口,语速平缓,像是在分析自己的行为般,“需要学习与人类相处。你清晨需要进食。所以我去给你买饭了。”
苏晓咀嚼的动作停住了。他看着轮回那张在顶灯下没什么血色的脸,又看了看桌上那份孤零零的、还冒着热气的多余盒饭。
“所以你买饭是为了给我吃?”
“嗯。”轮回点了点头,眼神专注,似乎在观察苏晓对这个解释的反应。
苏晓抬头看着祂。
顶灯下,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只有脸上处理过的伤口显现出些血色来。
自从轮回出来后,马文·华尔兹也不说话了,所以现在能跟他沟通的就只有祂。
“你是乐园意识?”这个马文之前说过。
“嗯。”轮回还端坐在沙发上。
“你是为了曙光来的?”苏晓举起右手的漆黑符号。
“是的。”
那你怎么不直接杀到祂老巢呢?
这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又被他咽了回去。太直接了,疑似在质疑对方的意图和能力,尤其对方还是个乐园。苏晓抿了抿唇,把目光移开,假装在研究自己刚包扎好的伤口。
沙发上的青年捕捉到苏晓瞬间的屏息。
祂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种平稳的,缺乏起伏的调子,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耐心:“你们世界的规则对我限制很大,我不能轻易动用力量。”
“好,我懂了。”苏晓放下了举着的手,心想这乐园还有点缺心眼,什么都说。
姑且就算盟友了。
尤尤安是一个存在感稍低的人。
后排的同学两个月记不住她的名字,这很烦。
但所有任课老师两个月没点过她一次,这很爽!
看到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语文课代表尤尤安便起身去办公室了。
穿梭在人头攒动的走廊上,她一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早上在地铁摔倒的同学吗?
摔得那么狠,这就回来啦?
边想边走,尤尤安发现那同学居然也走进了语文办公室!
她走进去,看到那个男生站在高二四班语文老师的桌前,拿了一张语文试卷,除此之外,他手里攥了张手掌长的纸条,背上背着一个略微鼓的包。
原来是来拿假条的啊。
“尤尤安,这张试卷你拿去一楼的油印室,找刘老师印五十份。”
她嗯嗯应了。
再一转头,那个同学已经消失了。
“刘老师不在吗?那他可能在六楼,你去六楼找找吧!”
比找油印室老师更烦的是,她要从一楼爬到六楼!
尤尤安哼哧哼哧地爬上六楼,这里没有班级,都是空教室,她也不懂那老师来这干什么。
她四处张望,再一个转头,一个同学突然出现在走廊上,背对着她,似乎在找东西。
尤尤安大喜过望,她连忙小跑过去,喊道:“同学,同学,请问你有看到一位老师在这里吗?”
听到呼唤,那个身影的动作停住了。
然后,他缓缓地转过了身。
校服正面映入眼帘的刹那,尤尤安脸上的惊喜瞬间冻结,血液都冰在血管里了。
那张脸面无表情,带着点学生特有的青涩。
然而,他校服衬衫的纽扣却敞开着,露出下面一片触目惊心的空洞!
一道裂口从他的胸膛下方一直撕裂到小腹。创口的边缘皮肉外翻,半凝固的深红色血液浸透了周围的皮肤和校服布料,正缓慢地向下滴落。一截暗紫色的肠子还勉强挂在腹腔里,而另一部分已然垂落到校裤边缘。
“······”
恐惧瞬间攫住了尤尤安的心脏,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完全不敢仔细观察那腹腔里到底缺少了什么,只觉得双腿一软,两眼一黑,这世界天旋地转了。
踏着黄昏的夕阳,苏晓走出了教学楼,这会是最后一节课的时间,人很少。
他一边走,脑子里还在寻思团长的事情。
对于这只平时不出现,一出来就干架的鬼,苏晓还真琢磨出了一个原因。
他没有生命危险,团长是不会出来的。
快走到校门口时,一道男声从背后传来:“同学,你鞋带开了。”
苏晓脚步一顿,低头看去,右边鞋带果然松垮地拖在地上。他弯腰系好,直起身回头。
几步之外,站着一个男生。
那人身形颀长,穿着本校的夏季校服,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金丝边眼镜,气质斯文俊雅。夕阳余晖给他镀了层柔和的边,软化了他脸上有些冷郁的神态。
“谢谢。”苏晓点点头,转身准备继续走。
“胳膊上的伤没事吧?”那声音又响起来,这位搭话的同学看起来实在不像个热情的人,说话也冷冰冰的,但搭话的架势倒很执着。
苏晓瞥了眼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臂,随口应付道:“没事,出地铁的时候不小心摔的。”
男生镜片后的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晚上没有光,走路更要小心点。”
说完,他便转身直接走了。
苏晓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
现在天还没黑透呢,这人说话有点怪。
但休息在即,他没多想,抬脚跨出校门。
“哎,那个同学,等一下!”保安室窗口探出保安大爷的手,“登记一下离校时间。”
苏晓走过去,拿起桌上的登记本,低头写下名字和时间。
大爷看着他缠绷带的胳膊,随口闲聊道:“嗐,你们这些学生啊,净是些磕磕碰碰的。不过带了手机也少在校园里打电话哈,信号时好时坏的。”
“我没打电话。”苏晓头也没抬,笔尖划过纸面。
“没打?”大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疑惑,“那你刚才搁那儿转头跟谁自言自语呢?”
苏晓握着笔的手猛地一僵。
他抬头看向保安:“刚才?我旁边——”
他刚想说“刚才有个人提醒我鞋带开了”,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你站好别动!”突然,大爷猛地喊了一嗓子,他一步从保安室跨出来,那布满老茧的大手又快又准地往苏晓后背领子底下一掏,只听“刺啦”一声,他手里多出来一张巴掌大的黄纸片,边角都烧糊了。
“哎哟!”大爷捏着黄符,跟捏着个烫手山芋似的,一脸晦气地甩了甩手,“这什么玩意儿?谁给你贴的?黏得还挺紧!”
苏晓心里却咯噔一下。
这不是昨夜他扔出的那张木盒上的黄符吗?
刚才找他搭话的那个学生是鬼,这黄符是他贴在自己身上的?
跟笔仙一帮的?
可为什么要把这张黄符再还回来?
按照苏晓知道一切来看,他说“晚上没有光,走路更要小心点”,指的就是他从鬼打墙里摔出来的动作。
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有东西在背后狠狠推了他一把。
是他吗?
他看着大爷那张写满“真晦气”和“现在年轻人真不省心”的脸,又看看所罗门消失的方向,嘴里却先解释道:“这我朋友跟我闹着玩,大爷您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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