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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豆蔻娘房间昏暗一片,隐约可见零星堆放的古色小坛,黑幡,地面隐约几片方状影子起伏。
“吰”,岁瞳单手拿着火折子,以一种神鸟拖地而行的样子,一一点上蜡烛。自至她点过最后一支位于阵眼处的蜡烛“,所有蜡烛齐燃,蜡油味混淆着来自地府的阴温空气,充斥着这处。
院中的空气凝滞,窗外阴云停滞不前,风儿也安分不少,烛火稳稳地燃烧,清澈的火花大亮,室内的一切褪下诡谲的外纱,露出本分。
“告诉我,你因和而死?”岁瞳布点轨迹杂乱无章,却从脚步下逐渐显露出神像,缓缓升起,高高悬浮于阵眼处,低眉佑苍生。
衣料窸窣作响,程村长的尸体陡然一惊,眼仁泛白,口大张。一缕青白烟气袅袅于升起,渐渐地凝聚人形,边缘毛毛的。
岁瞳虚空中一点,方圆十里无数的亡灵碎片如飓风般袭来。狂风大作,烛火,黑幡犹如静止一般,保持着特定的原则,不为所动。
“大人,救救我”
“我是冤种的”
“下辈子,你也别想拜托我”
“珠子,我成了”
……
耳边鬼哭狼嚎,或欣喜,或怨恨,或悔恨,冲入耳膜中,在颅骨内间回荡。听觉被扔进沸腾的锅水,四周叽里呱啦,噗通噗通扰地人心烦。
“找到你了。”岁瞳伸手探向欣喜若狂,嘴角扯开到扭曲的弧度的残魂,抓住了。其余魂魄眼里闪烁光芒,飞舞地欲爬上那手,却感毛毛极寒,下意识地自行避开。
“下次见。”她没有其余魂魄的五目,若强行施法那魂魄只得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她呢,她也不知道。书籍上和觉悔真人口传过,有一人曾试过,最终失败;亡灵魂魄灰飞烟灭,而那人便没了音讯。
待残魂涌入毛边烟气,眼前魂魄强壮了不少,一个人影全须全尾浮镜面上方。那俨然是程村长。
他脚下的灵境如同水面泛起涟漪,境身剧烈晃动,不断拍打地面。“哐哐——”那声音如同地狱深处传来,裹挟着万鬼哭嚎。
岁瞳漠然一点镜面。一道口子四分五裂向周围延伸,嚎叫戈然而止。一股巨大的吸引力拉着程村长,只听尖叫“啊——”便没影了。
“师兄,守着。”不待余禹回应,她便主动跳进深渊巨口中。
余禹也不着急她,谁知道她本命附身在哪处。使用探幽只求本命不被破坏,她创建的幽冥之地便稳妥,人也就安然无恙。
探幽,属禹步,五目通往生,似生。
他简单的擦拭程村长嘴周干涸的乌血,不知怎的那血越来越多,生硬地附在面上,偏偏那血还越来越多,废了好几张手帕才勉强露出面部。陈知在一旁打湿,递给他干净的帕子。他还没来得及擦头上流出的薄汗,眼前衰败无生力的脸,流下滚滚黑血。
陈知见状埋头又从铜盆中拿出湿润帕子来,忽然间一抹乱影抢夺走帕子。整个人被推倒,后脑勺砸翻了铜盆,还好水大部分浇在胡毯,晕开血液如一朵艳丽茶蘼花妖妖盛开。
“夫君,怎么脸这么脏,我来给你擦擦吧”丽娘紧握住白帕,轻轻柔柔地沾上血液,慢慢地。神情好似对待一件极脆珍宝般仔细。
“夫人,请节哀。”余禹不惹心说道,那夫人动作间满是呵护至极,眼眶却是红了,每一个细微动作牵开决堤,擦着擦着眼泪不自控地淌了下。
她的嘴角一直微微笑着,“没事的,我们回家…回”眼前一黑,便恸极晕过去了。
“回家吃饭了,程村。”娘的声音随风儿从山坡处带到灌草丛,程村蹲在里面,头发间随意飘落着几片新生的嫩绿叶,映得一张脸天真无邪。
程村从生机勃勃的灌木丛中跪爬处,随意拍了拍膝盖和屁股,又听到母亲的呼唤声,边挑掠头上的杂枝细叶,边和小伙伴互相告别,“太菜了,哈哈…我…我等了好久,都没人发现我,回家吃饭了…哈哈明天再来玩…”
他张开双臂,如同小鹰自由自在地滑翔,野草清晰温热的气味从太阳暮处和他撞了个满怀,笑声荡漾。一道草浪自他身后漫起,延续到家中。
“太阳下山了,鸟儿回家了,你也要记得早点回家,我和你爹会想你的。”娘蹲下身来同身前稚子一样高,伸手捧住他的脸,将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又从侧腰拿出一张帕子仔细地擦掉灰尘。
“好了,开饭了!”她起身欲牵着他的小手回家,程村张开手臂,环住母亲。
程村乐呵呵说,“我明日早些回来,我也想娘了,肚子好饿,想吃爹的饭了,好吃好吃。”
这孩子,今日怎的这么黏人。娘看着少年乐地蹦蹦跳跳的发顶,随即鼻尖嗅进饭菜皙香,也笑意盈盈走进院中。
幻境里野草表面衰落枯黄,枝叶水分流失,干瘪瘪。
“回家了,程村。”母亲的声音惊恐又焦急,越过山岗。
“扑簌簌”落叶飘零,寒鸦惊飞,附和哀鸣,同拉长了的“回家了”叠叠传迭,一长一短,闯入他的世界,耳膜回响地生疼。
他摸向耳根,没来由地察觉温热的水色流下。那手顺着下颚垂落,手心并无血色。滚大的泪水决堤而出,原来是泪。
枯黄灌木丛探出头来,地上随意乱仍着书本,俨然是少年程村。这次魂魄用不同少年时的速度,追上了死亡的脚步,他来得及看见爹断气。
原来是这副模样,跟他日后见过的死亡无差别,望向某处的眼陡然闭上,嘴微张,那口气便走了。
“爹——”恸哭贯彻天地,少年程村如他当年一样,狼狈不堪,膝盖骨“咚”重重落地,眼前平淡的家抽走了魂似的。腥气不察间冲上喉间,他咳地脸黑红没人在身后轻轻拍他的背,或者不太自然的说上一两句别扭的关心话。
他的娘枯坐床侧,无声的流泪。他的爹过几日就彻底见不着了。
落叶飘零,打转,缓缓落在他的肩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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