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秋叶入我怀

　　其他相爱的人在表明心意之后如何相处，叶怀远不知晓。可是如他们这般在同塌而眠一夜之后，其中一个人回了家现下已是日薄西山还未有半点音信。
　　他站在大门口前踱步，其实还是被昨日的事搅闹得心绪不宁。若是从感情上的付出来说，叶怀远明白自己对蒋意是不够的。更何况，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蒋意的一腔爱意，如果只是一味地对他好，那便是辜负了。
　　“把车开过来去蒋家。”

　　“小少爷，今日家里来了客人，晚饭在前厅用。”
　　这屋子四散着书本，床上的人从画册里抬起头，“忙着呢！不去。”
　　“叶先生来了。”
　　“怎么不早说，以后别说客人，他来就直说。”走了两步，又把门好好关上，“别让人随意进来。”
　　蒋意又哪里知道，回禀的人是特特被蒋思嘱咐过的。
　　刚到前厅，就见众人各自安坐言笑晏晏。“你怎么来了？”
　　叶怀远先是打量了一下这人，“今天你从我那儿回家，一天了没有音信，怕你被事情绊住。左右我也是闲着便过来看看。”
　　蒋意笑着走到他旁边坐下，“我找点东西，在屋子里窝了一天。”
　　正说着，蒋正阁从外面回来，“都吃过了？我见外面停着孑然的车，孑然过来了吧！”
　　叶怀远起身行礼，“世伯！”
　　“嗯，夫人给我热点饭。”
　　“热什么饭，都在等你。”
　　“不是提前说了今天得迟些回来，你们先吃。”
　　“也没多晚，一起吃。”说话间饭桌上的餐食已然摆好。众人净了手落座，“都不是外人，动筷吧！”
　　蒋意没吃几口，身子一僵感觉腿上盖着一只手。他狐疑地转头盯着叶怀远，见人给他布菜，他偷偷伸下去一只手碰了碰，反被攥住。霎时蒋意的脸就红了，饭桌上守着礼不能言语，只见蒋思眼神转来转去，蒋意撞见了低头“专心”吃饭。
　　待撤了饭菜，漱了口，终于可以说话了。“马上也快到年关了，孑然要回关外吗？”
　　“那边无事，我先不回去了。”
　　“那叶先生正好来府里过年吧！”蒋意措辞倒是客气，蒋思想笑但还是尽力憋住，不住地喝茶。
　　“这……总是叨扰吧！”叶怀远倒是装模作样起来，“那有什么的，是吧，大伯父二伯父！”
　　“不叨扰，过年就是为了热闹。再说孑然与他们兄弟几个年纪相仿，也是能玩到一起去。”
　　“如此，孑然是很乐意的。”

　　终于回到兰堂，叶怀远正想推门进去，蒋意猛地挡在门前。“里面乱。”
　　“又不是没见过。”
　　“你要不就去你之前的那个屋子住，要不就回家去。”
　　“这里是你家，我肯定不能太过放肆，自是要去那边住。只是一天了都没好好跟你说说话，想好好看看你。”叶怀远俯身在他耳边轻语，语调温柔。
　　蒋意害羞地推开他，“我累了，你休息吧！”人没推开，倒是被抱了个满怀。“今天可是你我互通心意的第一天啊！我本意是来接你的。”
　　不知怎地蒋意总感觉叶怀远语气里带着委屈。他扬手拍了拍他的背，“明日回你那里去。”
　　“嗯！”叶怀远紧了紧这个怀抱，下巴搭在他的肩上。“你不开心了？”
　　听着人话语里的关心，叶怀远轻轻叹口气，“很开心。因为你，我很开心。”
　　“屋子实在乱，我们走一走。”
　　叶怀远也不是真想进他的卧房，“好！”
　　“今年不知能不能看到雪。”
　　顺着蒋意的目光看向夜幕，没有星月。“也许会有。”
　　感觉到人惊奇的目光，笑着捏了捏蒋意的手，“我能看懂一点星象，以前打仗的时候跟一个老兵学的。”
　　“没得来哄我，不过，哄我也开心。”
　　“阿意，其实我怕辜负了你的一腔爱意。”
　　蒋意手上用了点力气，“感觉到了吗？”
　　“自然。”捏过的地方带着丝丝疼痛，“这就是回应啊！你对我好，我开心；你为我着想，我也明白。这就是回应，你又何来辜负一说？”
　　到了门前，叶怀远抱住眼前人，“要在这里就寝吗？”
　　“想得美！”蒋意离开时笑声阵阵。终是看不见人的背影后，叶怀远才把自己的目光收回来。

　　外面难得下了轻雪，洁白的雪压在绿意盈盈的青松上，一派雅致。两个人敞着门围坐在火炉边赏冬日景色，炉上正烫着酒，四周烤着橘子、桂圆、红薯。
　　“少饮酒。”
　　“难得这么好的景色，你偏来败兴。”
　　“这酒主要是为了给你暖身子的。”叶怀远嘴上说着话，手上也不停，给他剥橘子、桂圆。
　　“想吃红薯。”
　　叶怀远翻了翻红薯，“还得再等等，先吃别的。”
　　蒋意跟着叶怀远回来了，主要是觉得这里自在，更重要的是因为这里没别人，什么事情都不用顾忌。
　　他又存了不好的心思，想做点“坏坏的事”。
　　对比蒋意的心猿意马，叶怀远倒是如老僧坐定般翻看着手里的医书。
　　蒋意自己玩了会儿便觉得无聊了，抬头见人不理自己，慢慢撅起嘴来，“喂！”
　　叶怀远抬起头看着他，“你看什么书啊？再说我不比你手里那破书好看有趣多了！”
　　知人因着自己的忽视不开心了，遂出语调笑，“阿意，只准你心猿意马，不准我专心致志？”
　　像被人踩住尾巴似的，登时蒋意的脸就红了。“谁……谁心猿意马了！”
　　叶怀远也不戳穿，放下书捡起一个红薯掰开，“吃吧！”
　　那红薯金黄色的瓤，带着热气，香甜的气味如一个钩子似的，钩着蒋意的胃口。
　　“好烫！好甜！”
　　“怎么还跟孩子似的。”
　　“那你喜欢吗？”
　　“喜欢。”
　　过了晌午雪停了，阳光穿过云层洒了下来。“关外入冬之后冰封千里，到处是冰雪白茫茫一片。”
　　“这里的雪存留不住，难得赏了一次雪景也是满足的。”
　　“阿意……”叶怀远看着人，眼中带着犹疑。
　　“怎么？”
　　“想跟我走吗？”
　　蒋意蹭到他身边坐下，紧紧握住他的胳膊。“我说过，情爱是情爱，责任是责任。你若是走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我知道你背负着一家人的性命，是我妄念了。”
　　“你从前就问过我想离开这里吗？我那时也并未给你答案。不是说我在逃避，我想出去看看，很想。但前提是我得安顿好一家人。”叶怀远明白他的意思。
　　“还有，我家这一脉是因为祖上做官才迁过来的。走的话也容易。”
　　叶怀远心里酸软不已，看着蒋意万事不在意，他心里却是想了很多事情。
　　“你回关外是必然的事，毕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该如何便如何，世上有太多事了，我们总不能万事都周全。”叶怀远起身关了门，蹲在地上挑了挑火，又添了几块木炭。
　　蒋意见他动作，缓声继续道:“阿怀，这个世间有太多的不如意了。可是，就是这样的苦痛我也愿意走一遭。来到这个世上，我一直都是幸运的，我很庆幸。遇见你，爱上你，或许不被世俗所容，可是怎么办呢？我从来都不是会妥协、退缩的人，我对自己所有的事都是甘之如饴。”
　　忽然想到曾经看过的那些话本子，里面的很多人或是辜负，或是为了权谋无奈于伤害自己所爱之人。可蒋意不是那种人，他会为了自己的爱恨负责，不辜负爱意，不轻视恨意。
　　叶怀远的眼神越发温柔，喜悦跳跃在目光里，他得到了一个怎样的妙人啊！

　　两人同榻，交颈而眠。
　　感情就像酿酒，慢慢发酵。日子过下来，渐渐年味浓了起来，每日见人忙得乐呵。
　　“你这些日子忙什么呢？”每日都看着府里的人忙着搬东西，有时就是几副药，有时却是柜子架子的。
　　“学习医术。”
　　蒋意其实也能感觉到一点，毕竟俩人如今日日同榻，叶怀远有的时候明明沐浴过却还是会再洗一次，回来的时候一身的冷气。
　　“怎么学医术还要冬练三九？”叶怀远听出来蒋意话里的意思，知道自己最近出去洗澡的次数多了点。那时说人家心猿意马，结果到头来心猿意马的是自己。
　　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你去玩去吧！”
　　“想赖着你不行？”
　　“熬这么多药，也没见谁吃。”
　　“总会用上的。”说到底是他不放心别人想自己亲手料理这些脂膏。
　　“不过，”蒋意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房中事总得有吧！”
　　叶怀远不防被药罐烫了下，手有些红，蒋意紧张了“快涂点烫伤膏。”
　　“没事儿，没事儿”叶怀远将手放在水盆里，“阿意，其实不用什么都你来的。咱们刚刚在一起，不急于一时。”
　　蒋意害羞归害羞，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自己的幸福不能不说。看叶怀远这般头一回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于直白了。
　　见人不说话，叶怀远怕人多想。来不及擦手就把人拥在怀里，“我们不急，慢慢来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
　　蒋意抬起头将自己的唇覆在他的唇上，“爱你许久，实是无法不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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