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之柳

作者:杨墨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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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光剑影



      白皓成坐于军帐之内,看着手中的三封密信直发愣,神色不定。
      白皓成一介武夫,对这种七拐八绕的事最为头疼。这是个什么情况?平留、九安、长庆三大军营的主帅几乎在同一天送来密信,上面无一例外地写着二月二那日右相欲于子时谋反,自己假意应允相助,实则愿助白将军一同铲除逆贼。
      而且有意思的是,这三位好像都以为另外二位与安如海是一伙的,无不纷纷献策该如何抵挡另外两个兵营。
      同样不约而同的是,在信的结尾,这三位都表示虽曾经与安如海勾结过,但这次是忠心护主,希望这次能将功折罪并请求白皓成可以于圣前作证。
      白皓成脑袋都要炸了,但这事又不敢和别人说,只能进宫面圣了。

      对于白皓成的突然造访,李承昀并没有太过惊异,只是在白皓成请完安后哄走了宫侍们。
      “皇上,臣今天遇见了一件奇事,令臣头疼不已,也不敢妄加揣测,只得请圣意裁决。”说着,白皓成呈上了那三封密信。
      李承昀接过,慢慢地翻看着,不错,看来这就是赵隶炎的成果了。
      李承昀微微一笑,望向一脸困惑的白皓成,平静地说:“这种情况,朕早就预料到了。爱卿只需与他们协力抗敌就是了。”
      白皓成似乎更困惑了:“那皇上就不疑虑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吗?”
      “不疑虑。爱卿放心,这件事朕有把握。”
      “那皇上为何不现在立时拿下安如海?”
      “他们只是口头商议,没有证据,况且只有等到他真正谋反的那一刻起,朕才有充足的理由把他这个毒瘤彻底连根拔起,其余的都可以被安如海辩解为诬陷,再和他的党羽一用人海战术就麻烦了。这个险,朕一定要冒。”
      白皓成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既然皇上心意已决,那臣就必当竭尽全力保皇上平安,助陛下平奸除佞!”
      李承昀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白皓成:“好,那二月二那日,朕的大明宫就交给你了。”
      白皓成双眼一红,双膝跪地:“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李承昀伸手扶起白皓成,淡淡一笑:“你与朕还当真有缘,两次都救朕于宫变之中。这大恩大德,朕真是无以为报啊。”
      “皇上说笑了,那臣是否需要向他们说明情况?”
      “不可,就保持当下这个状态,二月二那日非必要不要让他们动兵。”
      “是,臣谨遵圣旨。”

      “你说什么?父亲已经决定于二月二行事?”安汝宁的声音因极力压制惊惶而微微发抖。
      “是的,娘娘,老爷昨日派的人说到那日时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请娘娘和太子殿下各在各的宫里呆着,老爷会派人来保护你们。娘娘,这分明是……”
      “分明是控制住本宫与祇儿再伺机除之!”安汝宁面色惨白,瘫坐在榻。
      缓了一会儿,安汝宁猛然抓住晴云的手腕,声音嘶哑:“走,你跟本宫去面圣!”
      晴云面露踌躇,犹豫道:“娘娘,怕是不行了,咱们宫里的人都被换了,刚才奴婢想去趟内务府都不行了,咱们被软禁了。”
      “什么?!”安汝宁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她绝望地滑坐到了地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宫里的人都换了,这么大的动静本宫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听到?”
      “娘娘,您从昨晚一直睡到今日晌午, 自是没听到啊。”
      “蠢货!那你不会把本宫叫起来吗?”安汝宁声嘶力竭。
      “奴婢叫了,可娘娘睡得太死了。”晴云的眼神有些躲闪。
      见她这副模样,安汝宁狐疑地眯起了眼睛,忽然她闻到空气中杂存着一丝古怪的香气,顿时心中一凛,目光落到了榻边刚燃尽不久的熏香,立时醒悟过来。
      安汝宁僵硬地转过头,不可置信地望向晴云:“你干的?”
      晴云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嘴唇,算是默认。
      安汝宁狼狈地站起身,怒不可遏地一掌将晴云扇翻在地。
      “本宫一直最信任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本宫的?本宫是亏你吃的还是短你穿的了?你个吃里爬外、忘恩负义的贱人、畜牲!”安汝宁嘶哑地喊着,声音发抖,不知是因愤怒还是因绝望而泪流满面。她知道一切都完了,彻底完了,她再也没有发怒的力气了,跌坐在地,失声痛哭。
      晴云缓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安汝宁身边跪将下来。她也哭了,神情极其痛苦。
      “娘娘,”晴云抽咽着,“奴婢自知对不住您,您要打要骂奴婢绝无怨言。只是,奴婢也想活命啊!奴婢几次三番劝您您却总是下不了决心,左右摇摆,这样到最后无论娘娘如何,奴婢都是必死无疑的了啊!奴婢命如草芥,无人在乎,奴婢只能替自己挣命啊!奴婢人微言轻,如何敢面对圣上?只能帮着老爷将娘娘宫里的人换了来谋求一条生路啊!娘娘,您好歹是老爷的亲生骨肉,您若是顺着他,他总不至于要了您的性命!可奴婢怎么办啊,不这样做,我这个知道老爷底细的人真是一丝活路也不剩了啊,娘娘!”
      安汝宁瞪着晴云,满腔悲怒却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你滚!滚!本宫不想再看见你!”安汝宁此时头发散乱,眼中布满血丝,看起来有些可怖。
      晴云自知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她们的主仆情分已经到头了。
      晴云默默地磕了三个头,退了出去。

      晚上,安如海再次来到了东宫。
      “外祖,您怎么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李衹看着神色肃杀的安如海不禁有些愕然。
      “殿下,想不想坐上那把龙椅?”安如海的目光晦暗不明。
      “啊?”李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安如海静静地等着,等着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当李祇反应过来时,他的目光中流露出震惊与狂喜:“祖父要帮我……?”
      “对,帮殿下,只要殿下想。”
      “想,当然想!始终被人压一头的感觉我受够了!我要位极人臣!我要君临天下,万人之上!”
      安如海看着李祇因兴奋而红了眼,被喜悦冲昏了头的疯狂模样很是满意。
      “好!二月二子时,当殿下听到宫中厮杀声时,就去‘勤王护驾’,东宫中的侍卫们应当很厉害吧。殿下,懂吗?”
      “懂,懂,我懂!”李祇连连点头,激动得语无伦次。
      “你母后病了,别再去打扰她了,二月二之前好生在东宫里待着,别弄出岔子来,一切交给你祖父。”
      “多谢祖父!待我登基之后,必定……必定……”
      “好了,冷静点吧!别让人瞧出来!”
      “是是是,祖父说的是。”李祇终于收敛了笑容。
      安如海走后,李祇遏制不住内心极度的激动情绪,兴奋得满面通红,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也平静不下来,此时他的情绪就如同一锅沸腾的水,再不发泄出来就要喷溅出来将人烫得遍体磷伤。
      至于去哪里对谁发泄呢?自然是阑雪殿里那位可怜人。

      此时此刻,阑雪殿中的李仲允正缩在榻上,神情痛苦。
      寒冬腊月,殿中冷得厉害,炭盆里燃着的炭少得可怜,恐怕也只能保证李仲允不被冻死。再加上李仲允刚刚吃完一顿冰凉的饭,李仲允的旧疾——胃病犯了,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所以当李仲允听到李祇的脚步声时,不禁一度怀疑起自己还能不能活过这个晚上。
      没办法,李仲允只能拖着病体挣扎着爬了起来,跪在了冰冷的地上。
      “奴才,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李祇懒洋洋地打量着面前瑟瑟发抖的李仲允,他的声音在李仲允听来格外阴森。
      “你很快就不会再这么叫本太子了,李仲允,你说,我该让你和你亲爱的二哥活到什么时候呢?”随即他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
      李仲允毛骨悚然,一种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他惊疑不定,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奴才……奴才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李祇冷哼一声, 轻蔑地说:“不明白就对了,你个贱种也不配明白,你本就不该存在,你的存在就是多余的!”语气逐渐凶狠。
      李仲允吓得直哆嗦,却隐隐明白了李祇话中的意思,这岂不是要篡位吗?那父皇、二哥……
      一想到这里,李仲允禁不住惊慌失措。
      “殿下,”李仲允的声音带着哭腔,“您是太子,皇位早晚会是您的,您不能……不能这样啊!您有什么气您撒到奴才身上,殿下也说了奴才本就是个多余的人,可您能不能饶过……饶过他们啊……”
      李祇的目光阴冷了下来,他眯起眼睛盯向跪伏在地的李仲允,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语调缓慢:“小畜牲还挺聪明,不过既然这么聪明,干嘛不趴在地上好好求我饶你一条贱命,反而替他们求情?他们就这样重要吗?他们马上就会成为我的刀下亡魂!”
      “殿下!”李仲允惊呆了,他哪里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原委,只道李祇怕是要血洗皇宫了。他绝望地摇着头,几乎是喃喃自语,“不可以的,不可以的,殿下,怎么可以这样?”
      “凭什么不可以?!”李祇怒喝一声,暴跳如雷,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你个贱种有什么资格说我不可以!”
      李祇怒火冲天,彻底丧失了理智,看到旁边的炭盆便直接用拨炭的夹子夹起一块烧得通红的炭摁在了李仲允的后腰上。
      “啊——”李仲允登时惨叫一声,本能地要挣扎,却被李祇一脚踩住肩膀动弹不得。
      滚烫的炭块烧透了衣料直贴肌肤,那种疼痛撕心裂肺,疼得李仲允浑身冷汗,指甲深陷到手掌的皮肉里。他全身震颤,可除了痛苦地喊出声,丝毫改变不了当下的状况。
      李仲允疼得几乎要失去了神智:“奴才知错了,殿下!奴才错了,奴才错了!求求您,饶了奴才吧!”
      最后,李仲允的嗓子都喊哑了,身上的力道才终于消失。
      还没等李仲允缓一缓,李祇就一脚踹在李仲允身上,这回李仲允痛却再没有力气喊了,只能瘫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不知好歹的东西!”李祇低声骂了一句,扬长而去。
      饱受折磨的李仲允终究是有些挺不住了,强撑着才没让自己晕过去,他好委屈,好害怕。
      “余庆华……”李仲允呜咽着唤了一声,他此刻好想见到这个人。
      这时,屋内的蜡烛也燃尽了,阑雪殿内陷入一片黑暗,李仲允内心的恐惧也达到了极点,□□与精神上的痛苦让李仲允再也无法承受,他崩溃大哭。
      “三爷!”突然,那道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随即燃起的烛光再次照亮了阑雪殿。
      “余庆华……”李仲允叫了一声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挪动着身体哽咽着扑进了余庆华的怀里。
      余庆华一愣,但还是抱住了李仲允并轻轻拍着他。
      “我好害怕,余庆华……”李仲允泣不成声。
      “别怕,属下在呢,没事了。”余庆华轻声安慰着。
      余庆华低下头,立时注意到李仲允后腰处那块骇人的伤口,再扭头一看,地上的那个炭块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余庆华脸色勃然一变,声音焦急:“三爷,你这伤……不行,这得赶紧处理!”言罢,余庆华便手脚利索地打来一盆凉水,解开李仲允的衣服只剩下中衣,半扶半抱着把李仲允挪到榻上,从后面掀开中衣,将浸过凉水的巾帕按贴在伤口处。他就这样一只手按着,另一只手再给李仲允裹上外衣。
      冷能震痛,李仲允顿时感觉舒服了不少。他无力地舒出一口气,靠在了余庆华身上。
      过了一会儿,余庆华才拿下了那块儿巾帕,摊开一看,鲜血淋漓。余庆华低下头,仔细检察着伤口,有些地方已经被烫得溃烂了,向外翻着鲜红的血肉。
      余庆华来不及震惊,立刻用水先清洗了伤口,随后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刀尖淬火,小心翼翼地割去腐烂的皮肉,这个过程中李仲允很疼,却一直咬牙强忍,他怕自己一出声余庆华就下不去手了。
      “三爷,”余庆华不忍心看李仲允这般,“疼就喊出来吧,别强忍。”
      “没……没事。”李仲允的额头泌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手死死攥着身下的被褥,却仍强装无事般轻声说。
      然而,当刀尖轻触到烫伤最重的地方时,李仲允不由得浑身一抖,咬紧牙关却仍是闷哼一声。
      余庆华抿了抿唇,低声说:“三爷,再忍忍,快好了。”
      李仲允痛苦地喘息着,虚弱地答应了一声。
      余庆华心中一酸,却也只能继续手中的动作。
      当这煎熬的过程终于结束时,李仲允紧绷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他无力地呼出一口气。嘴唇已经被咬破了,渗出滴滴的鲜血。
      余庆华也终于松了口气,将随身带来的药细心地替李仲允涂抹在伤口处,再拿纱布于腰间缠住。
      “紧吗?”
      “不紧,正好。”
      “那就好。”余庆华掏出手帕轻轻替李仲允擦着汗与唇上的血。
      李仲允抬眼望了望余庆华,余庆华的脸线条硬挺很是英俊,此刻他的眼中不同于往日的喜怒不形于色,尽是担忧。
      他轻轻叹了口气:“三爷,你怎么这么傻,疼成这样还挺着, 喊出声来又不丢人。”
      李仲允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我只是习惯了。”
      余庆华听后心中更难受了,突然发觉李仲允的身体一直在细微地发抖:“三爷,你怎么了,可是发烧了?”说着,他伸手探了探李仲允的额头。
      “没有,”李仲允抬头望了一眼余庆华,他眼角泛着红,看上去很是可怜,“我……胃疼。”
      余庆华皱起了眉头,关切地轻轻抚了抚李仲允:“胃疾又犯了?”
      “嗯。”
      “属下带药了,现在给你弄去。”言罢,余庆华便轻手轻脚地烧水去了。
      李仲允默默拉过被子将自己裹住,缩在了榻上,后腰上的疼痛已经缓解了不少。此刻李仲允是满足的,满足于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水沸腾了,咕嘟咕嘟的声音让冰冷的阑雪殿融进了一丝烟火气息。
      “药好了,三爷。”不知何时,余庆华端着一碗药来到了李仲允榻边。
      李仲允支起身,接过了药碗。
      “小心烫。”余庆华轻声提醒道。
      “嗯。”李仲允小口小口地喝起了药。
      药很苦,苦得李仲允舌尖都麻木了,但心里却很甜很甜。
      药喝完了,余庆华不知又从哪里摸出块糖,递到了李仲允嘴边:“这药闻着都苦,吃块糖缓缓吧。”
      李仲允笑了笑,张开嘴咬住了那块糖,含在了嘴里。糖块在舌尖一点点融化,化去了口中的苦涩,取而代之的是丝丝的甜蜜。
      李仲允很感动,他凝望着余庆华,郑重地开口:“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这样关照我。”
      “三爷言重了,这都是属下该做的。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只是奉命行事怎么会把我吃药怕苦这件事记得这么清楚?”李仲允笑着问。
      余庆华闻言无奈却随和地笑了笑:“三爷说的是。属下刚开始确实只是奉命行事,但后来看到三爷受这么多苦,属下对你的关心也不仅仅局限于奉命行事了。”
      李仲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侧过头不想让余庆华看见自己眼中打转的泪花,内心热烘烘的。
      余庆华收拾着刚刚给李仲允处理伤口时用的东西,李仲允忽然想起什么,焦急不安地叫住了余庆华。
      “怎么了,三爷?”
      “刚才太子殿下在我这的时候不太正常,他说的话让我……让我很害怕。”
      余庆华微微皱起了眉,直起了身子:“他说什么了?”
      李仲允便大致复述了一下李祇的疯狂言论,紧张不安地说:“他这岂不是意图夺权篡位吗?”
      余庆华默默放下手中的东西,声音很是平静:“三爷放心,不必理会太子的话,不会有事的。”但当余庆华看到李仲允目光中那深深的担忧时又继续压低声音说,“这件事的原委很复杂,属下虽略知道些,但也不方便与三爷说,三爷只需当什么也不知道就可以。还有,你记住,二月二那日晚上不管你听到什么动静,都呆在阑雪殿里不要出来,阑雪殿位置偏僻还算安全。总之,无论如何,属下定会护三爷周全。”
      李仲允睁大了眼睛,恍惚中明白了什么:“我记住了。”
      “嗯,”余庆华又继续收拾好了带来的东西,“三爷安睡吧,属下告退。”
      李仲允缓缓躺了回去,闭上了眼睛,努力不去想今日发生的事情。
      阑雪殿的这些年让李仲允明白了一件事:该来的总会来,与其胡思乱想,还不如睡好眼下的觉。

      二月二傍晚,安府内聚集了一众安如海所豢养的家兵。这些人平时都呆在京城各处安如海所置下的屋宅中,约一月前开始暗中陆续转移至安府。此时,安府庭院中人头攒动。
      安如海缓缓从屋中踱了出来,站在台阶之上俯视着这群人,瞬间全场静了下来。
      “诸位,当今圣上失德久矣,不施仁政,为所欲为,滥杀忠臣,□□后宫。我等劝谏多次却都是无功而返,本相实为痛心。本相身为一国之宰相,不可不为国分忧,本相不可再孰视无睹,任昏君肆意妄为。为今之计,为救天下生灵,只得杀入宫中逼昏君退位,迎当今太子继承大统,太子忠良贤能,必可挽我朝于危势,救苍生于苦难!诸位,本相已与众位大臣商议于今夜子时替天行道,还愿诸位鼎力相助,安某感激不尽!”
      庭院中的人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愿追随右相大人”的声音。
      安如海满意地点点头:“今夜尔等随本相一同入宫,携带兵刃,逼昏君退位,迎太子登基!”
      “逼昏君退位,迎太子登基!”众人纷纷应和。

      夜色愈发地浓重了,月亮似乎也感到今夜的不同寻常,躲进了云里。安如海一行人来到了皇宫大门外。
      一个年轻的守夜侍卫见到安如海立刻行了一礼:“不知右相大人深夜造访皇宫有何要事?”
      安如海沉声道:“我奉皇上密令带人进宫有要事相议。”
      “属下没有接到这样的命令,对不住,大人,恐怕只能您自己一人进去。”
      安如海眯起了眼睛,身后的家兵已是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一个稍年长的侍卫闪身而出,呵斥向那年轻侍卫:“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右相大人是谁?难不成右相大人会做什么不利于圣上的事吗?做事怎么那么僵化!”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放行!”
      “是,是,属下这就放行。”
      年长侍卫又转向安如海,躬身行礼道:“右相大人,这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冒犯到您,实在是对不住,还望您大人大量不要怪罪。”
      “嗯,”安如海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番,“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贱名不足挂齿,怕污了大人尊耳。”年长侍卫恭顺地说。
      “这才懂事嘛。”安如海轻轻一笑,一挥手,带着众人进了宫。
      看到这队伍走远,那年长侍卫一把拽过站在旁边一脸困惑的年轻侍卫,在其耳边低语一番,年轻侍卫立刻脸色大变,向年长侍卫行了一礼,沉声道:“属下这就去办。”
      只片刻工夫,整个皇宫的侍卫、暗卫就悄无声息地各到各地,戒备森严。
      安如海一行人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皇宫大内,路上遇到巡夜的侍卫们也毫不避讳,毕竟平时安如海在皇宫内就仿佛进入无人之境,没有人会对此太过惊异。
      到了李承昀的寝宫外安如海对躬身相迎的守夜太监冷声道:“本相有要事与皇上商议,还请皇上移步。”他在心中暗暗估计了一下时辰,马上就是子时了。
      成败与否,全在今夜。
      那太监应了一声,却没有进到寝宫中去,只是附在门外低声说了句:“启禀皇上,右相到了。”
      安如海心中微感诧异,但还来不及细想,殿门就从里面被人推开了,伴随着李承昀清冷的声音:“右相怎么来得这样晚,害得朕还以为右相终于悬崖勒马了呢。”
      殿中明黄色的火光照亮了殿前的空地,李承昀逆着光踏出了殿门,身侧跟着白皓成。
      与此同时,殿内冲出一众侍卫挡在李承昀之前,冷剑出鞘。
      安如海心下大惊,一时想不出是谁走露了风声,但他很快就镇静下来,怕什么,三大军营的兵马马上就要到了。
      “皇上都知道了?”安如海抬起头, 眯起眼睛盯向李承昀。
      李承昀轻叹一气,淡淡道:“右相,这么多年高高在上的地位与权力让你变得太自以为是,目空一切了。有些事情,站得太高,就像站在峰峦之上,透过云雾,是看不清下面的东西的。”
      安如海讥讽一笑:“皇上的话真是多,是打算在死前说个够吗?”
      “安如海!”白皓成怒喝一声,“你欺君罔上,带兵谋反,十恶不赦!”
      “哦,是吗?谁说本相谋反了?白将军,你记住,是皇上无德,我才不得已这样做的。皇上,只要你乖乖退位,臣可以保证你全身而终。”
      “朕道右相能有多好心,原来只是给朕留个全尸啊。”李承昀冷笑道。
      “诶,臣可没这么说啊,皇上可不要曲解臣的意思。”
      李承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目光深不可测地凝视着安如海,缓声道:“安如海,如果你现在收手,朕还可以给你留些情面,但若你一意孤行,那就是自讨苦吃!”
      安如海扬起眉毛,哈哈一笑:“收手?皇上,事到如今,你让我怎么收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天知道我为了今天费了多大的心血,花了多少的钱两!成功近在眼前,我怎么可能收手!”
      “安如海,”李承昀平静道,“你可知道你即使花再多的钱两也抵不过某些人的只言片语。”
      安如海皱起眉:“什么意思?”
      “你的作为,你的人品,旁人都是看得见的,该怎么做,旁人也有自己的计较。”
      安如海还未答话,就隐约听到纷乱的马蹄声与兵刃杂乱的声音,还有人的喊声。
      安如海神色一喜:“皇上,臣的援兵到了。”随即他转身喝到,“去一队接应三位将军,剩下的给我拿下这个昏君!”
      霎时间,安府家兵与宫中侍卫战成一片。
      白皓成护着李承昀向后退去,轻声说:“这安如海竟然豢养了这么多家兵,个个还身手不凡,这一点着实没想到啊。”
      李承昀冷然一笑:“他都富可敌国了,养个几万家兵又算什么事?”
      安如海高声喝道:“皇上,我府中的家兵可不止你看到的这些,就在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杀进宫来与你的御林军交战了!还有,三大军营的主帅早已归顺于我,你没有胜算的!早些束手就擒吧,看在多年的君臣情分上,我会让你死得体体面面的!”
      李承昀皱起眉头,没有回应,事情发展到眼下这步,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这步险棋已下,就断然没有再回头的道理。
      除去眼前的混战,周围的厮杀声也越来越近了。李承昀的双手早已汗湿,内心紧张到极点。

      话说东宫这边,李祇听到厮杀声时格外激动,心道:祖父诚不欺我!
      他喊道:“东宫所有侍卫立即集合,勤王护驾!”
      可喊了半天,除了一些太监宫女竟是半个侍卫影子也没看到。
      “人呢?!”李祇急躁地大喊。
      一个小太监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惊慌失措,结结巴巴地回应道:“回……回太子爷的话,刚刚打……打起来的时候,就……就有人来调走了所有的……的侍卫……”
      “什么!”李祇恼怒不堪,“他们怎么能不听本太子的命令就擅自行动!混账!”他一边说着一边跑向东宫门口。
      “刷——”两把明晃晃的刀拦住了李祇的去路,两个李祇并不认识的侍卫挡在门口,其中一人冷声道:“皇上口谕:右相谋反,太子难辞其咎,非诏不得踏出东宫一步。太子殿下,请回吧。”
      李祇登时傻在原地。

      寝宫前的战况愈发激烈,一个家兵突然冲破御林军的防线,挥起弯刀,冲上台阶向李承昀砍去。白皓成立即挡在李承昀身前,抽出佩剑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那个家兵。他收佩剑,转身低声说:“皇上受惊了。”
      “无妨。”李承昀的神情仍是淡淡的,“宫里的各个地方都没有问题吧?”
      “回皇上,目前来看,一切顺利。就等玄清和王爷了。”
      “如此便好。”
      “右相大人,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家兵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他神情慌乱,伤痕遍身,一只手捂着肩膀,暗红的血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安如海皱了皱眉,烦躁道:“你慌什么慌,见到三位将军没?”
      “没有,右相大人,”那人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完了,大人,全完了!来的是吉丰兵营的人,那三个兵营的人连影子都没有!来的人……来的人是白玄清和永亲王啊,大人!”
      安如海闻言一时没回过神:“你说……什么?!”
      安府的家兵显然也听到了,一时间军心大乱,宫中侍卫趁机加强攻势,安府家兵溃不成军。
      安如海的大脑一片空白,满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安如海喃喃道,“怎么可能!”这是一声绝望的咆哮。
      “拿下逆贼,勤王护驾!”一声厉喝传来,白玄清与李昊乾各带一队人马一左一右围住了安如海,而安如海身边只剩了十来个家兵,毫无反抗之力。
      这些家兵知道恐怕是难逃一死了,索性一个个红了眼睛,咬紧牙关,准备拼个鱼死网破。
      俗话说得好:不怕厉害的,怕不要命的。
      这要是拼起来,想必损失一定不会小。这一夜宫中已经流太多血了,不该再流了。
      李承昀轻叹一气,开口道:“放下兵器吧。朕知道,你们中很多人都受了安如海的蛊惑,认为朕是个昏君,该死。但只要你们放下兵器投降,朕可以饶你们一命,证明给你们看朕到底是不是昏君。你们放心,朕是天子,此话既出,就绝不可能出尔反尔。”
      这番话显然起了些作用,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神情犹豫。
      “你们以为自己是在替天行道吗?错了!你们是在助纣为虐!”李昊乾冷声道。
      安如海脸色煞白,怒喝道:“别听他们胡说!他们一派胡言,迷惑尔等!”
      “右相可真会颠倒黑白,”白玄清也是冷冷一笑,“到底是谁在迷惑谁?”
      “安如海,你还记不记得赵隶炎?若是他还在你身边,朕觉得以他的才智断不会让你败得这样惨。”李承昀轻声道。
      “你提他做什么?”安如海恼怒交加。
      李承昀慢慢地从袖口中抽出了一份奏折:“这是赵隶炎离京前一日给朕上的奏折。这上面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说了,白纸黑字,一字一句,真是吓到朕了。安如海,这上面的事再加上你今日所为,你的项上人头砍上十回都不够!”
      现在安如海的脸色活像是见了鬼,但他仍负隅顽抗:“口说无凭!你凭什么就说那是赵隶炎写的!”
      李承昀不屑一笑:“你拿赵隶炎的老母幼子为胁,逼迫他为你卖命。这些年,他帮你把你府上的账伪装得滴水不漏,你所收的每一笔贿赂都不再府中,而是分散在大唐各地你手下的各处房产中,长安、洛阳、荆州、临沂、扬州,不胜枚举!你官至右相三十余载,共贿赂大小官员万余人,结党营私,官官相护!十三年前,郑州大水洪灾紧随饥荒,你手下的人压着官府的救济银子,高价抛售粮食,你大发了一笔国难财。还有近几年,京城几大案都与你脱不了干系!唉,安如海,这些只是你所作所为中的沧海一粟,你还要朕继续说下去吗?”
      安如海惊怒不已,李承昀每说出一个字,安如海便感觉自己的血液凉了一分,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寝宫周围一片死寂。
      “咣铛!”忽然,一个家兵默默扔下了手中的兵器,缓缓朝着李承昀跪了下来。随后,他们一个一个全都弃剑而跪,安如海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几乎是在一瞬间,几名侍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安如海摁跪在地绑了起来。
      “安如海,你权势滔天,知道自己输在哪吗?”李承昀轻声说,“人心,你丢尽了人心。带走!”
      几名侍卫押着面色灰白的安如海离开了。
      “至于你们,”李承昀打量着面前跪着的安氏旧人,“白皓成,你将他们编入九门侍卫中,让他们看看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君主。”
      白皓成有些吃惊,但还是立即应道:“是!”随即他吩咐旁边的几名侍卫将人带了下去。
      李承昀终于松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缓着神。
      “臣等护驾来迟,望皇上恕罪!”白玄清与李昊乾跪了下来。
      “起来吧,你们做得很好了。”
      “皇上!皇上!”一名御侍遥遥跑了过来,气喘吁吁跪将在地,“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在东宫闹起来了,闹得可凶了!说是不解了他的禁足,他就血洗东宫!太子殿下手里还胁持着……胁持着三殿下……”
      “小允?!”李昊乾声音惶急。
      李承昀闻言更是身心大震,立时什么也顾不上了:“去东宫!”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

      刚进入东宫,李承昀一行人便看见主殿前趋于疯狂的李祇正死死用胳膊夹着李仲允,一把刀架在李仲允的脖子上。
      “李祇!你在干什么!把刀放下!”李承昀低声怒喝。
      李祇神色黯然地望着李承昀:“父皇,我是你的嫡长子,太子之位只能是我的,你不能废了我,不能把太子之位给李昊乾那个畜牲!”
      李承昀被气得一阵头晕目眩:“右相谋反,你有嫌疑,若是日后查明真相与你无关,自然会解了你的禁足!你在这儿发什么疯!”
      “你看,父皇,”李祇阴郁一笑,“你只说会解了儿臣的禁足,没说保儿臣的太子之位啊!父皇,你把李昊乾杀了好不好,儿臣就把他放了。”说着,刀在李仲允的脖子前晃了晃。
      李仲允惊慌无助地望着对面的人,脖子被勒得几乎喘不上气。
      李承昀一度被震惊到失语,缓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李祇,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身为一国储君,这种话如何说得出口?连拿手足也当儿戏吗?”
      “手足?我可不需要手足,有我一个人就够了,他们都该死!”李祇的面目近乎扭曲。
      “疯了!当真是疯了!你哪里还有半点太子的样子!”
      “看来父皇是不打算答应儿臣了,是吗?”李祇的目光更加阴郁了,手上微微用力,刀锋割破了李仲允脖子上的皮肤,丝丝鲜血渗了出来。
      “太子殿下!臣弟说过臣弟从未想过要与你争什么,你为何执意如此?小允也是你的亲弟弟,平日里你欺负他就算了,如何到现在都不把他的命当作一回事?”李昊乾失声喊道。
      “够了!李昊乾!”李祇咆哮道, “你口口声声说不与我争,却凡事都与我争!明明我才是东宫名正言顺的主人,将来君临天下的太子,凭什么凡事都被你压一头!李昊乾,我受够了!”说着李祇又侧头盯向已经完全吓懵的李仲允,“你们不是都在意他吗?那我就拉上他为我陪葬好了!既然你们不想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喝罢,他举刀向李仲允颈间挥去。
      “李祇!”
      众侍卫想冲上前去救,已然是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一道黑影从主殿上方屋檐处斜飞而下,一脚踹在李祇肩膀上,同时猛然将李仲允向旁一拉,避开了刀的攻击。
      李祇一下子摔出好远,但手中依旧死死握着刀。李祇怒喝一声,从地上爬起,狂冲过来又要砍李仲允,那人将李仲允护在身后,劈手夺刀,但由于怕伤到身后的李仲允,身体不敢避得太开,虽说又是一脚踹飞了李祇,刀也夺了过来,但还是被刀砍中了胳膊,登时血花四溅。
      趁此良机,侍卫们一拥而上,制服住了李祇。
      李承昀急忙走过来,揽住了李仲允,他的手在李仲允的肩膀上抖得厉害,一时说不出话。李承昀低头瞧见李仲允脖子上的伤口,慌忙用手帕按住了,另一只手不住地抚摸着李仲允的头,轻声说:“没事了,没事了……”
      时至此刻,惊吓过度的李仲允才终于在父皇的怀里哭出了声。
      “属下护卫不力,使三爷受惊,望三爷、皇上恕罪。”那人一手捂着流血的上臂,单膝跪地,低垂着头,正是余庆华。
      “无妨,起来吧,这些年你没有辜负朕的嘱托。赶紧去找太医处理一下伤口。”
      “谢皇上。”余庆华站起身,与李仲允那双泪眼朦胧的眼四目相对。
      “余庆华……你……你……”李仲允望着余庆华那流血不止的上臂,泣不成声。
      “三爷,属下这伤不碍事的,别担心。皇上,三爷后腰处有处伤,属下只是给他简单处理过,皇上让太医好好给三爷看看吧。”
      “朕知道了,你别耽搁了,赶紧去吧。”
      “是,属下告退。”
      李仲允望着余庆华离开,内心又是酸涩又是温暖。
      “李昊乾,你带李仲允去你母妃宫里暂过一夜,把陈太医叫过去。”李承昀的声音听上去极为疲惫。
      “是。小允,走吧。”
      “将李祇囚于宗人府。白皓成,宫里的事你善下后吧。”
      “是。”
      夜色渐渐褪去,东方的曙光已然可见,黎明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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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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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3个月前 来自:辽宁
    《深宫之柳》是我大致在高一高二这段时间见缝插针创造出的开山之作,不太成熟(我感觉尤其是前半部分),总之一个字一个字手写出来然后图片转文字挺不容易的,非常感谢我的同学们对本作品的支持@李牡丹@山有嘉卉!
    也非常感谢愿意收藏《深宫里柳》的读者们!
    说实话,在没签约的情况下还能这样我已经比较满意了(因为我知道这本真的没有那么好,哈哈)。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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