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棵树

　　“啊？”

　　桌上几人的目光顿时聚焦到了袁锦手中的杯子上。

　　袁锦的也愣住了，她的手悬在空中，一时也不知道该继续举起还是放下。透明的清水沿着她的手腕缓缓流下，还是林木提醒她才反应过来。

　　“我有些过敏。”袁锦笑了俩下，挥挥手，“没什么事，我喝着会头晕。”

　　林木：“头晕？只对这个吗？”

　　袁锦摇摇头，“不是。不过在首城时的老毛病了，一直不碍事。”

　　林木点点头，几人收回目光，只有安小西盯着袁锦手中的水，若有所思。

　　晚饭后，安小西还想再找林木聊聊，但她已经被袁锦先一步带去了仓库。袁锦的仓库里还存留了不少她从垃圾堆里扒拉出的首城来的东西。

　　东西虽然都不值钱，但是应有尽有，袁锦从角落里找出一张只剩一角的黑色卡片，递到林木手中，“这就是首城人的身份卡，明天那边也会给你一张，在首城的所有事都要用到它，可千万不能弄丢了。”

　　林木接过卡片，摸了摸只剩下了一半的字，抬头看向袁锦，“这是…你的吗？”

　　袁锦摇摇头，望着它，轻轻摩挲着自己胸前的项链，“是我队友的，她留在了那个洞里。”

　　仓库只有一盏幽幽的吊灯，摇摇晃晃照的并不真切，林木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她身上流淌出的一点点似有若无的伤感。

　　袁锦很少谈论自己的曾经，就连任泽也只知道她曾经是一个掘影者，剩下的，一概不知。

　　林木望着袁锦耳上的那个花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难过。

　　她没有解释，她也没有继续追问下了。

　　过了好一会儿，袁锦擤了擤鼻子，收拾好情绪，继续给林木介绍下一项。

　　首城里的科技水平是232城的数十倍不止，林木听着听着就开始犯困，她只觉得首城像是一个电子监狱，一举一动都要联网监控不说，就连厕所冲水都要定时定量。

　　不过幸好，她也没有准备在那儿呆很久。

　　听到最后她实在不解，“首城到底哪里好？值得外面人这样疯狂？”

　　“因为不了解，所以疯狂。”袁锦向外走去，她拧开门，回头望着自己满墙的收藏品，“首城的外围有一堵高高的围墙，替它隔绝了外界全部窥视的目光。”

　　林木跟在她的身后，“那你没和他们说过吗？”

　　“怎么没有？”

　　如今已是深夜，地下城里的店铺早已关门，整个地下城漆黑一片。袁锦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些紧闭的店门，“这里所有人，都知道。”

　　林木抬头，“他们不信？”

　　“人总要有个盼头。”

　　袁锦抬头，透过洞口看见了满天的星光，在首城很少会有这样绚烂的星空。她指了指上面，“今晚星星不错，咱们上去看看吧。”

　　林木点头，跟着她的身后沿着台阶缓缓向上。

　　“我努力过很多次。”

　　袁锦在洞口找了一块够躺下三四的人巨大的岩石，她躺上去后拍了拍身边，林木轻轻一跃，乖乖坐在了她的身边。

　　“后来我发现他们不是不信，而是不能信。”袁锦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块饼干，掰了半块递给林木，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都太苦了，要是连这点念想都没有，那就和外面那群行尸走肉的瘾君子没什么俩样了。”

　　“苦吗？”林木啃了一口饼干，从口袋里掏出块儿晶煤对着星空开始找角度玩儿。她回头看了一眼袁锦，“我只觉得贪婪。”

　　“哈哈——”

　　袁锦一下就明白她意有所指，她单手枕在头后，翘起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的抖着，“那小子就是这样，从前在安叔店里偷东西被他捉住才算老实。但你也别怪他，他从小就是孤儿，不偷不抢根本活不到现在。”

　　“他不是跟徐阿姑一起的吗？”林木回头，“怎么会是孤儿？”

　　“徐阿姨是后面才来的。”袁锦微微蹙眉，一边拍打着饼干的碎屑一边回忆道，“她带着他的儿子，住进了阿泽当年好不容易才捡到的一间空房子——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收留了谁。”

　　232城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给在路边流浪的小任泽一口吃的，即使只是一盒并不好吃的营养膏。

　　当年，他在女人笑意满满的眼中隐隐感受到了一丝家的形状，他从来没有那么一刻突然意识到自己竟是如此可怜，以至于一盒营养膏也会吃得他热泪盈眶。

　　后来徐爱梅开起了店铺，将任泽原先漏雨的平房重新翻修。三人的生活也逐渐步入正规。任泽攒钱的目标也多了一项：给他的弟弟大宝看病。

　　“也？”

　　“他好像还有个妹妹。”袁锦也不太清楚，只听过任泽提过一嘴，“不过似乎是小时候走散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林木轻轻“嗯”了一声，盯着自己的鞋尖，在深窟里还干干净净小白鞋表面已经灰扑扑地蒙上了一层灰。

　　晚风带了一丝微微的寒意，吹得林木莫名打了个喷嚏。明天俩人还要早起去移民局，只是随便坐了一会儿，林木就被袁锦赶着回去睡觉。

　　*

　　第二日一早，袁锦掐着点儿开车带着林木来到移民局，她原先还担心林木没有身份办理起手续会比较麻烦，到了才发现已经纯属多虑——

　　小小的办事大厅密密麻麻挤满了来办理移民的人，办事的队伍从大厅排到了外面的马路上，几乎全都是带着孩子来测试晶核的家长。

　　袁锦：“现在……阿猫阿狗都能有晶核了？”

　　俩人明明是踩着开门的时间来的，但是现在却只能排在马路十几米外的末端。

　　这里的人多到超乎了袁锦的想象，她低头看向林木，突然莫名生出了一种孩子已经输在起跑线的焦虑感。

　　她不明白为什么世界已经发展成了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首城呢。

　　林木还是没什么表情，她捻着自己的发尾开始发呆。

　　袁锦看了她一眼才发现，除了林木，队伍中还有不少白发的少女，都留着和林木差不多的发型，乍一看背影竟然还有几分相似。

　　不过这在这儿也不算奇怪，队伍的前面还集齐了赤橙黄绿等亮眼的彩虹色，白发倒也不算特殊。

　　太阳渐渐升起，晒在沙砾路上只感觉脚底热得发烫。路边渐渐来了几个卖薄荷水的小商贩，吆喝声夹杂着孩子和家长们的谈话的叽叽喳喳吵得袁锦心烦意乱，她原本性子就急，如今更是热得不想说话。

　　她把林木从队伍中拉了出来，大步冲向办事厅内，回头问道，“任泽先前给你创的那个号叫啥来着？”

　　林木回忆了一下，“……白杉？”

　　“听说你有十几万粉丝？”

　　林木还不明白她为什么好好的提起这个，只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袁锦信心满满，“看好了，姐姐今天就告诉你什么叫名人效应。”

　　她找到了续签身份证明的柜台，自信满满地拍了一把桌子，指了指身后的林木，“您好，我家孩子是白杉，我们也需要排队吗？”

　　“白杉？”

　　正在和隔壁同事聊天的女人回过头来，皱着眉看了一眼林木，突然冲着人群中大喊了一声，“白杉！”

　　“诶！”

　　“您好我们在这！”

　　“我们家孩子才是白杉。”

　　“我才是……”

　　……

　　身后原本就嘈杂的队伍顿时炸开了锅，袁锦眼睁睁地看着队伍里所有的白发女孩儿都站了出啦，高举着手说自己是白杉。

　　女人嗤笑一声，冲着林木扬扬下巴，“要不你们先打一架，看看哪个白杉更厉害。”

　　袁锦护犊子，看着自家唯一的正版孩子被人这样挑衅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撸起袖子，露出自己的花臂，刚想冲进柜台将那人拎起，却突然被林木拉住了衣角。

　　林木指了指大厅正后方的大屏幕，“那里好像在叫号。”

　　袁锦循着她的手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似乎是有叫号，被叫到的号的家长才能拉着自己的孩子进入后面测试晶核的小黑屋。

　　她在首城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倒也能屈能伸，看了一会儿后扭头就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您好，我想请问一下这是在叫什么号啊？”

　　“你还没排号？那你来干嘛。”

　　那人的眼神忽然就有些可怜，她探过头去看了一眼同事的电脑屏幕，将屏幕转了过来，“登陆门口的网站取号。你前面还有……俩万三千多人，我们一天只测五十人，你一年后再来吧。”

　　“一年……”袁锦噎住了，她和林木对视一眼，挣扎道，“她真是白杉。”

　　“就是洛执枫来了也要排队。”那人也没准备和袁锦过多纠缠，她挥了挥手，“别在这里占道，我们是做续签的。”

　　“谢……谢谢哦。”袁锦点了点头，牵起林木的手，向外走去。

　　俩人身后，目睹了全程的同事突然冲着女人努了努嘴，“你说，这俩年怎么突然觉醒了这么多晶核？”

　　“哪有那么多晶核？”女人目不转睛开始处理今天的业务，“都是些傻小孩带着疯家长来闹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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