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海平线

　　秦海夜出院的那一天，江木年没有问他要不要在家里多呆几天。因为他知道，他和他一样。
　　他们没有家了。

　　步行回学校的路上，他们东聊聊西聊聊，同样没有提这一件事情，只不过是问一下身体状况。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路过城南时，秦海夜下意识停住脚步，江木年和他并排站住。
　　“怎么了？”江木年问。

　　“没有，就是……”秦海夜咬了咬下唇，突然结巴了。江木年还是头一次见他这副模样，在他的印象里，秦海夜永远都是大胆肆意的，好像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无所谓。
　　“那件事情……你能不能不要和别人说……”秦海夜突然看向江木年，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一路上都在想到底要不要说。他怕，他怕他说了，江木年会对他的印象有所改变。
　　哪怕或许他们并没有那么熟。

　　“我知道。”江木年却说，也不多问，回答的毫不犹豫。
　　我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就像当初你无条件放纵我一样。

　　以前的江木年一直以为，秦海夜是个富家小少爷，就像莫千煜说的那样。导致他怀疑秦海夜接近他是有目的的。
　　所以之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江木年会觉得很拘谨。
　　可是那个所谓的少爷对他太好了，就像他的亲哥哥一样。

　　所以他渐渐接受了这份好。

　　直到那天去了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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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他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秦海夜，依旧是那个傲气的少年，却又那么无助。

　　我要救他。
　　这是江木年的第一反应。
　　可是怎么救？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于是他选择了逃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木年变成了一个自私的人。
　　可是他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之前也是一个天真可爱、受人喜欢的孩子。
　　像秦海夜那样。

　　可是一切都变了。

　　但当他准备逃离的那一刻，一个人从身后抱住了他，哭着对他说，不要走。
　　江木年依稀记得很多年前，他也像现在这样，哭着对一个人说，不要走。
　　但那个人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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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江木年没有，他哑着嗓子对他说：
　　好。

　　像是为了等他这一句话，话音刚落，秦海夜倒了下去。

　　江木年这才发现，他们其实是一样的。
　　把光鲜亮丽的一面展示出来，却把不好的一面留给自己。

　　先天性心脏病……
　　到是什么支撑着他活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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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秦海夜轻轻的说，轻到几乎听不见他的声音。发病一次后，曾经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再也回不来了。

　　“嗯。”江木年点点头，顿了顿，又说，“你很厉害。”
　　“什么？”秦海夜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问道。
　　“我们都是普通人……”江木年很有耐心的又说了一遍，“但你很厉害。”

　　我们都是普通人，可你不是。
　　即使自己身在雨中，但你依旧会为别人打一把伞。
　　你很厉害。

　　“谢谢。”秦海夜笑了，“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本来就是在夸你。江木年心说。
　　但他当然不会直说。

　　*

　　回学校时，两人正好赶上学校文理分科。

　　“欸，秦哥，你选文科还是理科？”莫千煜将椅子向后靠，难得没有先找江木年。
　　江木年：“……”
　　狗腿。

　　“你那不废话，”不等秦海夜开口，栖锦年直接用书在莫千煜的脑袋上砸了一下，“就凭秦哥的成绩，选哪个不一样。”
　　“噢~也对。”莫千煜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又去找江木年，“年年，你呢？”
　　“你这不也是废话，”栖锦年再次抢过话头，“就凭年年那成绩，选哪科不挂？”

　　江木年：“……”
　　你俩搁这儿唱双簧呢？

　　江木年索性没管他们，转头问秦海夜：
　　“你想选文科还是理科？”
　　“唔……其实我都不太想选……”秦海夜想了想说。

　　“……”
　　江木年有些无语，这态度，让他这种差生怎么活？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秦海夜知道他肯定又误以为他在凡尔赛了，赶紧解释，“其实我……
　　“想走特长。”

　　“噗——”前排正在喝水的莫千煜闻言，没忍住，直接一口水喷了栖锦年一身。
　　栖锦年：“……”
　　于是一本书直接重重的落在了莫千煜的脑子上。

　　江木年没去管前面打闹的两人，脸上也没流露出过多的表情。秦海夜他还不了解？什么荒唐事干不出来！

　　不过江木年在脑海里设想了一下那些所谓的特长。
　　画画……还是舞蹈？
　　江木年又不自觉地颤了两下，那些画面……怪诡异的……

　　“你想走什么特长？”江木年也不内耗自己，干脆明问。
　　“体育。”秦海夜不假思索。

　　莫千煜正准备喝口水压压惊，一听这话，虽然没有把水喷出来，但直接给他呛回去了。
　　“咳咳！——”
　　于是身为他同桌的栖锦年开始疯狂拍他的背，一下拍的比一下重。不知道是真的关心还是趁机报复。
　　莫千煜本人当然也感觉到了，但他有苦说不出啊……

　　这下也是给江木年吓得不轻，震惊二字更是直接写在了脸上，他很少在明面上表明自己的情感。
　　但他此时此刻非常怀疑眼前的这个家伙是个冒牌货，毕竟他可是亲眼见到过那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秦海夜。

　　不过他好像同样也见过那个带着他狂奔几千米的秦海夜……
　　……现在想想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确定？”江木年一脸怀疑的又问了一遍。
　　“就是啊就是啊，真的假的？”莫千煜刚缓过来就赶紧问到，嗓音还有些哑。但他生怕他秦哥想不开，言外之意是劝他三思。

　　“算是吧……”秦海夜又很认真的想了想才说，“但毕竟只是一个保险项，再看吧。”

　　栖锦年：“？”
　　莫千煜：“？？”
　　江木年：“？？？”

　　保险项？什么是保险项？
　　不应该主科才是你的保险项吗！！！

　　“哎呀哎呀，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秦海夜察觉到几人目光不对劲，赶紧改了口，脸上挂起懒洋洋的笑，“都说了只是保险项啦，理科，我选理科。”
　　前面两人露出极其无语的表情。
　　江木年面色恢复平静，突然心想：
　　理科么？……

　　“欸。”秦海夜突然看向他，“年年，你选什么？”
　　他么？江木年被问得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楚岚燕想让他学理科，他倒觉得都无所谓，毕竟就像莫千煜说的那样，他学什么都挂，他自己也这么觉得。既然有人帮他选择学理，那就学理吧。
　　但是现在……江木年的心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他知道，文理班是分开考，也就是说，光荣榜上会有两列名字。江木年突然想试试追一追秦海夜。这个想法在他照顾生病的秦海夜之后愈发的强烈，他在想，秦海夜能做到的事，他江木年为什么不能？
　　其实江木年以前的成绩根本不差，他以前也是一个努力学习的好学生。刚考上高中的那一段时间，他的语文和英语几乎都是班上的第一名，只不过是理科拖了他的后腿，导致总成绩总是在中等偏下。偏偏他们班又只看总成绩不看单科，江木年也就渐渐被遗忘了。后来，他愈发学的没劲，再加上家里发生的一些事情，甚至让他产生了厌学的心理。
　　后来，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差生。

　　但江木年也只不过是懒得学罢了，真正学起来……他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想……学文科。”江木年听见自己说。他心里很清楚，想要追上秦海夜，这是唯一，却也是最好的办法。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莫千煜感觉自己今天受到的惊吓比这一辈子受到的，加起来还要多。最开始他想着，秦海夜这个大学霸“开个玩笑”也就算了，到现在，怎么连江木年也跟着胡闹！
　　“年年，你确定吗？这可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情……”莫千煜的言外之意是劝他三思三思再三思！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江木年依旧面无表情，莫千煜甚至真的很认真的凑到他面前看了半天。但不出所料，什么也没看出来。

　　“别这么看着我。”江木年一脸不自在中透露着无语，“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莫千煜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但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江木年：“……”

　　不等江木年再说些什么，顾意突然走了进来，踩着高跟鞋上了讲台，拍了拍手，
　　“来，安静一下，分科的事情大家都决定好没？”
　　“好了——”全班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好，选文科的同学举手。”不得不说，顾意是懂得省事的。

　　全班只有江木年和栖锦年两人举了手。
　　“再没有别的了么？”顾意先是怀疑地看了江木年一眼，随后扫了眼全班，“没有了是吧，那好，文科的等下课再搬到对面的教学楼，还有几分钟。学理的，你们运气不错，就在本班。栖锦年，你先做到江木年旁边，其他人，换一下座位。”

　　本受关注的秦海夜不出所料的做到了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莫千煜没有动，而他的新同桌是白姚。
　　“哇塞，欢迎班长！”白姚将东西搬过来的时候莫千煜笑嘻嘻道，“小地蓬荜生辉。”
　　白姚则是有些无语的白了莫千煜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先走啦。”秦海夜拿着东西起身时拍了拍江木年的肩，算是“道别”。走时，他没有像莫千煜那样劝江木年再想想之类的话。因为无论江木年做什么，他都会选择支持，让他放心去做，他会永远陪着他。
　　江木年莫名觉得，秦海夜好像猜到了什么。

　　等座位换好后，班上的人几乎都陷入了终于换同桌的激动和对未来的憧憬。江木年难得没闲着，他转头，看向正在收拾东西的栖锦年，问道：
　　“你为什么选文科？”
　　两人平时关系不错，江木年也就和他直问了。

　　“我吗？”栖锦年收拾东西的手先是一愣，随后却笑了，这种笑是江木年以前没见过的，“我啊，去找一个朋友。”
　　朋友么？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江木年先是一愣。以往，他对这个词的定义没什么概念，因为他几乎没有朋友。但上了高中之后，好像一切都在渐渐发生改变。先是他的前桌、再是他的斜前方、还有不得不打交道的班长……以及那个所谓的很有钱的转校生——秦海夜。
　　想来想去，绕不过这几个。特别是……最后一个。

　　叮铃铃——
　　下课铃响，这意味着，一个班的两类人要彻底分开了。
　　和栖锦年关系比较好的人都纷纷来到后门，帮他提东西的提东西，和他聊天的聊天。
　　可江木年不一样，他好像……只有秦海夜了。

　　“走吧。”秦海夜走到江木年面前，随手提起他脚边最大的那个袋子，另一只手又抱起一摞书。不得不说，他的力气是真的很大，江木年两只手都提不动的东西，秦海夜看起来轻轻松松。这一点，还是秦海夜说他要走体育特长生之后他特意留意了一下才发现的。他突然不敢想象，一个热爱体育的人，被医嘱要求说不能剧烈运动时，该有多崩溃。
　　“嗯。”江木年点点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秦海夜之间已经不需要客气。

　　下楼梯的时候，两人碰到了上楼的顾淮钦。
　　“你干什么？”秦海夜下意识问了一句。
　　顾淮钦看上去好像有急事，匆匆跑过，也没来的及和两人打招呼，只是大声回答道：
　　“去找栖锦年！”

　　原来他俩是朋友吗……江木年突然想起了栖锦年的话。
　　在平常，高低年级的是不让串班的。这家伙……还真是赶着机会。

　　到了文科班，果真和江木年想的一样。顾淮钦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来，后面是几乎两手空空的栖锦年。

　　“提的了吗？……要不我来？”栖锦年明显不知道该把两只手放哪里。
　　“你？你就提的了”顾淮钦开玩笑道，手上却依旧老老实实提着东西。
　　“行吧。”栖锦年叹了口气，拿他没办法。

　　江木年看着两人的互动，不禁有些出神。
　　“想什么呢？”为江木年收拾好东西的秦海夜起身，见状，抬起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江木年瞬间回神。
　　“没什么，就是……”江木年不自觉地又看了眼旁边的两个人，“有点感慨。”
　　其实是还没有分开他就开始想秦海夜了。

　　虽说江木年没有明说，但秦海夜隐约猜到了什么。但他知道，江木年是个傲娇性子，当然不会直说，于是他也没有直问。
　　“没关系。”秦海夜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别忘了，咋俩可是一个寝室的。”

《无解：713晚宴》




《葬我一颗糖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