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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照常升起
当我们谈论死亡的时候,我们会谈论什么?
在大多数人的概念里,死亡是一场盛大的告别。但事实上,每一次告别才是死去一点点。
从“存在即被感知”的主观唯心角度来看,作为客体的其他人,一次告别,对于主体来说就是死去一点点。大多数时候你意识不到那就是你们见的最后一面,于是有一天这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你的世界里、模糊在久远的回忆中,独余一份让人念兹在兹的意义 。
所以如果一定要颠倒他们的包含关系,至少让我们说,死亡,是一种残酷的告别。
没有预告、不留余地、戛然而止、无可挽回。
鲜有机会能体验这种感受,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在短短三天之内经历这种过山车式的情感起落。
然而这样的事此刻正在发生。
很难用言语形容魏尔伦此时的内心感受:精神失常太过夸大,波澜不惊又太浮于表面。他大马金刀地往医院门口的台阶上一坐,目光透过镜片,久久地停留在远处树林间升起的晨光上,一只手扶着立在台阶上的游云,另一只手握着厄尔曼那把柯尔特手枪,虚虚地搭在膝盖上。
他尽量营造一种松弛感,但过于刻意的动作又显得有些局促。好在这时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不远处救护车顶上的蓝红灯还闪个不停,被吓得丢了魂的厄尔曼此刻正缩在里面。几辆商务车围着院子里的喷泉停了半圈,车灯对着医院大门,还未破晓就已经亮如白昼。一队穿着制服的人马在医院里清理现场、拍照取证、分析咒力残秽,剩下几个人三两成群,唯恐避之不及地靠在最远几辆车的车门上,说话声没有林间此起彼伏的鸟鸣响亮,却更聒噪。此时魏尔伦真的很想抽一根烟,或者十根,或者来一小杯黑麦威士忌,借助一点辛辣感和眩晕感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在微凉的晨风中出了一身薄汗。
的确没有人会注意他,除了一个。
魏尔伦耸了耸肩膀,身上披着的一条橙黄色毯子随着动作滑落到地上。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给我这个,”他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姿势,口中自言自语地喃喃,“我没有受伤、没有受惊吓,我甚至不冷。”
一双覆盖着金属质感的外骨骼的爪子从他身后伸出来,尖利的指甲小心翼翼捏住毯子的两角,把它轻轻地再次披在魏尔伦身上。
兰波保持着半小时前的形态,但没有了当时的狂躁与杀意。他平静甚至略显乖巧地待在魏尔伦身后,如果忽略那惊人的外形和咒力的话,这幅景象完全称得上岁月静好。
“……都说了很热啦。”
话虽如此,他还是带着某种心理裹紧了毯子,然后感到身后开始源源不断地拂来一阵凉风。他大概猜到这风是哪来的,碎发在风中轻抚着后颈,心里泛起一点带着痒意的涟漪。
但是魏尔伦没有回头,他紧抿双唇,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上扬,天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有多傻。
“呃——”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抬头一看,雨果正一脸嫌弃地站在他面前。
“你为什么脸上一副收到情书的女高中生的表情?”
“……去死吧你。”好极了,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雨果已经走到他跟前,真希望兰波现在听不懂法语。
雨果并没有真的在等他回答。在魏尔伦看不到的地方,兰波那双透着微光的金绿色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雨果,他站在原地迟疑片刻,还是没有再往前迈一步。“差不多可以往回走,普鲁斯特已经等在办公室了。”
“那走吧。”魏尔伦站起身,对刚刚那句话置若罔闻。咒灵形态的兰波离开台阶漂浮在半空中,冲雨果露出森白狰狞的尖牙,汹涌的咒力和庞大的体型在后者的身心上都投下一片阴影,他瞬间警惕起来,下意识后退一步。
“……”
雨果难以置信,雨果痛心疾首,好歹做了十几年的同事,现在就这样把他忘得干干净净然后满心满眼只剩下魏尔伦了是吗?!好好好,这么搞是吧,他决定等兰波恢复理智了要狠狠嘲笑他。
“……你能先让他回去吗?”或者至少也替我说句话啊?
“回哪去?你当是宝可梦,还有精灵球的?”魏尔伦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坐进一辆车,身后的咒灵也连忙跟上去,缩小身形钻进车里。后座的一人一咒灵用召唤司机的眼神看向还在原地的雨果。
“……”
再和这种小情侣一起出任务他就是狗!
三个小时的车程硬是被一脚油门压缩到两个小时,他们总算在早高峰前回到总部。普鲁斯特的办公室位于整座地下建筑的最底层。这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房间,天花板很高,铺着藏青色地毯,墙壁上嵌着胡桃木壁板,壁板上挂着装饰性的深红色绒面窗帘,房间一侧整齐地放着一排带玻璃防尘板的书柜,对面的角落里摆了一张放着整套茶具的小圆桌和两把椅子。房间最里侧是一张巨大且有年代感的红木书桌,四角都雕着花纹,看上去造价不菲。桌上摆了一些办公用品和两杯茶。一杯放在普鲁斯特手边,他坐在书桌里侧,让雨果去照看一下伤势严重的厄尔曼,把魏尔伦单独留下了。当然还有身后的兰波,他安静地飘在魏尔伦后上方,尾巴垂在地上,在魏尔伦脚下绕了一圈,不加掩饰的庞大咒力充满了整个房间,让普鲁斯特几乎感知不到魏尔伦的存在。
他们会成为一对好搭档的。
“所以,再见到他的感觉怎么样?”普鲁斯特笑着说道,对于面前的状况并没有多少意外。
“还好吧。也就那样。”
……可是你这家伙看起来明明相当得意啊?原来你是某种人外控之类的吗?
他强压下想开口吐槽的欲望,成年人的世界嘛,看破不说破。
“那他现在是个怎样的状态?”
“怎样的状态……似乎是只有本能?他好像不记得以前认识的人了。”魏尔伦思索片刻开口,不过说实话,他对此已经挺高兴了。
“好吧。不过他也不会一直保持这种形态就是了,毕竟越强的咒灵进化的速度就越快。”普鲁斯特抿了一口茶,耸耸肩转移了话题,“医院里那只咒灵后来怎样了?”
“她想袭击我,然后兰波出现了,让那只咒灵享受到了法国皇帝般的待遇。”魏尔伦用小提琴一样轻快的语气答道。
“什么?什么皇帝?”
“路易十六。”魏尔伦露出一个愉快的微笑。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我觉得很困。”魏尔伦撇撇嘴,“一晚上没睡觉了。你到底要说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照例慰问一下新人嘛。顺便一提,”他放下茶杯,十指交叉放在胸前,脸上浮现一抹少有的严肃。“我听说,这次事件和兰切斯特有些关联?”
“啊,对。差点忘了。”魏尔伦拿出那把柯尔特放在桌子上。
“那座医院本来是兰切斯特家族的财产,还有这把枪,也是她给厄尔曼的。”
“她?”
“……兰切斯特公爵夫人。”魏尔伦回忆了一下,想起这个称谓。
普鲁斯特点点头,拿起那把枪仔细端详,没有下一步动作。
“要不要查一下?”魏尔伦忍不住问道。
“嗯……”普鲁斯特后仰靠在椅子上,一手抱胸,一手托着下巴,半晌才回道,“不。”
“但是——”
“不。”
他斩钉截铁地打断魏尔伦,表情严肃,就差直接警告他别管这档子事了。魏尔伦当然看得出他这层意思,也一言不发。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普鲁斯特长叹一声后打破了沉默。
“我之前倒没看出你还有点弥赛□□结。”
“我也没看出你是那种趋炎附势的怂包。”
“唉——”普鲁斯特无奈地摇了摇头,“等你再年长几岁,你就会懂得别多管闲事的好处。真要管,也得等待一个时机。这把枪就留在这里。现在,如果你愿意转个身,你会发现身后的墙上有扇门,再见。”
“没想到咒术师也会这样。”他转身,和兰波一起向门口走去。
普鲁斯特大笑起来。“那没办法,咒术师永远只能成为第二职业。所有人的第一职业,都是要回归人类这个社会的。”
“嗯哼,这话你应该在我辞职之前说的。”魏尔伦边说边往外走,手指即将触碰到金属门把手时,突然停住脚步。“有件事我想问你来着。”
“哦?什么?”普鲁斯特坐直了看向他。“只要不是关于兰切斯特,随便问吧。”
“是关于雨果的,他手上那些针孔是怎么回事?”魏尔伦迟疑片刻,还是开口,“他是个瘾君子吗?”
“瘾君子?”普鲁斯特抬了抬眉,有些意外地重复了这个词,然后在魏尔伦诧异的目光中夸张地摇了摇头。
“不,不,我们别这么说他。难道他没告诉你吗?啊,也对,他的话确实会那样。是因为他的术式。”
“……那是发动条件吗,类似于某种仪式?”
“算是副作用吧。”普鲁斯特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他的术式是转移外伤的吧,代价就是自己要共享对方的痛觉。”
“什——”魏尔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事实是这样。所以他经常需要注射镇痛剂,吗啡、羟考酮什么的,再高级别的药物就不被批准了。”
“……那些针孔看起来很新,也挺密集的。”
“强阿片类镇痛药。成瘾性很强,你懂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所以,他必须得是医生?”魏尔伦一时心情有些复杂地站在原地。
“他是个真正的医生。不过他既然不想告诉你,就继续装作不知道吧。”普鲁斯特的声音中透着一种机械的悲哀,“虽然听上去很残酷,但他们这些拥有强大术式的人,都是国有财产。”
他们、国有财产。魏尔伦没有接话,这两个词在他脑海中回荡,越听越觉得刺耳,他知道普鲁斯特在暗示什么。
“走了。”一秒都不想听他多说。
“等等。”他突然开口叫住魏尔伦,后者回过头看着他。
“咳,这次任务难度是比较高,你们干得不错。”他清了清嗓,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笑眯眯的神态,“给你放两天假,下次任务是在下周一,保证会很轻松。”
“随便吧。还有必要和雨果一起吗?”
“在兰波能和你进行有营养的理性对话之前,还是派人跟着你们吧。”他有些无奈地说,“但不是雨果,是特里斯丹,那个红头发小伙子,还有外勤组的一个人,他周末才从英国出差回来,到时候再认识吧。”
“名字是?”
“巴兹尔·格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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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极速版:暗爽哥魏尔伦、被小情侣职场霸凌的雨果、黑心老板普鲁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