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橙子

　　这天，她们去拍写真。
　　她正在看风景。
　　她悄悄地，来了。
　　江暖橙猛地回头，差点撞到苏晚棠。
　　“去年拍银杏的时候，你说秋天的光最会哄人。”
　　“那是光会哄人吗？明明是你本来就软乎乎的。”
　　不过那时她们还是“朋友”。
　　苏晚棠捏了捏她的小脸，惹得她缩着躲了躲。
　　写真馆藏在老城区巷子里，推开雕花木门时，风铃“叮铃”响了一声。
　　举着相机的狼尾姑娘探出头，吹了声口哨：“嚯，这对够甜的。”
　　苏晚棠的脸颊“腾”地红了，往江暖橙身后缩了缩。
　　江暖橙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靠了靠，指尖在她手背上敲了敲——这是她们的暗号，“别怕”。
　　第一组造型是白衬衫配牛仔裤。
　　阳光穿过三角梅的缝隙，在木质长椅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江暖橙总忍不住笑场，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苏晚棠捏了捏她的耳垂：“别笑，想想你把可乐洒在我白球鞋上的时候。”
　　“哪有！明明是你抢我冰淇淋，还往我裙子上抹奶油。”
　　江暖橙拍开她的手，眼底却漾着软乎乎的笑意。
　　快门声里混着她们的絮语，摄影师突然喊停：“晚棠你看暖橙的眼神再沉一点，像怕她跑掉似的。”
　　苏晚棠照做时，江暖橙的指尖突然攥紧了她的掌心——其实根本不用演，江暖橙知道，这人得攥在手里一辈子。
　　换第二套衣服时，苏晚棠的杏色连衣裙拉链卡住了。
　　江暖橙正低头帮她摆弄，门口传来皮革鞋底敲击地面的声响，清冽的声音裹着风进来：“抱歉，来晚了。”
　　江暖橙抬头，看见个穿黑色吊带裙的女人。
　　她很高，黑色长发松松挽着，露出线条利落的脖颈，左耳戴着枚银色月亮耳钉，指尖涂着冷调的浆果色指甲油。
　　目光扫过江暖橙和苏晚棠时，只顿了半秒，像湖面投进一颗石子，随即移开视线。
　　“林小姐是吧？这边请。”摄影师迎上去。
　　苏晚棠凑到江暖橙耳边：“她气场很强。”
　　“其实你也是。”
　　江暖橙帮她拉好拉链，指尖不经意蹭过她后背。
　　林小姐正自己化眼妆，指腹蘸着深棕色眼影，在眼尾慢慢晕染，让那点上挑的弧度更明显，像只警觉的猫。
　　她转头时，正好对上江暖橙的视线，江暖橙慌忙移开目光。
　　第二组场景在爬满紫色三角梅的藤架下。
　　江暖橙踮脚够花瓣，苏晚棠从背后抱住她，刚要低头吻她发顶，就听见“咔嗒”一声轻响。
　　“你干什么？”苏晚棠皱眉松开江暖橙。
　　林小姐放下相机，语气没什么起伏：“借景拍几张，不介意吧？”
　　“我们在拍写真，你这样会入镜的。”苏晚棠挡在江暖橙身前，语气冷了几分。
　　“抱歉。”她淡淡颔首，走到花房另一端，却没放下相机，镜头对着窗外的梧桐树。
　　摄影师打圆场：“林小姐是老客户，想拍点静物。”
　　接下来的拍摄总有些别扭。
　　休息时，林小姐拿着银色保温杯走过来：“介意我用一下你们的热水吗？我的没带够。”
　　苏晚棠点头：“不介意。”
　　“你们是情侣？”
　　林小姐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水汽的湿润。
　　苏晚棠的手指猛地攥紧了矿泉水瓶，江暖橙刚想否认，却听见她细声细气却笃定地说：“嗯。”
　　林小姐接水的动作顿了半秒，转过头时，嘴角勾起个极淡的弧度。
　　“挺好的。”她顿了顿，补充道，“能坦然说出来，不容易。”
　　江暖橙愣住了，脸颊红扑扑的，像藏了颗糖在口袋里。
　　苏晚棠没说话，心里却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她们在这座城市小心翼翼地爱着，很少有人能“懂”她们之间的爱。
　　最后一组是夜景，花房里亮起暖黄的串灯。
　　苏晚棠穿酒红色丝绒长裙，江暖橙穿浅粉色针织衫，摄影师让她们凑近点，拍侧脸交叠的画面。
　　“暖橙低头，吻晚棠的额头试试。”
　　江暖橙刚低下头，就听见“咔嗒”一声轻响。
　　林小姐站在阴影里，镜头正对着她们。
　　见她看来，林砚坦然地按下回放键，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光影刚好，忍不住按了快门。”
　　“你想干什么？”苏晚棠站起身，声音里带着怒意。
　　“没什么。”林砚放下相机，“只是觉得，有些瞬间藏不住爱意，值得被记住。”
　　她从口袋里掏出张名片，“我叫林砚，自由摄影师，如果不介意，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样片修好了可以发给你们看看，当作赔礼。”
　　苏晚棠没接，林砚也不勉强，把名片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你们刚才在藤架下的互动，很自然。现在很多情侣拍写真，总带着点表演的痕迹，你们不一样。”
　　苏晚棠问：“哪里不一样？”
　　林砚看了她一眼，眼神柔和了些：“眼里的东西藏不住，她看你的时候，像在看自己的全世界。”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林砚拿起包：“不打扰你们了。”
　　夜景拍得很顺利，江暖橙靠在苏晚棠怀里，声音软软的：“她好像真的懂我们。”
　　“嗯。”
　　苏晚棠摸着她的头发，指尖穿过发丝。
　　“可能吧。”
　　回家的路上，江暖橙睡着了，发梢蹭着苏晚棠的手背。
　　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短信，附了张照片——她们在藤架下的样子，阳光透过花瓣落在交叠的手上，像撒了把碎金。
　　下面写着：“修好了一张，喜欢的话，其他的也可以发给你们——林砚。”
　　苏晚棠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侧头看了眼熟睡的江暖橙，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回了两个字：“谢谢。”
　　后视镜里，城市的灯火像条流淌的河。
　　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或许不只是一阵风。
　　一周后，江暖橙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再次遇见林砚。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笔记本电脑，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见江暖橙进来，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对面的空位：“好巧，要喝什么吗？我请。”
　　“不用了。”
　　江暖橙顿了顿，还是走过去坐下。
　　“照片……修好了吗？”
　　林砚笑了笑，把电脑转向她：“刚修好，你看这张，晚棠踮脚够花时，她下意识护着你后腰的手，比阳光还暖。”
　　江暖橙看着照片，突然问：“你为什么拍我们？”
　　“我回答过了。”
　　“因为难得见到不掺假的喜欢。”
　　林砚收回电脑。
　　“我拍过很多情侣，大多是为了秀，你们是为了记。”
　　她顿了顿。
　　“我以前也和人拍过写真，后来分手了，照片全删了，现在想起来，挺可惜的。”
　　“也是女朋友吗？”
　　“嗯。”
　　林砚接着说：“下次如果想拍外景，可以找我，收费比写真馆便宜
　　。”
　　她推过来一张新的名片，“就当……交个朋友。”
　　这时，苏晚棠的电话打了过来，“宝贝，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炖了汤。”
　　“马上就回。”
　　江暖橙的声音不自觉变软，挂了电话，看见林砚正看着她，眼里带着点笑意。
　　“你声音变得软软的。”
　　江暖橙拿起名片，指尖触到冰凉的纸页：“照片发我邮箱吧。”
　　走出咖啡馆时，风带着桂花香扑过来。
　　江暖橙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名片，阳光落在“林砚”两个字上，像落了层金粉。
　　她想，或许真的可以交个朋友，毕竟在这座城市里，能懂她们的人，太少了。
　　江暖橙刚推开家门，就被一股浓郁的汤香裹住。
　　苏晚棠系着米白色围裙，正从砂锅里舀出一勺汤，见她进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宝贝回来啦？快洗手，我炖了玉米排骨汤。”
　　江暖橙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鼻尖蹭着她颈侧的软发：“我今天在楼下咖啡馆遇见林砚了。”
　　“嗯？”
　　苏晚棠把汤盛进白瓷碗里。
　　“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下次拍外景可以找她，收费比写真馆便宜。”
　　江暖橙接过汤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
　　“她还说，她以前也和女朋友拍过写真，后来分了，照片全删了，挺可惜的。”
　　苏晚棠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看着她，“你要找她拍吗？”
　　江暖橙舀了一勺汤递到她嘴边，看着她小口咽下，才慢悠悠地说：“先看看她发的照片再说。不过说真的，她拍的那张藤架下的照片，比写真馆的原片有感觉。”
　　“我也觉得。”苏晚棠点头。
　　“她好像能抓住那种……说不清楚的氛围，就像我们平时在家待着那样，不用特意笑，也不用摆姿势。”
　　晚上临睡前，江暖橙的邮箱收到了林砚发来的邮件，附件里有十几张照片。
　　两人凑在被窝里一张张翻着，林砚拍的照片里没有刻意的摆拍，全是抓拍的瞬间。
　　苏晚棠帮江暖橙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江暖橙偷偷咬了口苏晚棠手里的草莓，阳光穿过三角梅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
　　每张照片下面都有一行小字，是拍摄时的时间和温度，最后一张的备注是“20℃，风里有桂花香”。
　　“她连这个都记了。”
　　苏晚棠的指尖轻轻划过屏幕。
　　“很用心。”
　　苏晚棠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江暖橙的发顶：“下周要不要约她去湖边拍一组？”
　　江暖橙抬头看她，眼睛在夜色里亮闪闪的：“好啊。”
　　约好的那天是个晴天，湖边的芦苇荡泛着浅金色的光。
　　林砚背着相机包准时到了，穿了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少了些花房里的疏离，多了点清爽的利落。
　　“我带了点热饮。”
　　她从包里拿出两个保温杯，递给她们。
　　“红糖姜茶，湖边风大，喝点暖的。”
　　苏晚棠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说了声“谢谢”。
　　拍摄时林砚话不多，只是偶尔轻声提醒：“暖橙往那边晚棠靠一点，对，肩膀碰到一起。”
　　“晚棠看暖橙的时候，别笑得太刻意，就像平时看她发呆的样子。”
　　苏晚棠牵着江暖橙的手在湖边散步，风把她们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江暖橙突然停下来，踮脚帮苏晚棠把被风吹到嘴角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脸颊。
　　“别动。”林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快门声轻轻响起。
　　江暖橙愣了一下，刚想后退，被苏晚棠一把拉住，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怕什么。”
　　林砚放下相机，嘴角带着点笑意：“好。”
　　她顿了顿，看向远处的湖面。
　　“我以前拍写真时，总想着要拍得完美，姿势要好看，表情要到位，反而忘了最该拍的是什么。”
　　“是什么？”江暖棠好奇地问。
　　“是眼里的光啊。”
　　林砚转过头，目光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睛是藏不住的，比任何姿势都好看。”
　　中午她们在湖边的小餐馆吃饭，林砚点了三个清淡的菜，特意让老板多加了份江暖橙喜欢的糖醋小排。
　　“你怎么知道她喜欢这个？”苏晚棠有些惊讶。
　　林砚扬了扬下巴，示意江暖橙手机壳上的图案——是只抱着糖醋小排的卡通猫。
　　“猜的。”
　　吃饭时聊起彼此的工作，林砚说她以前在杂志社当摄影师，后来不想被束缚，就辞了职做自由职业，平时接些商业拍摄，有空就去各地拍风景。
　　“那你一个人不孤单吗？
　　林砚喝了口茶，眼神平静：“习惯了就好，以前总觉得两个人才是圆满，后来发现，能按自己的方式生活，也挺好的。”
　　她看了看江暖橙和苏晚棠，“当然，能遇到可以一起生活的人，更幸运。”
　　下午的拍摄在一片银杏林里，金黄的叶子落了满地。林砚让她们躺在落叶上，从下往上拍，天空和银杏叶在镜头里交织成一片温暖的黄。
　　“晚棠，你看暖橙的眼睛。”
　　林砚举着相机。
　　“里面有星星。”

　　苏晚棠转头看去，江暖橙正仰头看着天空，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眼里真的像落了星星，亮得惊人。
　　她忍不住凑过去，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快门声在耳边响起。
　　收工的时候，夕阳把湖面染成了橘红色。林砚把相机里的照片导进U盘递给她们。
　　“原片都在这里，修好了我再发给你们。”
　　“多少钱？”
　　苏晚棠拿出手机准备转账。
　　林砚摆摆手：“朋友，第一次免费，下次拍，我再收费。”
　　江暖橙把U盘放进包里：“那我们请你喝奶茶吧，前面有家新开的，口碑很好。”
　　林砚笑了笑：“好啊。”
　　三个人走在夕阳下的湖边，影子被拉得很长。
　　江暖橙挽着苏晚棠的胳膊，偶尔和林砚说几句话，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却让人觉得很舒服。
　　江暖橙看着身边的苏晚棠，又看了看走在旁边的林砚，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人的出现，或许不是为了打扰，而是为了让你更懂得珍惜身边的人。
　　就像林砚说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里的光是藏不住的。
　　而她们的光，不仅被镜头记住了，还被一个懂的人，温柔地见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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