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环

　　蓝色吞没了一切。知屿感到自己在溶解，皮肤像糖衣般融化在数据流里。奇怪的是并不疼痛，反而有种回归母体的安宁。他看见无数个"自己"从身体里分离出去——军校时期的、实验室里的、更早以前牵着妹妹手的......每个分身都朝着不同方向游去。

　　[这是记忆夹层的间隙]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知屿转头，看见少女形态的林小雨漂浮在蓝色液体中，她的长发如水草般舒展，[系统崩溃释放了所有被压缩的时间线]

　　知屿想说话，却吐出一串气泡。林小雨——不，现在应该说是他基因里沉睡的那部分女性意识——伸手触碰他的喉咙。刹那间，声带振动起来：

　　"沈墨在哪？"

　　林小雨指向下方。知屿顺着看去，蓝色深处有团红蓝交织的漩涡，隐约可见人影挣扎。更令人心惊的是，漩涡周围漂浮着无数记忆碎片，每个碎片里都是不同版本的沈墨——军校教官、监察者Alpha、蓝病号服的实验体......他们都在重复同一个动作：将某种发光的蓝色物质塞给另一个身影。

　　"那是......"

　　[情感能量] 林小雨的思维直接传入知屿脑海，[每个红版本沈墨都在偷偷转移能量给蓝版本] 她展示一段记忆：监察者Alpha在处决玩家前，机械义眼闪过蓝光，悄悄修改了处决名单。

　　漩涡突然剧烈收缩。知屿感到一股吸力拽着他下沉，林小雨急忙拉住他的手：[别过去！你们的记忆会互相污染！]

　　但已经晚了。知屿像被排水孔吸入般冲向漩涡中心，在即将撞上沈墨的瞬间，世界再次重组。

　　他站在纯白空间里，面前是两个背对背站立的沈墨——左半边是穿黑制服的监察者Alpha，右半边是蓝病号服的虚弱版本。他们腰部以下融合在一起，像被强行缝合的人偶。

　　"你不该来。"蓝沈墨艰难地转头，机械义眼暗淡无光，"红蓝融合失败的话......"

　　红沈墨粗暴地打断他："失败最好！系统需要的是我这样的武器！"他举起左轮手枪，枪口却诡异地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只要吞噬掉没用的情感部分......"

　　知屿冲上去抓住枪管。接触的瞬间，三人都僵住了——某种超越语言的信息洪流通过接触点奔涌。知屿看到实验室爆炸前的画面：少年沈临渊将两管针剂偷偷调换，把本该注射给E107的抑制剂用在了自己身上。

　　"你......"知屿的声音颤抖，"你替我们承受了分离痛苦？"

　　红沈墨的身体突然痉挛起来，枪掉在地上。他的机械义眼不断在红蓝之间切换，声音也忽而冷酷忽而虚弱："闭嘴......那只是......系统植入的......假记忆......"

　　蓝沈墨趁机挣脱束缚，扑向知屿："帮我固定他！"两人合力按住红沈墨，三人的接触引发了更强烈的数据风暴。纯白空间开始崩塌，露出更深层的记忆——

　　五岁的小沈临渊躲在实验室柜子里，怀中抱着连体婴状态的知屿和林小雨。外面传来研究员的脚步声："K系列那两个又跑了！"小沈临渊用身体挡住柜门缝隙，轻声哼着走调的歌谣。

　　红沈墨的挣扎突然停止。他怔怔地看着这段从未被系统污染过的原始记忆，机械义眼第一次完全变成蓝色："这是......真的？"

　　空间剧烈震动。林小雨的声音从高处传来：[系统开始紧急修复了！所有记忆层即将重新压缩！]

　　知屿死死抓住两个沈墨的手："我们必须融合！"他看向红沈墨，"不是吞噬，是真正的融合！"

　　红沈墨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我会消失......"

　　"不。"蓝沈墨突然坚定起来，"我们会成为本该成为的样子。"

　　三双手交叠的刹那，纯白空间爆炸成无数光点。知屿感到自己在下坠，怀中紧抱着什么温暖的东西。落地时，他躺在熔炉核心的废墟上，怀里是昏迷的沈墨——现在他的虹膜变成了奇异的金蓝色，脖颈上红蓝编码交织成新的图案：完整的船锚与剑。

　　"沈临渊？"知屿轻拍他的脸。

　　沈墨的眼皮颤动几下，睁眼的瞬间，右眼是原本的深褐色，左眼依然是机械义眼，但蓝光稳定了许多。他抬手抚摸知屿的脸颊，这个动作既不像监察者的冷酷，也不像蓝版本的虚弱，而是一种全新的、平衡的气质："我记得......所有事。"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熔炉核心的残骸开始下沉，露出下方巨大的金属结构——是休息区的地板。知屿这才发现整个地下空间都在上升，很快就要与上层的玩家区域相撞。

　　"系统在回收能量！"沈墨拉起知屿就跑，"情感倒流开始了！"

　　他们爬上紧急楼梯时，头顶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知屿通过通风口看到骇人一幕：休息区里，红版本玩家们跪倒在地，手腕上的红色身份环正逐渐变蓝。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人脸上交替浮现出痛苦与喜悦，就像体内有两个灵魂在争夺控制权。

　　"情感能量在唤醒他们的蓝版本。"沈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度，"但系统不会允许......"

　　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了他。所有显示屏同时亮起血红色警告：

　　【紧急协议启动】
　　【情感污染检测】
　　【开始最终净化】

　　通风管道突然喷出白色气体。知屿的皮肤接触到气体的地方立刻起泡，沈墨迅速脱下外套罩住两人："神经毒气！系统要清除所有被'污染'的实验体！"

　　他们撞开最近的出口，滚进休息区走廊。这里已经乱成一团，玩家们像无头苍蝇般乱撞。知屿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不对劲——指甲变成了淡蓝色，皮肤也变得更细腻。更诡异的是，被毒气灼伤的部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原体基因在表达！"沈墨盯着他的变化，"林小雨那部分......"

　　知屿的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监控屏幕。画面里，原本应该被销毁的女博士站在主控室，她面前的蓝色立方体已经破碎，但从中延伸出的数据链正缠绕着她的手臂。最令人不安的是，她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嘴唇一张一合地重复着什么。

　　"那不是我妹妹。"知屿浑身发冷，"是系统在操控她的克隆体！"

　　沈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脸色大变："她在启动创世协议！"他拽起知屿冲向电梯，"所有实验体都是载体，系统要——"

　　电梯门突然全部开启。每个轿厢里都走出三个穿白色防护服的身影，他们戴着没有五官的空白面具，手持某种发射器。知屿认出这是系统最初的清洁工型号，专门用来处理故障实验体。

　　"躲开！"沈墨推开知屿，自己却被发射器射出的数据钉击中肩膀。他闷哼一声，数据钉立刻展开成网状结构，开始在他皮肤下蠕动。

　　知屿抄起消防斧砍向最近的清洁工。斧刃接触防护服的瞬间，面具突然显示出血色数字：304。清洁工僵住了，发出电子合成音："识别到K202与K203同步率超过阈值，创世协议条件满足。"

　　所有清洁工同时停止动作。他们转向知屿，面具上全部显示"304"，然后齐刷刷单膝跪地。走廊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广播系统传来女博士克隆体的声音：

　　"创世协议第一阶段完成。准备载体融合。"

　　地面再次震动，这次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巨响。天花板裂开，露出隐藏已久的巨型结构——那是数以千计的培养舱组成的矩阵，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沉睡的克隆体，他们的面容在知屿、沈墨和林小雨之间变化。

　　"原来如此......"沈墨艰难地撑起身子，数据网已经蔓延到他半边脸颊，"我们只是模板......"

　　知屿扶住他，发现自己的右手变化更明显了——皮肤完全变成了林小雨的肤色，甚至无名指上出现了妹妹常戴的那种蓝色戒指。这变化似乎触发了什么，最近的清洁工突然递来一个金属盒。

　　盒内是枚蓝色芯片，与之前见过的都不同，表面刻着Ω符号。当知屿的变异右手触碰芯片时，戒指射出一道蓝光，在空气中投影出全息文字：

　　【最终选择】
　　【A：保存现存实验体（情感能量将耗尽）】
　　【B：唤醒原体（现存实验体将湮灭）】

　　沈墨的手突然覆上知屿的右手。令人惊讶的是，接触的瞬间，他皮肤下的数据网停止了扩散，甚至有一部分变成了蓝色丝线，与知屿手指上的戒指相连。

　　"看第三选项。"沈墨指向投影底部几乎透明的文字——那里还有一行极淡的痕迹：【C：融合载体（风险未知）】

　　克隆体女博士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禁止选择C！协议只需要完美载体！"她通过广播系统尖叫，"清洁工！立即阻止——"

　　爆炸声从下层传来，整个走廊倾斜了三十度。知屿和沈墨滑向裂开的地板缝隙，在坠落前最后一刻，知屿抓住了边缘突出的钢筋，另一只手死死拽着沈墨。

　　下方是培养舱矩阵的核心区域，此刻正泛着不祥的红光。更深处，隐约可见某个巨大的椭圆形结构正在充能，表面流转着"创世协议：第二阶段"的字样。

　　沈墨突然松开知屿的手："你必须活着做出选择。"

　　"不！"知屿的变异右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是把沈墨拽了回来。接触部位迸发蓝光，沈墨皮肤下的数据网完全变成了蓝色丝线，与他戒指上的蓝光共鸣。

　　钢筋承受不住重量开始弯曲。就在它断裂的瞬间，一道金蓝色光柱从下方射来，稳稳托住两人。知屿转头，看见一个不可能的身影——是那个曾出现在监控里的完整版沈墨，现在他全身都流转着红蓝交织的能量，双手维持着释放冲击波的姿势。

　　"时间不多了。"完整版沈墨的声音像是双重合唱，"系统已经启动第二阶段，所有克隆体正在被强制融合。"

　　他指向远处。透过玻璃幕墙，可以看到数以百计的培养舱正在互相合并，里面的克隆体像蜡像般融化在一起。更可怕的是，合并后的产物开始呈现某种非人形态——多肢体、无面孔的肉团，表面浮现出知屿、沈墨和林小雨五官的碎片。

　　知屿的右手突然剧痛起来。戒指自动脱离手指，悬浮在空中旋转，投射出新的文字：

　　【检测到双生载体达成完全同步】
　　【最终选择解锁：Ω】
　　【融合代价：记忆重组】

　　沈墨握紧知屿完好的左手："无论选什么，我们一起。"

　　完整版沈墨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我的存在时间到了......记住，真正的融合不是消灭任何部分......"他的声音逐渐消散，"是让红与蓝学会共舞......"

　　坠落感再次袭来。知屿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看到自己的右手已经完全变成了林小雨的手，而这只手正不受控制地伸向Ω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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