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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两人找到曾家彩衣铺的时候,刚过午时。
曾家父母吃完饭正收拾桌子,听到外堂有动静,曾父出来一瞧,竟是一年前的救命神仙。
如今曾父的腿已经好利索了,加之他在应聪那治病效果甚好,此刻的他比一年前精神了太多。
曾父气血十足地喊了一声“恩人”,连忙上前要跪,李知稹比他动作更快地上前一步,将人扶了起来。
曾父热泪盈眶,嘴唇翕动:“恩人呐,当日多亏有你,我不仅保住了半条命,此后还慢慢把病养好了,大恩大德,这可教我如何报答才好。”
李知稹摇头:“不必如此,在下受不住——我今日是带小七来找曾月姑娘的,不知她现在方便否?”
小乌栖从李知稹身后探出头来,乖乖喊了一声“伯伯”。
闻言,曾父的神色突然一僵,原本激情澎湃的目光被熄了火似的,成了一滩死灰。
曾父意味不明地盯着小乌栖看了一会,抬头对李知稹露出一个勉强又尴尬的笑。
“恩人,实在不好意思,月丫头听说河西有比武大赛,她凑热闹去了,一时半会估计回不来。”
曾母收拾完走出来,正好听见这句话,她看清来人,又惊又喜地走过来:“哎哟,是您啊!您找月丫头,我带您去啊……”
曾母话音未落,曾父赶紧拽了她一把,皱眉道:“恩人千里迢迢过来不容易,还要跟你去外头找人不成!?你去把月丫头喊回来就是!”
曾母从曾父意有所指的表情注意到躲在李知稹身后安安静静的小乌栖,立马把话音转了过来,讪讪笑道:“哎哟,看我这嘴说的,恩人,您先在屋里歇着,我立马去把人找回来,您进屋坐。”
“不了,我同你一起吧,麻烦带路了。”
“这……”曾母偏头难为情地看向曾父。
“恩人,外头太阳大,劳烦您四处跑动咱们心里过意不去,您别嫌弃咱屋里小,来坐下喝杯茶歇歇吧,上次您走得快,我也没来得及好好谢谢您。”
说着,曾父给了曾母一个眼神,后者会意飞快折回内屋忙活起来,透过门口轻飘飘的纱帘,隐约可见她拿帕子将原本干净的四方小桌子擦了擦,又将茶壶里的旧茶倒去,再重新烧水准备茶叶。
李知稹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小乌栖闷闷的声音先一步传出来:“伯伯,掌……唔……哥哥来找小月姐姐是有私事,顺便把带我过来看看而已,我不会缠着姐姐的。”
此言一出,两人不禁把目光转了过来,就连在内屋的曾母也不自然地放慢了动作。
李知稹读懂了小乌栖话里的意思,手掌不轻不重地搭在小乌栖瘦小的肩膀上,将人近乎搂在身侧。
曾父脸上浮现出尴尬,欲言又止,最后只有沉默。
李知稹将这人的反应扫入眼底,后者又因添上一丝羞愧,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李知稹明白了曾父没说出口的顾虑,淡淡道:“是我因私事来找曾月姑娘,顺便带小七出来看看,不要多想。”
曾父见李知稹脸上没了笑容,语调也比此前冷淡几分,摸不着恩人是不是生了气,只好放低姿态,软声道:“恩人莫怪,我们……实在是有些委屈说不出口,月丫头最近确实不方便见小七,您若是着急,不如把小七留在这让我照看,您跟我夫人去寻月丫头,如何?”
李知稹皱眉不懂:“为何小七不能见她?”
曾父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开口,曾母把纱帘一甩,叹了口气走出来愁眉苦脸道:“月丫头要成亲了,现在跟那小子在河西玩,若是小七过去让对方看见了,容易惹误会。”
曾父忍着心中羞耻,愤愤道:“恩人,您有所不知,当年我们住在浠水镇的时候,月丫头可没少因这孩子受冤枉气!月丫头那会年纪小不懂事,某天平白无故带了一个婴孩回去,我们问她这孩子哪来的,这丫头不肯说,我们要把孩子送走,她又死活不肯,”
“我家姑娘清白我们做爹娘的肯定知道,但外人难免往坏处想,您能猜到对吧?那些人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什么脏话都能说!我姑娘的名声就这样败坏啦,此后哪有好男儿愿意娶她,就算有些小子们愿意,可那头爹娘不许,还不是空谈!”
曾母几乎哀求地望着李知稹,道:“恩人,我们那女婿不知道小七这件事,他虽然是个性子好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事若是因小七……”
“好了!”李知稹打断曾母的话,这两人话里话外已然把小乌栖当成了罪魁祸首,李知稹不想让小孩听到这些。
但曾月受过那些委屈是事实,曾家父母如此介意小乌栖的到来,那曾月又会怎么想?
若是曾月也如此般,那小乌栖哪怕是见到她了,恐怕也只会伤心失望了……
李知稹犹豫不决,小乌栖拉了拉他的手,仰着头道:“我不想见小月姐姐了,你找她有私事对不对?那我留在这等你,你记得回来接我,好不好?”
李知稹垂眸不语,五味杂陈地看着这张小脸,小乌栖眼里有些红,蒙上了一层水雾湿漉漉的,但这小孩还努力对他笑了笑,似是在安慰他。
李知稹心里又酸又疼,泄了口气,对曾母道:“那麻烦你尽快将曾月姑娘带回来吧,我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要请教她。”
曾家父母打了个眼神,曾母立马点头应好,飞快出了门。
曾父固执地请李知稹进内屋喝茶,李知稹没拒绝。
外头时不时有客人进门,曾父是时不时往外招待。
屋内只剩李知稹和小乌栖两个人,屋子不算宽敞,整齐地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杂物,他们坐的地方正好对着一扇窗,有凉风吹进来,却让人烦得慌。
那些年在山上闭关的时候,也曾有此刻的烦闷不安。
蠢蠢欲动的灵气在李知稹体内被点着了战火似的,开始横冲直撞,隐隐有爆发的趋势。
原来曾家父母对小七是这个态度,难怪这孩子小小年纪却懂事得让人心疼,想必小七从小便是在小心翼翼与看他人脸色的环境里长大的……
既然有阵法可将他带到十年前,那他是否又能再回到二十年前?从一开始便把小乌栖带走,顺便看看他那对只管生不管养的混账爹娘究竟为何要弃自己孩子于不顾……
一丝怨念冒出头,随即像落入清水的一滴墨,疯狂往四周蔓延开。
李知稹深呼吸几个来回,默念静心咒将紊乱的灵气压下,短短一会功夫,他出了一身冷汗。
握着小乌栖那只手又湿又冷,力道也在收紧。
小乌栖见掌门乌黑的秀眉紧凑,嘴唇甚至发白,大惊失色地摸了摸掌门冰冷紧绷的脸,低声担忧道:“掌门!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我去叫伯伯!”说着,小乌栖要往外跑,李知稹下意识收手,将人狠狠一拉。
小乌栖猛地摔回,撞在李知稹身上,手腕上剧烈的疼传过来,他没忍住喊了一声。
这一声如一根针似的,把李知稹混沌的心神扎清明了。
李知稹缓缓睁开潮湿的眸子,正好与怀里的人四目相对。
或许是掌门的睫毛太长而密,压下的阴影太重太深,所以从小乌栖这个角度望过去,掌门的眼底是一片漆黑冰冷的情绪。
小乌栖呼吸一滞,怔怔望着这幅陌生的模样,原本因担忧与疼痛而复杂的表情,瞬间被清空,换上了一副惊恐。
窗外风吹拂发丝扫过脸颊,李知稹如溺水的人猛然被一口新鲜空气灌进了肺里,他措不及防呛了一口,顿时清醒过来。
他方才……做了什么!
他想了什么!
他体内那颗难以启齿不为人知的毒瘤,竟然在这种时刻发作了?!
李知稹没把心里的惊诧与惶恐流于表面,他脸上依旧是淡然而平静的样子,他缓了口气,紧绷而生硬的肩膀放松下来,这才注意到手里紧攥的小手被他勒得通红。
李知稹倏地松手,立马又将小手捧起来仔细看了看,一边敷上灵力,一边歉疚道:“对不起对不起,疼不疼?”
小乌栖摇头没说话,他的目光在掌门的脸上移不开。
李知稹抬眸看过来,小乌栖那眼神简直像钝刀子一样磨在心头上,李知稹另一只手轻柔地托着小乌栖的脸,动了动嘴唇:“我…我吓到你了?”
小乌栖点点头,或许是觉得不妥赶紧又摇头,喃喃道:“你不舒服吗?”
“没有,我想起一些事走神了,抱歉……我方才的模样别跟人说,好不好?”
“好。”小乌栖怔怔答应,后知后觉方才摔了之后,一直坐在掌门腿上甚至靠在掌门怀里,他跟安了弹簧似的尴尬跳起来,脸色空白傻愣在一旁不知所措了。
李知稹毫不在意,刚把小乌栖拉得近些,曾父掀开帘子端着一盘子果子点心走进来了。
“恩人,方才实在不好意思,客人突然来了我也不好赶他们走,现在我已经把店门关了,不会再有人打扰。您看这些合胃口么?我再去街上买点其他的。”
盘子里的新鲜果子刚被洗过,还沾着水珠,五颜六色的点心长得漂亮样式各异,李知稹挑了一块粉色的花酥给小乌栖,对曾父道:“多谢,不用劳烦——我想既然曾月姑娘一时半会回不来,那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闻言,曾父正襟危坐道:“恩人请讲。”
李知稹盯紧曾父浑浊泛黄的眼珠,后者太阳穴突然被刺穿似的一疼。
曾父察觉眼前一黑又一亮,他明明还坐在原处一动未动,却发觉周身冷得十分诡异与陌生。
李知稹未张嘴,但他的声音带着一股空灵感在四周散开:这是我的结界,我不想小七听到这些话,你不必张嘴说,在心里告诉我就好,我听得见。
曾父大惊失色,脑子里不禁在想:这是什么法术!还能听到我心里说什么?
李知稹向来不愿勉强,更不喜欢计较什么,但他这次却告诉对方:没错,你心里此时想什么我都知道,所以接下来的问题,还请你如实告知不要撒谎或者隐瞒,就当你还我的人情吧。
没想到这话也让李知稹听到了,曾父不敢再胡思乱想,连忙点头应好。
李知稹:我要你将你所知道的、一切有关小七的身世告诉我。
曾父眉头一皱,嘴上“唔”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心里嘀咕道:我要知道这孩子是谁,早把人送走了,还能让他赖在我家?!
紧接着,他见李知稹也皱了眉,立马察觉自己失言,讪讪一笑,心里苦道: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还真什么都能听到?!
“……”李知稹没理这句,又问:曾月有没有说过小七是哪里来的?或者她提过哪些关于小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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