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妄缘

　　“怎么会这样……”
　　暮渊黎听到唐君澈带来的消息，整个人如遭雷击。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这异国他乡被限制了行动，既回不了家，也出不了境。
　　但比起被留在千程国当作质子，他现在更在意的是谁想要萧璟诚的命，他很庆幸那天没有直接把假密信丢掉或是销毁。
　　“前辈，临归受伤的事…”
　　唐君澈思索:“无非就两个原因，一是有人想挑拨黑羽楼与玄云楼之间的关系，制造矛盾。二是小诚身份暴露，而有人便想趁机要他的命，知晓你二人的亲父曾结下梁子，所以想借刀杀人。”
　　“在此之前，其实小诚也是质子，不然你猜他为何常年在京中而不回故乡？他亲父可是靖南侯，宁封帝李昊将他困在京中，安排眼线暗中监视他，为的就是牵制靖南侯的行动。后靖南侯虽死，但小诚的生父烨崇王还没死，陛下对他怵惕，定还会将小诚困在京中，不允回乡。”
　　他看向暮渊黎继续说:“而将你困在京在，理由大概也与其相似，宁封帝疑心病太重，总觉得有人想要害他，甚至害怕周边邻国会突然违反盟约。”
　　暮渊黎苦笑:“所以他选了我困在千程境内？”
　　“是，”唐君澈颔首。
　　“靠！”暮渊黎猛地爆了粗口，“李昊这老匹夫！他要死啊！？”
　　“他大爷的，没事净将人困这困那，说到底还不是怪他自己没用！？这老昏君……”
　　唐君澈:“暮世子消消气，慎言。”
　　暮渊黎更恼火了:“走不走全靠人自觉，腿长在我身上，我爱去哪就去哪！”

　　……

　　天空中的大禽长啸一声，俯冲下来停到了荀岳昙的手臂上。
　　“临归？”
　　暮渊黎小心翼翼开口:“怎么不理我？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萧璟诚回过神来，耳朵好像突然不太好使了:“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暮渊黎不敢说话了。
　　他偷偷注视着萧璟诚那如宝石般耀眼的蓝色瞳孔，美极了。
　　萧璟诚察觉到暮渊黎的目光，微微侧头，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暮渊黎脸颊一热，慌乱地移开视线，结结巴巴道：“没、没看什么，就是觉得荀师伯这大禽真威风。”
　　荀岳昙轻抚着大禽的羽毛，目光中满是疼爱，“这大禽跟随我多年，是我最得力的伙伴，关键时刻总能护我周全。”
　　曾玗之看着这一人一禽，若有所思地说：“翛弇这体型，若是真与沧袭动真格怕是会死吧。”
　　萧璟诚盯着他师父曾玗之的狸花猫，毛茸茸的，想上手摸一把。
　　暮渊黎很怕猫，他对萧璟诚说:“临归，我们出去玩吧？”
　　萧璟诚点点头起身:“那我们要去哪？”
　　暮渊黎思索片刻:“临归，要不…你带我去玩吧，我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好玩。”
　　萧璟诚却皱起了眉头，“可我也不知道哪里好玩。”
　　俩人陷入了沉默，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许久，暮渊黎拉起萧璟诚的手，“那就去逛街吧。”
　　萧璟诚能明显看出暮渊黎是有什么话想对他说，但碍于荀岳昙和曾玗之这两个大人在，不好开口。
　　就在这时，他说:“不去了，我不喜欢热闹。还是去我房里吧，我给二世子你作一幅画。”
　　“也行。”暮渊黎还是挺开心的。
　　回到屋里，萧璟诚将门锁好。
　　他问暮渊黎:“二世子，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暮渊黎没想到他会唤得如此生分:“临归，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萧璟诚不明所以地回他:“我先前中毒失忆，不记得了。”
　　“伯父应该会有办法。”暮渊黎并不气馁，“对了临归，你入黑羽楼做黑羽卫的事我一定会替你保守好，你不用害怕，我一定不会说出去。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萧璟诚一脸懵:“我没生你的气呀。”
　　暮渊黎愣了一瞬:“真的？”
　　“真的。”萧璟诚回答。
　　“不打不相识，以后我们便是朋友了，可好？”萧璟诚笑道，“二世子你那么紧张作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好啊，”暮渊黎回笑，“反正我如今不能回家了，以后常常能见到你。”
　　萧璟诚也得知了那个消息:“二世子，宁封帝为何会选你来千程呢？”
　　暮渊黎面露无奈:“那自然是那老匹夫有病呗，不然他没事为啥不放人回家？”
　　“二世子，慎言…”萧璟诚说道，“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你也不能将话说得那么难听。”
　　“其实陛下他人挺好的。”
　　暮渊黎对宁封帝心有不满，所以他一点也理解不了萧璟诚为他说话。
　　他轻哼一声，别过头去，脸上满是不以为然：“他人好？他若真的好，就不会把我弄到这千程之地，让我有家难回。我看你就是被他的表象给骗了。”
　　萧璟诚无奈地笑了笑，也不恼暮渊黎的口无遮拦，耐心解释道：“陛下他治理国家，有诸多考量，许多决策背后的深意，我们这些寻常人一时难以看透。说不定他派你来千程，也有着别样的安排，只是尚未告知你罢了。”
　　暮渊黎冷笑一声：“什么别样安排，我看就是故意折腾我。我在家族里虽说不是最受宠的，但也没受过这般委屈，到了这儿，人生地不熟，还处处受限。”
　　萧璟诚拍了拍暮渊黎的肩膀：“二世子，既来之则安之，既已成为朋友，往后我定会帮你熟悉这千程的一切。说不定待你真正了解了这里，就不会这么埋怨陛下了。”
　　暮渊黎听了这话，神色稍缓，不过还是嘟囔着：“希望如你所说吧，不然我可真咽不下这口气。”
　　萧璟诚思索片刻，说道：“既然你回不去了，那陛下可能会给你赐一所宅子，或是给你封个官职让你进朝堂。”
　　暮渊黎眼睛一亮：“听起来倒是有意思，不过我还想寻些赚钱的门道，以后即便回不去家，也能在这千程有个立足之地。”
　　萧璟诚看着暮渊黎跃跃欲试的样子，心中暗笑，嘴上却道：“朝堂的水可深着呢，你若想涉足，可得小心谨慎，别被人给算计了。”
　　暮渊黎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可没那么容易被算计，你就等着瞧吧，我定要在这千程闯出一番名堂来。”
　　正说着，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是叩门声。萧璟诚和暮渊黎对视一眼，萧璟诚起身去开门，只见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个侍卫。
　　中年男子见到萧璟诚，微微欠身行礼，说道：“陛下有旨，宣暮渊黎暮世子即刻入宫。”
　　暮渊黎心中一紧，此处是忱王府，宁封帝李昊的人能找到这里，那就说明李昊已经安排眼线跟踪他了。他下意识看向萧璟诚，后者则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不知公公，陛下宣我入宫所为何事？”暮渊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
　　公公微微一笑，神色却透着几分神秘：“陛下的心思，老奴可不敢妄加揣测，世子殿下去了便知。”
　　暮渊黎冷脸，只能整理了一下衣衫，随公公出门。临出门前，他回头对萧璟诚说：“临归，等我回来。”萧璟诚点点头，眼中满是担忧。
　　一路上，暮渊黎的脑海里不断闪过各种念头，他猜不透宁封帝突然宣他入宫的意图，是要给他封官，还是另有其他惩处？皇宫的威严建筑在他眼中此刻却显得格外压抑。
　　到了宫殿，暮渊黎深吸一口气，稳步走进大殿。殿内灯火通明，宁封帝高坐龙椅之上，神色平静地看着下方的暮渊黎。
　　“臣暮渊黎，参见陛下。”暮渊黎恭敬地行礼。
　　宁封帝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开口道：“暮世子，朕听闻你对朕将你留在千程一事颇有怨言？”
　　暮渊黎心中一凛，赶忙回道：“陛下明鉴，臣不敢。只是骤然远离家乡，心中难免有些思念，言辞间若有不当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宁封帝微微颔首，目光深邃地看着他：“朕留你在千程，实则是有重任相托。如今周边局势复杂，各国暗潮涌动，朕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为千程的安稳出一份力。”
　　暮渊黎心中疑惑更甚，表面上却勉强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陛下如此信任臣，臣定当竭尽全力。只是臣初来乍到，对千程诸事还不甚了解，恐怕难当大任。”
　　宁封帝轻笑一声：“无妨，朕会安排人辅佐你。从明日起，你便随吏部尚书学习政务，先熟悉朝堂之事。”
　　暮渊黎心中暗自叫苦，却又不敢在现下违抗圣意，只能“谢恩”领旨。
　　待暮渊黎离开宫殿，宁封帝靠在龙椅上，对身旁的太监田青说道：“这暮渊黎，倒是有些意思，看看他在朝堂上能掀起怎样的波澜。”
　　另一边，暮渊黎心事重重地回到住处，萧璟诚早已在门口等候。看到暮渊黎回来，他赶忙迎上去：“如何？陛下宣你所为何事？”
　　暮渊黎苦笑着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萧璟诚听后，若有所思：“看来陛下确实有意让你涉足朝堂，这既是机遇，也是挑战。”
　　暮渊黎叹了口气：“我本想先寻些赚钱的门道，这下可好，直接被卷入朝堂纷争了。”
　　萧璟诚拍了拍他的肩膀：“既来之则安之，我会帮你的。朝堂虽复杂，但只要我们小心行事，总能找到立足之地。”
　　暮渊黎看着萧璟诚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好，有你这句话，我便安心多了。只是这吏部尚书，也不知是个怎样的人。”
　　暮渊黎将入宫的遭遇讲完，最后无奈地叹道：“不仅要我跟着吏部尚书学政务，宁封帝李昊还赐了一个宅子给我，说是方便我在京中居住。”
　　萧璟诚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思索：“陛下此举，看似恩宠有加，实则把你彻底困在了这朝堂争斗的漩涡中心。不过，有了自己的宅子，行事也能方便些。”
　　暮渊黎撇撇嘴：“方便什么呀，我看就是把我圈禁在那儿，一举一动都要被人盯着。”
　　正说着，先前那位传旨的公公又带着一队人来了，为首的是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公公笑着说道：“暮世子，这是陛下赐给您宅子的管家，姓陈，往后宅子的大小事务都由他打理。这是宅子的地契和一应钥匙。”
　　暮渊黎接过，客气地谢过公公。等公公走后，他看向陈管家，问道：“陈管家，这宅子如何？”
　　陈管家恭敬回道：“回世子的话，这宅子是陛下特意挑选的，地段极佳，院子宽敞，里面的布置也都是按着上等规格来的，还配有丫鬟、小厮，一应俱全，只等世子入住。”
　　暮渊黎点点头：“行，那我收拾一下，明日便搬过去。”他转头看向萧璟诚：“临归，明日我带你过去看看吧。”
　　萧璟诚犹豫了一下：“这……怕是不太妥当，毕竟是陛下赐给你的宅子。”
　　暮渊黎满不在乎：“有什么不妥的，我如今在这千程，就你一个朋友，你不陪着我，我可怎么办。”
　　萧璟诚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第二日，暮渊黎搬进了新宅子。一进院子，暮渊黎就四处打量起来，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倒也雅致。可他心里清楚，这看似美好的宅子，实则是一座无形的牢笼。
　　安顿好后，暮渊黎对萧璟诚说：“我明天就要去吏部尚书那儿了，你说我该注意些什么？”
　　萧璟诚认真思考片刻：“吏部尚书位高权重，人脉广泛。你去了，首先要谦逊有礼，不可莽撞行事。多听多看少说话，摸清他的脾气秉性和处事风格，别轻易表态。”
　　暮渊黎点头：“我明白，就怕那尚书看我是个外来的，故意刁难我。”
　　萧璟诚安慰道：“你是陛下钦点的，他就算有心为难，也得掂量掂量。若真有什么事，你及时回来与我说。”
　　正说着，陈管家匆匆走进来：“世子，吏部尚书府派人送来帖子，邀您明日巳时过府一叙。”
　　暮渊黎接过帖子，看着上面工整的字迹，心中涌起一阵紧张：“这么快就来了，看来这朝堂的争斗，马上就要拉开帷幕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暮渊黎便早早起身，对着铜镜整理衣冠。
　　“莫要紧张，沉着应对便好。”暮渊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知晓，这是我踏入千程朝堂的第一步，容不得半点差错。”
　　巳时，暮渊黎准时抵达吏部尚书府。门童将他引入正厅，只见一位身着官服、面容威严的男子端坐在主位上，他的容貌并不老，正是吏部尚书苏崇山。暮渊黎赶忙行礼：“晚辈暮渊黎，见过尚书大人。”
　　苏崇山微微颔首，目光在暮渊黎身上打量一番，开口道：“暮世子，陛下钦点你随我学习政务，这是你的机缘，也是你的责任。”
　　暮渊黎恭敬回应：“全凭尚书教诲，晚辈定当用心学习。”
　　苏崇山也不废话，直接拿出一叠公文，“这些都是近期各州县呈上来的事务，你先看看，说说你的见解。”
　　暮渊黎接过，仔细翻阅起来。其中一份是关于地方赋税调整的议案，他思索片刻，淡淡说道：“尚书大人，依晚辈之见，这赋税调整虽能增加朝廷收入，但如今多地刚经历灾荒，百姓生活困苦，此时加税，恐会民怨沸腾。”
　　苏崇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却又紧接着抛出难题：“那依世子之见，如何既能充盈国库，又能安抚百姓？”暮渊黎心中一紧，暗自思索对策，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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