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记

　　“爸爸，你要去厨房吗？”

　　就这一道声音，带来这道福音的人是“我弟”！

　　他从走廊那道门闪进来，几乎是推搡着把“我爸”推去了厨房。

　　就在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几乎是弹射出去，飞也似地离开了画室。就在我重新跑到客厅口的时候，我猛得刹住了脚步。

　　客厅里，坐满了人。

　　我妈，我爷爷，我奶奶，我姑姑等等，过年一样的，亲戚朋友围了沙发一圈。

　　我认为我已经刹得够及时了，可是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客厅的嬉笑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但很快下一秒他们又笑了起来，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姑姑”笑着招呼我，拍了拍人群中间给我留的一个坐位。

　　我忽然生出一种渗透四肢的无力感，但正是停下了，正是这看起来和谐的氛围让我有了一丝思考的机会。

　　这里似乎是一个镜像世界，而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陷进来的？难道是院门口天空变换的那一刻？还是我搬出了那架琴？

　　我立刻转身回到走廊，冲向另一端的书房。我验证不了外面的天空，但我能验证那架电子钢琴。

　　“嘭！”

　　书房的门被我粗暴地撞开，我摸到墙边的灯打开。灯亮起的刹那，我的呼吸随之停住。

　　琴，不在。

　　连同那座橱柜，只剩一面空墙。

　　时间不等我深入分析眼前的场景，因为“我妈”看我不过来，已经满含怨气地朝我这边走了。

　　琴真的是锚点。

　　这个世界是假的，是镜像。那么我在这个世界的一切举动就是一个绝对的异常，他们才是本就该存在。

　　一个大胆又恐怖的念头洪水猛兽般攻陷了我的思维——也许融入这些怪物，模仿相反的自己，我就能找到出去的路了！

　　我咬了咬牙，强装镇定，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前去客厅，往人群中走去。

　　所有人都在等我，面带微笑，和蔼可亲。

　　“不要过去。”

　　猛然间，一道平静又严肃的声音在我身后炸响。

　　我浑身一颤，险些因这突兀响起地声音绊倒自己。

　　这个声音我记得，是房东阿姨的。

　　我扭过头看去，就见走廊上走来的人真的是她！

　　她这话什么意思？她不是怪物？那一脸严肃的表情让我有一种近乎笃定的直觉，她是从外面来的！

　　她走到我面前站定，我在她瞳孔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那张充满求生欲的脸。

　　客厅里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从房东出现后就好像看不见我了，也好像我从来没来过，自顾自地继续热闹起来。

　　房东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说：“我不是告诉过你，弹可以，但不要拿出那架琴吗？”

　　她又说：“幸好我回来看一眼。”

　　她真的是从外面来救我的。一阵狂喜与懊悔同时涌上心头，我救命似的凑上前，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急切。

　　“阿姨对不起！我错了，你快带我出去吧，阿姨！”

　　我的哀求声还未落地，房东就退开了。

　　我如遭雷击，我甚至没来及看清她是怎么“飘”走的，怎么被吞入黑暗的，耳边只剩下一道回音，她说：“再去一趟书房。”

　　这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反应过来后我顾不上对走廊里吞没房东的那片黑暗的恐惧，一头扎了进去闷着头就往书房狂奔。

　　书房的灯我出来的时候没有关，但这黑暗就像是雾霾一样浓稠的，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只有那间书房朦胧的光亮。

　　我撞进书房，视野随之豁然明朗。那个橱柜正好端端立在那里，琴也还在。

　　不敢有一丝懈怠的，我一个箭步上前拉开柜门，按下琴键。

　　“哆——！”

　　刺耳的高音哆无限延音，像是在划破什么。

　　耳鸣毫无征兆地来袭，我痛苦地偏头皱眉闭上眼，指尖却不敢离开琴键。

　　直到耳鸣渐渐消退，琴音消散，我才再度睁开眼。

　　我的手还放在琴键上，而周围已然大亮。书房的窗被打开，晨光穿过花园的植物照射进房间。

　　我心中有些诧异，指尖离开琴键，但很快就被劫后余生的喜悦填满。居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把木格窗开好，我妈回过头，笑着看着我：“怎么不弹了？弹够了？”

　　没错了，回来了。

　　我心有余悸地关上玻璃柜门，恨不得离那琴八百米远，快步走到我妈身边。

　　“不弹了。别人的东西，还是不乱动了。”

　　我弟伸着懒腰路过书房门口撇了我一眼：“昨晚还弹得起劲，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

　　听着这熟悉的语气，我没有一丝恼火，只觉倍感亲切。

　　还好回来了。

　　在我的一再劝说和借口下，我妈终于在中午出门前同意了我换地方住的请求。

　　收拾好行李出门时，房东阿姨依旧如刚开始一样热情，和我们说没关系，以后再来什么的，一直送我们到院门口。

　　踏出院门的那一刻，她拍了拍我的肩，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该谢谢你自己真的会弹琴，弹了一首好曲子，祂挺喜欢。”

　　***

　　醒来后我感觉浑身都累得不行，好像真的有夺命狂奔了一个晚上一样。

　　我拿起床头手机看了一眼，七点多。一想到今天还有钢琴课，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梦是在告诫我最近没有好好练琴吗？

　　算了，起来吧，再睡怕不得梦到三角钢琴来吃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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